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信任他吗?于澄美怔忡,不知怎地,她的确有种感觉,那个沈静内敛的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见她神情遥远,似是想着什么,郑元祈胸口一拧,喉咙有些发酸。

“美美!”

“什么事?”她望向他。

“我吃醋了。”他坦言。

她一愣。

“我没想到你会嫁给别的男人,他比我对你好吗?你爱上他哪一点?”他直视她,目光如炬。

她顿时有些呼吸困难。“元祈哥……”

“回到我身边!”他蓦地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美美,我想你,我不能没有你?”

她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胸臆纠葛着酸楚。她对不起他。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低声问。

“还不就是那样?一个政治人物忙些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听说你在市议会风评很不错,很受选民欢迎。”

“我一向有群众魅力,你不晓得吗?”他笑。

于橙美嫣然湾唇。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从国外留学归来,正准备竞选市议员那时候,如今他已即将任满一届,马上就要转换跑道选立委了。

“我就知道,走政治这条路很适合你。”她语带骄傲。不愧是她的元祈哥。

郑元祈心一动,握住她的大手紧了紧。“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美美。”

她听出他话里饱含的情意,心跳一乱,震颤地扬阵。“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吗?”

郑元祈愣住,两秒后,沉重地摇头。

“你也不知道啊。”她涩涩的,看来这个谜只能由她自己去找答案解开。

“美美,不管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你就回来吧!美美,于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这里才是你的归属。回来吧!美美。”

声声充满感情的催促,她听了不得不动摇。

她也想回家的,那里有她熟悉的家人,那里才是她熟悉的环境。

可是……

她懊恼地叹息,怕自己心软,做出不该做的事,强逼自己起身。

“我还是先走了,元祈哥。”

“美美!”他下意识地扯住她臂膀。

她吓了一跳,看看周遭没人注意,低声警告。“会被人看见的。”

无须她多言,郑元祈也立即领悟自己失态了,他是政治人物,当众跟一个有夫之妇拉拉扯扯,万一被记者看到了传出绯闻来,可是会影响他清白的形象。

他连忙放开她,嘴角噙起一抹苦笑。“明天伯父说要约大家一起吃晚饭,你会来吧?”

“嗯,我会去。”她想想,又补充一句。“牧理也会去。”

郑元祈闻言,面色一沈,镜片后的眼眸闪灿锐光。

于家的家宴办在公司的招待所。

位于市区某栋大楼的顶楼,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台北的最高地标一〇一,五彩斑斓的夜景尽在眼底。

平常这里是用来招待公司的VIP客户,有时也会拿来办社交宴会,今夜则是清空了,摆开两张圆桌,由服务生上菜,琳琅满目的菜色比满汉全席更精致,也更养生。

周遭的装潢一派富丽堂皇,墙上挂的是名画真迹,大理石壁炉前铺的是最珍贵的波斯地毯。

虽说是家宴,于家人依然个个盛装出席,男士们英姿笔挺,淑女们婀娜多姿。

除了于澄美的双亲,她伯父一家人也来了,两个已婚的堂哥带了堂嫂,一个未婚的堂弟带了未婚妻,堂妹也带来交往中的男朋友。

这其中只有郑元祈不是以亲人或姻亲的身分出席,而是家族的好友。

于家人对他极是熟悉,很自在地与他谈笑风生,拿他当自己人看,反倒是萧牧理这个女婿在这场合有些格格不入。

席间,萧牧理感受到一道道或是评估、或是批判的眼光,他极力保持淡定的神色,从容接收来自妻子家人的严格审视。

其中最严厉的并不是于澄美的父亲,而是她伯父。在于爷爷去世后,于伯父显然当起了家主的角色,不仅管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也管弟弟一家人。

“听说你是律师?”于伯父说话口气淡淡的,听来并不怎么咄咄逼人,但犀利的眼神却仿佛能看透对方的内心深处。

萧牧理悄悄调匀气息,就连在法庭上面对最古板苛刻的法官,他也没这么紧张过,或许是因为他很想给妻子的家人一个好印象。

“是。”

“在哪家事务所?”

他报上名,是一间国际知名的事务所。

于伯父也听过,浓眉一挑,不作声。

于澄美见气氛凝重,朝母亲投去一眼,于夫人会意,柔声扬嗓。

“大伯还记得两年前吴大老的儿子卷入杀妻案吗?就是牧理帮忙辩护的。”

“这么说那个败家子能逃过一劫是萧先生的功劳?”说话的是于澄美的二堂哥,平常有些吊儿郎当的,他不唤萧牧理堂妹夫,只称先生,分明是有所隔阂。

“什么败家子?你好意思这么说人家!”于伯父冷冷瞪次子一眼,接着又转向萧牧理,神情变得稍稍和缓。

“原来那案子是你办的,很好。”

他并不觉得好,就是那个案子令他感到良心备受苛责。

萧牧理瞥了身旁的娇妻一眼,他就是在这件案子胜诉当天与她初次邂逅,可惜她忘了。

于澄美没注意到丈夫若有所思的眼神,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大伯父。

“牧理在业界风评很好的,他的胜诉率是百分之百。”

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她相信大伯父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果然,于伯父目光一闪,嘴角隐约扬起微笑。

于爸爸听见女儿为女婿说话,面色一变,不赞同地轻哼一声,他意有所指地望向郑元祈。

郑元祈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啜口红酒后,朗声开口。“我也听说萧先生在业界风评不错,不过很奇怪,好像你这两年很少接大案子了。”

“是比较少接了。”

“为什么?”

萧牧理直视郑元祈,同样回了个浅淡的微笑。“力有未逮。”

“不是力有未逮,是你把时间都花在义务辩护上吧!”郑元祈笑。

“大家可能不晓得,萧先生可是很爱做社会公益的,他把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回馈在帮那些穷人辩护,做免费的法律谘询。”

“这么说你都在做白工?”于二堂哥撇撇嘴,再度发表高见。

“明明那么有才能干么不好好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啊!帮穷人接那些芝麻绿豆的案子有什么意思?”话里掩不住不屑的意味。

不只他不屑,其他人听说萧大律师改走公益路线也颇为侧目,于爸爸冷笑,于伯父沈下脸。

萧牧理自然也看出众人的不以为然,他望向于澄美,就连她也微蹙着秀眉。

他藉着举杯的动作在她耳畔低语。“你也觉得我奇怪?”

她怔了怔,没回答,他在她眼里看出迷惘不解。

他的心沈下,忽然有种讽剌酸涩的情绪充塞胸臆,明明是她劝自己多接些义务辩护的案件的,她告诉他,与其昧着良心让自己不开心,不如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金钱与名声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够用就好。

这都是她从前婉转开解他的,如今她竟和她的家人一样,将他的所作所为视为另类,当作不争气。

一个人失去记忆后,连价值观也会变吗?又或者在她二十三岁以前的价值观,就是如此?

饭后,其他人或打撞球,或喝酒聊天,三三两两各自聚集,于爸爸则将他拉到角落,一阵旁敲侧击后,索性开门见山地问。

“你对政治有兴趣吗?”

“政治?”萧牧理愕然扬眉。

“坦白跟你说吧,我只有澄美这个独生女儿,从小我就想将她培养成政治家的,我哥的几个儿子都对政治没兴趣,将来我们于家的公司是要交给他们的,澄美虽然也能在公司工作,但主要还是帮忙她丈夫延续我们于家在政坛的势力。”

所以他们才看中了郑元祈?萧牧理黯然寻思。

于爸爸仿佛也看出他在想什么。“元祈他爸是我的好朋友,他妈也当过立委,我们两家一直很希望能结合彼此的势力。”

这话说得很白了,郑元祈才是于爸爸心目中的理想女婿,而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碍事。

“凭你的条件,出来选个民意代表应该不是难事,你不妨考虑看看。”

“如果我答应参选,您就愿意承认我这个女婿吗?”萧牧理反问。

于爸爸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率,半晌,冷冷一笑。“那也得看你选不选得上再说。”

萧牧理静默不语,他对政治毫无兴趣,就算有兴趣,他也不认为这应该是自己能否成为于家女婿的必要条件。

于爸爸不关心自己这女婿对女儿好不好、两人夫妻关系是否甜蜜和谐,只问女婿能不能拓展家族的政治版图。

他要的是一个女婿,还是家族的政治工具?他想女儿嫁的是个疼她爱她的良人,或是野心勃勃的政客?

“我爱澄美。”萧牧理对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岳父诚挚也坚决地表白。

“我会对她很好,一辈子爱护她。”

“光爱有什么用!”于爸爸听懂他这话中的反驳之意,懊恼地低斥。

“澄美根本不记得你了!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你配不上我女儿。”

“配不配不是由您来决定的。”萧牧理不许自己动摇。“澄美会听我这个爸爸的话。”

于爸爸眼眸喷火。“你等着吧!我会要她跟你离婚,回到她真正的家。”

呛声完毕,于爸爸气呼呼地走人,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萧牧理略微尴尬地站在原地,他不是没有参加过这类奢华的社交晚宴,也见过不少上流人士的惺惺作态,他习惯了戴上面具从容应付,但今夜这场家宴几乎令他破功。

他很不自在,不喜欢于家人看他时那种纡尊降贵的眼神,他觉得自己被排挤了,被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于家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抽极品雪茄,喝一瓶十几万的红酒,女人们聊最新的流行时尚,炫耀彼此身上的名牌精品,而他看着他们就好像看一群精雕细琢的娃娃,没有灵魂,只是机械化地摆弄着富贵。

他们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他们。

就连理应是他的枕边人,他最亲爱的妻,此刻也像个陌生人。他远远地看着她拿起她堂妹戴在胸前的彩宝项链啧啧赞叹,猜测这是哪个设计师的最新作品,姐妹俩吱吱喳喳地说着笑着,像两只虚荣的小麻雀。

这是她吗?

他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妻子对名牌精品这般如数家珍,拥有莫大的兴趣。

她现在看起来跟他在别的社交宴会上见到的那些矫情做作的贵妇名媛似乎没什么分别。

他定定地望她,蓦地觉得喉咙干涩,他想喝酒,不是那种必须小口小口仔细品味的昂贵名酒,而是能够淋漓畅饮的冰凉啤酒。

他跟经过身旁的服务生要啤酒,对方愣了愣,像是觉得这样的要求很诡异,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为他弄来一罐啤酒。

他打开拉环,狠狠灌了一大口。

“你怎么了?”于澄美像是终于惊觉自己冷落了他,盈盈走过来。“为什么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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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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