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上) 联名上疏国丈中计

第十九章(上) 联名上疏国丈中计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十月——洛阳

尚书郎卢植、侍御史王允、羽林左监许永、城门司马傅燮以及进京公干的汉阳长史盖勋齐聚吕强的休沐宅邸。这五个人是近几年来吕强广览群臣奏章现的正直之臣,虽然他们几个的官当得都不大,但用吕强自己的话说,这几个人将来一定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我的那个奏章您看了吗?”卢植不到五十岁,面色白净细眉长须略显福,满脸的书卷气,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吕大人,您要是没有什么异议,明天我就将它上奏。”

“这件事不忙,”吕强耐心地说,“用良、原禁、御疠、备寇、修礼、遵尧、御下、散利,您这八事奏得太严厉,也操之过急了。这些事没有一件好办的,得慢慢的来。现在国库空虚百姓疲惫,鲜卑一场败仗又耗去不少粮饷,没个三年五载缓不过来。像您奏章里讲,备寇、散利都是讲求方法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至于其他的几项,用良、原禁、修礼、遵尧,好是好,但您得尽量揣摩皇上的意思,硬谏可不行。尤其是您不能密陈,就更得注意措辞,不然的话叫人抓了把柄,非但事儿办不成,连自己的性命都危险了。先前杨赐和蔡邕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是福是祸还在两可之间,您可不能再陷进去了。回去再斟酌一下,皇上好经学,您跟马融学过经,这方面有长处,试着借用些经书章句投皇上所好,把话说圆润一点儿。”

卢植接过他草拟的奏章踹到怀里叹息道:“唉……如今上一道奏章都得这么谨慎,要办成点儿事真难!”

“子幹兄,别叹气!”盖勋乐呵呵站了起来,“用句老子的话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不来的。你这样的脾气,要是到了我们那儿能活活急死,我们凉州那位梁刺史是天底下第一慢性子人,羌人都杀到城边啦他还练字呢!要不是阎忠在州里忙活,早乱啦!百姓都说梁鹄到了凉州,凉州算是真凉了!”

傅燮笑了,他虽与盖勋头回见面,却对这个人极有好感,因而道:“瞧你说的,梁鹄再狡猾还难得住你盖元固?仗义执言保下苏正和的事儿天底下谁不知道?你官儿当的不大本事可不小呀!在下望尘莫及。”他说的是武威从事苏正和弹劾太守获罪被盖勋保下来的事。

“姓苏的是我保的,但我可没仗义执言!其实就像吕大人刚才说的,投其所好呗!梁鹄当的是刺史,管的是监察,你就得装着替他着想才能说动他。我给他写了个手启,说‘夫绁食鹰鸢欲其鸷,鸷而烹之,将何用哉?’他看完一揣摩那滋味儿,怕落个素餐尸位的罪过,那还不放人?你不信,真要跟他仗义执言讲道理,他练他的字睬都不睬你!哈哈哈……”说罢兀自捂着肚皮嘎嘎大笑起来,弄得坐在对面一向素面朝天的王允都看傻了。

吕强却也跟着笑了,他比傅燮他们更了解这件事。其实盖勋与这个武威从事苏正和私下里是有矛盾的,苏正和得救后听说是冤家盖勋帮了他,赶忙登门道谢,竟被他骂了出去。别看盖勋说话轻佻行动散漫可做起事来公私分明机智变通,吕强就是看中他这一点,略一沉吟道:“咱们这一党中就属你老盖最狂放!”

“大人这话我不爱听,”王允憋不住说话了,撅着山羊胡子道,“君子群而不党,以心事君,要做纯臣就没有党!咱们干的都是实事,怎么能说党呢?请您把这话收回去!”

“哦,是我口误了。”吕强知道这个人性格刚直苛刻,连忙解释。

“子师兄!玩笑的话何必在意呢?你不要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忧国忧民光着急又什么用?做事情不是急出来的,我这儿给您见个礼算是替大人赔罪了。改天登门拜访,咱俩人好好聊聊。”他满脸堆笑,弄得一脸严肃的王允也拿他没办法。

“哎呀!石头到了你手都能磨圆了。”许永瞧着有意思。

“老兵痞!你也拿我开心,怎么不在宫里侍奉皇上,也跑到这儿来诉苦?”盖勋笑骂道。

“我的事儿是私事,和你们说不到一处。”说着许永瞅了一眼吕强。

吕强瞧出他的心思道:“我对诸位也没什么保密的,你但说无妨。”

“诺!”许永应了一声才道,“是关于蹇大人的事儿,他最近不知怎么了也开始收受贿赂了,得了何苗的钱还跟我吹嘘呢!皇上也知道了但没说什么,可这事您得管管,有一就有二,将来叫人家拖下水可就收不了手啦。”

吕强一皱眉,他和蹇硕要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蹇硕这个人没头没脑炮仗筒子一个,却傻人有傻福最受皇上宠爱,虽说他不怎么明事理却也不曾干过收受敛财的事,这次准又是叫何家灌了什么**汤了。“奇怪,这个何苗本来出身低微,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樊陵、许相、乐松、贾护、任芝,一个个都送到了,他就是当上官现搜刮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呀!莫非有人暗中相助?”吕强很是不解。

许永见他不说话又道:“我也是听说的……何苗府上有一个姓孟的宾客,原是商贾出身,头一年就在张让那里走动。这次也是这个人出头,送了蹇大人不少东西,据说还荐了个叫潘隐的人替他打点产业。作为回报,蹇大人准他带了个道人进宫为何贵人禳福。”

“道人?那一定是史道人,皇子就寄养在他家里。”吕强微微一笑。

“皇子养在道人家?”盖勋刚刚入京不知其中缘故。

“哦,皇上唯恐皇子身体羸弱,特意把他寄养民间。一来可以熟悉民间生活不至于被宫人娇宠,二来也可以让史道人为他禳福。”其实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他不好讲明,董太后原先极不喜欢何贵人,要把皇子接到永乐宫自己抚养,何贵人为了保住儿子干脆把他放在民间不让太后得逞。

“难怪呢?”盖勋点点头,“我是村夫进城什么事儿都新鲜。”

“那你这个村夫无缘无故进城来干嘛?”傅燮戏谑道。

“司空来公不是去世了吗?我是受我们大书法家刺史之托代表凉州官员来吊唁的。”

“我想起一件事来,”许永突然打断了他,“险些忘记了,我今天曾到司空府吊唁来艳,遇见宋酆了。他跟我谈了好多话,似乎想让我与他一同上奏章弹劾王甫,被我搪塞回去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连去了两天,已经召集了一大堆门生故吏准备联名上折呢!”

“什么?”吕强大吃一惊,手里的一份奏折掉在了地上,“自取其祸,皇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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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常侍程璜是刘郃的岳丈,他由于岁数太大基本上已经不过问差事了,只是闲居在京中,时不时还入宫给皇上太后问个安,和几个老宫人聊聊天。

这一日又是他进宫请安的日子,可是到了宫里才得知皇上到西园亲察工程,太后也陪着去了。他扑了个空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想去找王甫聊聊天可王甫休沐了,找曹节又不知所踪,就连吕强竟也不在,他干脆闲遛到尚药监。高望正在和一群小宦官清点药库,远远就看见程璜拄着杖走过来。

“老爷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坐,坐!”高望知道程璜年纪大了耳聋,特意吊高了嗓门。

“嗐!我进宫请安来了。”程璜乐乐呵呵地,“今儿个邪门儿,偌大的皇宫竟没个正经人,皇上太后没在,老王老曹小吕子也不见踪影,都叫西北风刮跑了不成?没地方去,只好找你小子要碗水喝。”

“嘿!您老爷子肯来喝我的水是赏我脸呀!”小一辈的宦官中属高望嘴儿最甜,亲自捧上一碗茶说,“就冲这个我得好好孝敬孝敬您,昨儿打库里核出两棵人参跟三斤鹿茸,我就送您了!您现在要是带着不方便,明儿我打个人给您老送家去!”

“琢磨着拿河水洗船呀?”程璜笑得满脸皱纹都堆垒起来,“甭送了,我心领了。早年那会子没少沾郭耽的光,好东西我也尝了不少了!谁在乎你那两棵萝菔三斤牛鞭片子?”(萝菔,就是萝卜)

“啊?”高望一愣。

“愣什么?小兔崽子,就你还惦记蒙我?”程璜虽然牙掉得差不多了但说话还很利索,“我管药哪儿会子你还没托生呢!实话告诉你,打先帝爷即位左悺兼管尚药监就他妈没真药了!晒萝菔根子充人参,晾干的牛鞭切了当鹿茸,这造假的本事代代相传,你呀顶多算是我徒孙!实话告诉你,先帝爷病着时太医方子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假药他老人家死不了。这尚药监的差事每月顶少三百万钱的进项,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巴结张让的,这么个肥缺他竟荐了你!那老郭耽算是有良心的,库里有点子真东西,每月还赚个五六十万呢!就你这号的,少不了二百万钱!”

“我的老祖宗呀!”高望一把捂住他的嘴,“您嘴底下留情……”

“怎么?怕让小的们知道找你分账呀?”程璜把他手扒拉开,“别跟我演这等象生,谁不知道尚药监的人嘴最严?那些小的们要敢嚼你的舌头根子,你还不剥了他们的皮?我没说错吧?”

“老前辈您厉害,明儿我预备一千万贯给您送家去!”高望服软了。

“得了!我不要钱!别苦着个脸,好像我跑这儿跟你要零花似的。”程璜噗哧一乐,“其实我最近犯痰气,找你讨个宫里的方子。”

“嘿您早说呀!害得我全招供了……您略坐一坐。”说着高望急匆匆去了,不一会儿毕恭毕敬亲自捧来了方子。

“得!我这老东西不在你这儿碍眼啦!改天我家里有了好酒我招呼你小子。”说罢程璜起身就要走。

高望眼珠一转抓着他的拐棍道:“老爷子!咱们也算是有交情,有一句贴心话要对您讲,这痰气好治心病可是难医呀!”

程璜见他话里有话,笑道:“少他妈跟我放屁!有什么事儿直说!”

“长话短说,蔡邕的密折里可没说你女婿的好话!”

“哦?”程璜倒愣了,“你什么意思吧?”

“蔡邕奏对妖异上了密折,里面列举了不少人的罪状,像什么乐松、贾护、邓万连您女婿刘郃都在其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您心里得有个数呀!”高望谄笑道。

“别他妈跟我玩阴的,你说的不一定就是实话,而且没说全,恐怕你们曹节大爷也在其列吧!我姑爷虽和姓蔡的有仇,但那是因为公事儿,蔡邕断不会因为私怨搅和到奏折里。再者说了,真要是提到我们了,你还能跑来撺掇我?避嫌还来不及呢!”程璜不但不为所动反而笑了,“如果我没猜错,是老曹叫你这么跟我说的吧!”

“不是!”高望算领教这老前辈的精明了,但话已出口断无更改之理。

“小子,实话不实说吧!你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成?”程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年头三岁小孩都会借刀杀人了!我老不玩的把戏了,再跟我搅和了,留神爷爷我啐你!”

“你……”

“我心里有数,你以为我三天一趟皇宫是白跑的?早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耍猫耍狗还得给点儿吃的呢,白使唤大活人?没门儿!叫爷爷我出手办蔡邕也行,得老曹亲口跟我提,你呀不够格,老老实实一边儿呆着去!天底下没有白干的活儿,整治蔡邕?行呀!再给我姑爷升一级官儿我就干!你就这么告诉曹节。”说罢程璜拄着杖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王八蛋,算你狠!”高望瞧着他的背影跳着脚地骂。

“怎么了?这是跟谁呀?”高望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是张让来了。

“张老公爷!”高望马上堆下笑脸,“嗐!是程老鬼,我跟他旁敲侧击蔡邕的事儿了。”

“他说什么?”张让很关切。

“骂了我一通,说要办也行,得咱们帮他姑爷升官儿!”

“这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呀!”张让也骂道。

“就是,这事儿怎么办?”

“等跟老曹合计了再说……现在情况有点儿乱。”

“怎么了?”高望忙问。

“宋酆突然要弹劾王甫!”

“他疯了?”高望有点儿不相信,“这不是要跟王甫斗个两败俱伤吗?”

“就是呀!他现在到处找人要上联名折子弹劾王甫,看意思要来真的了。我不明白,这个胆小鬼一夜之间怎么就变得玩命了呢?”张让也是一脸疑惑。

“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老赵通过刘纳知道的。”

“乱呀乱!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高望拍了拍脑袋,“咱们得把大家凑起来跟曹老公爷好好合计合计。”

“等他回来再说吧!”

“他到底去哪儿了?”

“何苗许他的宅子置好了,曹破石接他看房子去了。唉!偏赶这个时候!”张让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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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帝曹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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