第十章
“我们育幼院总共有四楼,一二楼是教室,三楼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宿舍,四楼则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她细心解说着,“我们唱圣歌的地方,在一楼的音乐教室,隔壁是餐厅。其实我们育幼院的伙食挺不错的,如果李小姐愿意,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午餐。教职员的话一个月的午餐费是五百元,其他费用由院里补助。”她一面说着一面推开某扇门,“这是我们的音乐教室,前阵子才刚重新艇修过。”
教室并不大,大概刚整修过,空气中仍微带着油漆的味道。
木质地板营造出温暖柔和的感觉,一整面的玻璃墙映出蔚蓝的天际,像极她梦想许久的琴室。
只是教室令她惊艳也就罢了,当李容芸诧异的目光移至那架摆在中央的钢琴时,严重怀疑自己跟花,“这是……”
虽然打从她进到这间育幼院,就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受,可这架钢琴……
她再顾不得林仪还在旁边,急忙走上前,打开琴盖。
当指尖触及琴键,轻轻敲下,立刻响起圆润浑厚的音色。
“这架琴……全球限量二十台,有三台在台湾,一台要价五百万……”她困惑的回头望向林仪,“为什么你们会有?”
是了,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了。
这是间天主教的育幼院,经费一般是由教会或其他善心人士捐劝,但那笔钱通常不会太多,往往只能让育幼院勉强维持营运。
然而这间育幼院虽然没有奢华的排场,可看得出无论是建材、格局、摆设都是经过特别设计与挑选,并有定期保养,看来很有钱。
“原来这台琴这么贵啊?”林仪脸上的讶异不似作伪,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平静,“我不清楚,这是人家捐的,其实它才刚送来一个多星期而已。”
“是谁啊?这么大手笔。”她真的好好奇。
竟然连五百万的琴也能捐,何况这种名琴捐到育幼院不嫌浪费吗?
“很抱歉,这点我就不方便透露了。这位先生总是为善不欲人知,要求我们对他的身份严格保密。”林仪笑了笑。“不过真多亏了他,我们育幼院如今才有这番光景,你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有八成都是他捐助的。他偶尔会来瞧瞧,若你在这儿待久了,或许有机会见到他。”‘
“这么厉害。”不过李容芸的惊讶也只持续了几秒,之后便忍不住开口,“院长,我可以弹弹看这琴吗?”
能够弹奏好乐器,是每个音乐人的心愿。
“当然,这琴以后就是你的了。”林仪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容芸没去注意对方话里的含意,只是在得到允许后,迫不及待的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她的手放在琴键上,深深吸了口气,一首李斯特改编的“唐怀瑟”序曲便流畅的自指尖倾泄而出。
李容芸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着迷于那单调黑白键所创造出的复杂旋律,浑然忘我。
她一首接着一首弹下去,萧邦、舒怕特……直到左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分心错弹了个音,才蓦地回过神。
她猛地惊醒,想起自己是来找工作的,连忙回过头,却发现林仪仍站在门口微笑的瞧着她。
“不好意思,我一弹起琴就什么都忘记了。”她微微红了脸。
“没关系。”林仪笑眯眯的道,“虽然你说这琴很名贵,不过我们育幼院里没其他人会弹,以后工作时间外你若想来弹琴也非常欢迎,不然好好一台琴搁在这,实在浪费了。”
“真的可以吗?”李容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一份轻松的工作、足以胡口的薪水,还可以随时演奏这架名琴,再加上单纯的环境,她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了。
“看来李小姐挺满意我们这里的,我想我应该暂时不用担心又得另找伴奏老师的事了?”
“我非常高兴能在这工作。”她立刻道,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李容芸就这样开始她的新工作,在育幼院当圣歌伴奏老师。
她工作的时数很短,每天只有一半个小时,却常花一整天的时间待在育幼院里弹琴,偶尔也帮忙其他老师带带孩子,因此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多数时候她都在弹自己的琴,但是若有小朋友跑来“点歌”,她也很乐意为他们弹奏,这和先前只在固定时间前来弹圣歌的伴奏老师不同,所以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常趁休息时间跑来找她。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愉快,只是偶尔想到某个男人时,心中会感到微微寂寥。
不是说他们会再见面吗?为何一消失竟又是大半个月?
李容芸发现自己竟为此时他产生淡淡的怨慰。
难道,她对他动了心?她不觉心惊。
摇摇头,要自己别犯傻,他爱的是芙娘,对她只是歉疚,她不该多想的。
该满足了,能像这样平淡的过日子,对她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
这天她如往常般在圣歌时间伴奏,孩子们了亮的歌声在音乐教室里回荡。
当最后一首歌结束,大家快乐的拍拍手,像往常一样有礼貌的向她道谢,“谢谢容芸老师。”
“不客气,大家今天都很棒。”李容芸微笑,朝带唱的修女点点头。
“好了,大家准备去洗手,吃点心了。”唱完圣歌后的点心时间,一向是大家最期待的。
李容芸目送着修女和孩子们离开,待他们走后,她起身走至门口,打算关门继续练自己的琴。
“容芸。”当她正准备关门时,却突然被唤住。
她讶异的望向站在门口的人,“院长,您怎么来了?”
“今天圣馨最大的赞助人刚好来参观,我带他来听孩子们唱圣歌。”林仪向她解释,“刚才我们在门口听了,都觉得很不错。”
李容芸愣了几秒,又回过头看看那架白色的钢琴,眼睛一亮,“您是说,送这台钢琴给育幼院的人?”
若真的是那位先生,她非得好好向对方道谢不可——
“是呀,他很高兴那台钢琴能有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弹奏呢!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林仪转过头,“胡先生,这位是李老师。”
李容芸怔愣的瞧着那自转角缓步而出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男人低沉的嗓音柔柔响起,朝她伸出手。
她出于本能的伸手与他交握,自他掌中传来的温度,熨烫了她。
她说不出话,大脑呈现当机状态,再次相见,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想念他。
“那么我先去忙了,两位慢聊。”林仪微笑道,转身离开。
李容芸没回话,她全副心神都已放在男人身上,完全忘记林仪的存在,自然也未注意到她的离去。
“你怎么会在这?”她愣了好久,才终于回神。
胡于宸微笑的瞧着她,“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十五岁之前的生活都在这里度过的。”
“什么?”她吓了一跳,连忙重新打量起这个她工作了半个多月的地方。
“别瞧了,这里早就跟当时不一样了,这十几年来我陆续捐了不少钱,现在你眼睛能看到的,都是这些年改建的。”
她愣愣的瞪着他。“所以是你要院长找我来的?”
“是院长跟我说,院里的伴奏老师走了,于是我告诉她,也许你会有兴趣。”
原来,那时林仪口中的“朋友”,居然是他。
李容芸呆了好久,才又找回声音,“那……那架钢琴……”
“自然是我捐给育幼院的一点心意了。”他凝望着她的眼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听院长说,它碰到了很棒的”知音“,我很高兴。”
最好是,他根本就是因为知道她要来,才“捐”了那架钢琴吧?李容芸没好气的想着。
他也够心机了,知道如果直接送她琴,自己肯定不会接受,何况她如今的住处也没地方摆。
现在这琴她弹了半个多月了,人情都欠了,他才冒出来,告诉她这架琴是他送的,真是可恶。
只是尽管清楚他的诡计,她心中却仍不免为他的在乎感到欣喜。
李容芸低低一叹,“我真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他接话,“但我可是想了好久呢,还记得吗?我说过要和你有个新的开始,既然我们过去的接触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就通通忘了吧,重新来过。”
她当然记得他半个月前的那番话,只是未料到他竟用这种方式实现它。
可若他仅觉得对她有所亏欠,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弥补吗?她能不能假设,其实他对她也有意思?
“李老师。”他轻唤道,“愿意为我演奏一曲吗?就当看在我捐赠了这台琴给育幼院的份上。”
她回神,“当然,你想听什么?圣歌?”
“都好。”反正他是门外汉,听不出什么好坏,纯粹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容芸想了想,“那我就弹首平常让小朋友唱的圣歌好了。”
走回钢琴前,她坐下,不用看谱,便流畅的弹奏起来。
音乐教室充满祥和美好的乐音,他看着她认真演奏的迷人模样,嘴角的笑不曾停过。
“很好听的旋律,”一曲奏毕,他开口,“不过这首歌我似乎在穆维哲的婚礼上听过。”
“嗯。”她迟疑了会儿,“虽然是圣歌,但很多人在婚礼上都会唱。”
这首歌拿来作为情人间的誓言承诺,十分适合。至于这么多圣歌,为何独独挑了这首,当然是有她的私心。
但她才不会告诉他,至少不是现在……
“你信教吗?”他忽然问道。
她摇摇头,“我并不排除这世界上或许有操控命运的造物主这种可能性,但与其信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我更宁愿相信自己,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克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