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再也忍不住了,饶是她自负冷静,这般的耻辱也远超过她能够负荷的程度,泪水灼痛她的眸,而她的心更痛。
「我恨你……我恨你!」她低哑地嘶喊,右手一挥,书桌上琳琅满目的纸笔文件纷纷落地。
但满腔的怒火毫无熄灭的迹象,她又抓起一只花瓶,用力朝墙面掷去。
「你做什么?」
他又出现在书房门前。
她转头瞪他,透过迷蒙的泪雾,她能看见他的眼神蕴着不解,还有一点点异样——他吓到了吗?担心自己娶回一个不懂得控制情绪的疯婆子?
她冷冷扬笑。「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吗?我在发飙。」
他皱眉。「因为我要求你跟我上床吗?」
因为他对她的女性魅力视若无睹,因为他关心一幅画比关心她还多!
她咬牙切齿,生平第一次有想杀人的冲动。「严永玄,你真的是一个很可恶的男人。」
「我可恶?」
最可恶的就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里不对。她深深呼吸,唇角漾出一抹苦涩。
他默默注视她,良久,弯身捡起她的连身裙,递给她。「穿上吧!今天晚上我就放过你。」
他放过她?放过她?!
这么说她还该跪下来叩谢圣恩了?愤慨的眸刃砍向他。「你这人没有血——不对,应该说你这人的血是冷的,没有温度。」
他没答话,眉宇不动。
就连她如此挑衅他都不为所动,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我出去了。」片刻,他落下这句话。
她一震,不觉扬高声调。「你去哪儿?」
「这你不必管。」他淡漠地回话,扬长而去。
她忧郁地咬唇。
她不笨,猜得出他会去哪里,对她无法尽兴燃烧的欲望自然需要另一个女人来替他纾解。
他去找Lily了,她做不到的,他的情妇会替她做。
数分钟后,一阵重型机车的引擎声呼啸地划过夏雪耳畔,刺痛她耳膜。
他果然离开了,飙着重机,前去寻找一个真正温柔的女人。
多浪漫……多像电影情节。
「那我算什么?算什么……」
她细声呢喃,背倚着墙虚软地滑落坐地。
夜深了,夜色森浓,黯淡的光影下,隐约能见泪星闪烁。
【第二章】
那夜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变得更好,也非变得更糟,只是变冷了、变淡了,两人待对方都相当彬彬有礼,不像夫妻,倒像临时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旅客。
她对他,即便有着怨气,也不再流露了,他能够漠然,她便比他更漠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牵挂?
他们像下棋的对手,分据棋盘两方,却是莫测高深地按兵不动,宁可攻城掠地毫无进展,也绝不厮杀交锋。
他是王,她便是后,比气势她绝不会输给他,也不能输……
一念及此,夏雪幽幽叹息。她坐在早餐席上,面对一桌丰盛的餐点,对面的位子却是空空如也。
他又不吃早餐了,是不在家呢?还是迟睡晚起?
她发现自己并不想深究,只想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早餐,她执起咖啡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的咖啡。
不加糖,也不加奶,她就这么品啜着黑咖啡的苦涩。
搁在餐桌上的iPhone怱地唱响清脆的钤声,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微笑接电话。
「庭翰,什么事?」
「今天下午要出海,我来提醒你别忘了。」耳畔传来清爽的男性嗓音,元气饱满,听了也令人跟着精神一振。
江庭翰,目前担任公司的业务经理,他父亲是公司老臣,从草创时期便一直跟在夏雪父亲身边,两家的孩子因此熟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从小便钻研于船舶游艇的夏雪没几个朋友,江庭翰是她唯一的知己,在精神上,她或多或少倚赖着他。
「……记得要带泳装。」江庭翰意有所指地叮咛。
「干么啊?难不成你要我用美色去诱惑那个阿拉伯王子吗?」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虽然说你也没什么身材可以秀就是了……」
「江、庭、翰!」
「呵,总之别忘了,王子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贵客户,以后还得靠他拉生意呢,怎么哄他开心,就交给我们聪慧美丽的执行长喽!」
抢在她表示气恼前,江庭翰很机灵地快速挂电话,末了还不忘画龙点睛地捧上一句。
夏雪好笑地摇头,满腔郁闷都因这通电话烟消云散,她拈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轻快地涂抹果酱。
「你好像心情不错?」森冽的嗓音落下。
她怔住,扬起眸,迎向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她的丈夫,严永玄。
他身穿居家休闲服,墨发霉乱,就算刚睡醒,仍是帅得一塌糊涂,比例修长的身材完全能令任何女人一眼着迷。
但夏雪不是任何女人,她决心无视他,自顾自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
他沉静地盯着她,半晌,闲闲走过来,伸手挑起她下颔。
「你……干么?」她微微一惊。
他用凌厉的目光箝制她。「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吗?」
她抽凛气息。「什么?」
「你最好记住,你已经结婚了,『严夫人』。」他讽刺地强调。
他这是什么意思?质疑她红杏出墙吗?她冷冷瞪他。「他是江庭翰,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也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我们之间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他微歪唇,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解释,拇指轻轻揉过她唇角。「最好不是,你应该明白,你们公司接下来还需要我分期投入好几笔资金,如果你违约,我有权随时终止这个婚姻。」
「我不会违约!」她暗暗掐握拳头,心海翻滚成潮。「别这么莫名其妙,永玄,否则我会怀疑你在吃醋。」
「我吃醋?」他的眼神有瞬间空白,极短暂的瞬间,短暂到她坚信自己看错了。「我不会吃醋,夏雪。」
她想也是,他并非吃醋,只是宣示自己对她的所有权,这男人太高傲也太自私了,只准他自己风流倜傥,绝不允许妻子给他戴绿帽。
「你放开我。」她拍开他的手。
他没生气,意味深长地凝视她数秒,然后转身离开餐厅。
「少爷!」严府的女管家正好要进来,关心地问:「你吃过早餐了吗?」
「我不吃了,芳姨。」
「那怎么行?早上不吃点东西一整天都会没体力的。」
「我有约,马上就要出门了。」
夏雪听着两人对话,不知怎地,又开始感到些微的焦躁。都怪他!不吃早餐干么来餐厅晃?故意来破坏她的胃口吗?
她轻哼,狠狠又咬了一口吐司。
「夫人。」女管家走进来,见她神情有些不悦,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少爷吵架了吗?」
她跟他吵架?怎么可能?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有困难,又怎能痛痛快快地唇枪舌剑?
夏雪冷笑。「你们那位高贵的大少爷,我可得罪不起。」
女管家闻言,愣住。
夏雪也立即感到后悔。她在说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了不让那个男人影响自己的情绪了吗?
她深吸口气,扬唇浅笑。「对不起,芳姨,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年过半百的管家也回她一笑,见她光吃吐司,微蹙眉。「早餐不合你的口味吗?夫人,还是我吩咐厨房另外准备?」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夏雪微笑阻止。其实是她自己胃口不太好。她静静地注视芳姨,奇怪这个家的佣人怎么受得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主人?「芳姨,请你坐下来好吗?我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芳姨问道,依然很拘谨地侍立在一旁,「是关于家计的事吗?找已经把过去几年的帐都准备好了,就等夫人核对。」
「不是那个,你坐下吧。」她再度示意。
芳姨这才很勉强似地拉开椅子坐下。「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我是想问,你之前不是说你在这个家工作几十年了,对吧?」
「是,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我爸爸以前也曾是严府的管家。」
「这么说,你对这个家的一起都很清楚咯?」
「夫人。」约莫猜出她想问什么,芳姨很窘迫地连忙起身。「我已经说过了,身为下人,是不能对主人的事多嘴的,少爷也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