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定定神。「总之,那天深夜,他驾着游艇出海,过了两天都没回家,他的特别助理跟我都联络不到他,我们担心他出事了,便请海巡署帮忙找人,结果在外海发现Daphne,可他不在船上。」

「他死了吗?」魏如冬问得好直接。

夏雪咬唇,心海霎时翻腾,又喝了好几口长岛冰茶。「警方调查过后,发现游艇引擎是因为失去动力才会停留在外海,船舱内的卧房曾经起火,烧毁部分家具,搜救队找了将近一个礼拜,没找到他的尸体,最后警方只能判定他失踪了。」

「是失踪,还是死了?真的只是意外吗?该不会是被人推落海的吧?」

夏雪震慑,眸光清锐地射向魏如冬。「你的意思是……有人谋杀他?」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吧?」他好整以暇地抽烟,喝啤酒。

他说得没错,是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事实上,警方也曾经朝自杀或他杀两种方向去调查,但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只好作罢。

她的丈夫究竟是死是活?这问题困扰了她大半年,他刚失踪那阵子,她夜夜作恶梦,惊醒时总是满身冷汗。

「可是很奇怪,不管你老公是失踪还是已经死透了,你干么要请我来假扮他?」

「因为我……需要钱。」

魏如冬剑眉斜挑。「你要钱?」

「对,我需要钱。」夏雪闭了闭眸,双手藏在桌下,悄悄拧紧套装裤摆。丈夫如今生死未卜,她却为了金钱跟另一个男人谈交易,连她自己也鄙夷自己。「我说过了,我跟永玄婚前签了协议,我们夫妻财产采分开制,我对他的资产没有动用的权利。现在警方判定他失踪,不是死亡,我也没法采取法律途径争取遗产继承权,除非要他失踪满七年,才可以声请当局开立死亡证明……」

「也就是说,在法律认定他确实死亡前,你没办法用他一毛钱就是了。」

「是。」

「他总有什么会计师或律师吧?平常不是会有帮他处理财务的人吗?他们不可以将他的财产过给你吗?」

「不行。我说过了,我们婚前签了协议:水玄对这方面规定得很清楚,我不能以任何形式动用他的财产。」

「啧啧,还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魏如冬似嘲非嘲。

「他只是……比较谨慎而已。」她直觉为丈夫辩护。

魏如冬扬扬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慢条斯理地吐口烟,烟雾迷蒙了夏雪的视线。「那你们都没小孩吗?如果有了孩子,总可以用他老爸的钱吧!」

孩子!

夏雪一凛,十指纠结,胸口闷痛。「我们……没有孩子,虽然我曾经怀孕,但是后来……流掉了。」

黑眸闪烁异样的辉芒。「流掉?」

「嗯。」

「不会是你故意打掉的吧?」他语锋尖锐,刺痛她。

她气愤地瞪他。「我干么打掉自己的孩子!」

「谁知道?或许是因为你讨厌孩子的爸爸?」

「你——」

「别这么激动,我开玩笑而已。」他捻熄香烟,低敛着眸,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说起来打掉这孩子对你也没好处,留着反而还有继承遗产的机会。」

这是在嘲讽她吧?夏雪晈紧牙关,强忍胸臆漫开的酸楚。「总之这不关你的事。我承认我是很需要钱,当初永玄曾经答应我会分期对我的公司投入资金,但现在他失踪了,后续的资金没办法到位,我们公司正在进行扩厂计划,财务上很吃紧。」

「所以你为了让公司有充沛运用的资金,需要一个人假扮你丈夫,动用他的财产?」

「不错。」

「我明白了。」魏如冬沉吟,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你这女人,挺精明的,要我假扮你老公,不但可以帮助公司度过难关,到时我失去利用价值了,还可以要我帮忙立份遗嘱,将你老公所有遗产都留给你,一举两得,超划算。」

他将她说得像是那种势利无情的女人。

夏雪阴郁地瞪视眼前的男人,她可以为自己辩驳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连她自己偶尔也会如此怀疑。

或许她真的无情无义,否则怎能筹谋出这般异想天开的计划?

「不过撇开我们的交易条件不谈,你要怎么说服大家我就是你老公严永玄啊?虽然我们长得像,但个性一点也不像,而且我也没你老公的记忆,恐怕连他身边的人都认不得——」

「这很简单。」夏雪淡漠地打断魏如冬。「只要告诉别人你失忆就好了。」

就这样,夏雪与魏如冬达成协议。

他答应按她的要求假扮严永玄,她则在迈阿密为他置产,买下一栋房子作为订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他一笔足够他挥霍半辈子的报酬。

但订金付了,并不表示魏如冬就有资格扮演她的丈夫,即便记忆可以消失,一个人的性格与教养也很难改变。回台湾以前,夏雪要求他接受严格的特训。

说话口音、用字遗词、穿衣风格、艺术品味……夏雪请来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为他恶补,他一天至少上八小时的课,晚上还得看英国影集矫正自己的口音。

「我英文讲的是什么口音很重要吗?」他曾经嫌烦,向她抱怨。「回台湾后,不都要讲中文?」

「永玄经常与世界各地的艺术经纪商联系,他们都是用英文沟通。」她解释。「有时候他跟自己的特别助理谈事情也会用英文,他从小在英国留学,英语等于是他的第二母语。」

「真麻烦!」他嘟囔。

埋怨归埋怨,他这人倒是言而有信,很认真地配合她的训练计划。她发现他虽然没受过完整的正规教育,但头脑很聪明机敏,学习能力很强,记忆力超群。

这阵子她在台湾美国两地飞,藉口拜访客户经常来迈阿密探视他,每来一次,便感受到他比起上次又有长足的进步。

首先改变的便是说话口音,他模仿传统英国上流社会的腔调简直维妙维肖,接着,他开始学会用一些很难的单字及片语,显现出知识分子的优越。

这晚,当她邀请他到某间高级法国餐厅吃饭,而他刻意对她展示这些时日习得的餐桌礼仪时,老实说,她有些震惊。

「你学得很好。」她打量他从容优雅的用餐动作,忍不住赞叹。「怎么能进步得这么快?你甚至连说话的方式都变了,变得好……」

「装腔作势?」他幽默地提供形容词。

她轻声笑了。「你是个用功的学生。」

那算是用功吗?

魏如冬微敛眸,嘴角有半秒冻凝,接着轻浮地笑道。「或许我有当『演员』的天分吧!」他格外强调「演员」两个字。

她没注意到,蹙眉纠正他。「不要这样笑,永玄不会这样。」

他挑眉。「那他都怎么笑?」

怎么笑?夏雪惘然,搜寻记忆:水玄曾笑过吗?就算有,也只是那种冷淡嘲讽的笑吧。

「他不笑的。」她低语,神情略显惆怅。「我几乎没看过他笑。」

魏如冬盯着她,眼神很异样。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韵错乱几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神……很奇怪?」

他微歪唇,蕴着嘲弄意味。「哪里怪?」

「有点……不平衡。」她端详他,是因为他的眼皮一单一双的缘故吗?当右眼亮着揶揄笑意的时候,左眼看来却冰锐冷漠,这样矛盾的眼神,教人捉摸不透他真实的情绪。

「不平衡吗?」他笑笑,端起红酒杯浅啜一口。「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觉得的人,却是第一个胆敢坦白说出来的人。」

「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只会想离我远一点,他们不敢直视我,只想逃避。」

「为什么?难不成他们把你当成会晈人的野兽吗?」她戏谵。

这样的戏谵并未逗笑他,凝视她的眼神更加奇特,咄咄逼人,在她自觉即将被他看得透不过气时,他终于沉声扬嗓。

「你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夏雪,很少人敢这样跟我对看。」他俐落地用刀叉切下一块鸭肉,送进嘴里。「这种要一个陌生男子假扮丈夫的计划也不是别的女人想得出来的。」

她闻言,身子僵了僵,半晌,勉力牵牵唇。「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是赞赏。」他举起酒杯,朝她致敬。

她也跟着举杯喝酒,却是为了平复略微焦躁的情绪。「好了,别说这些,我们来谈谈艺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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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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