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轻轻地抚摸着、感受着,忽地,胸口如遭雷击。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双耳朵,他所迷恋的耳朵,形状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还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记忆的那般丰润,显得稍薄一些。
更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后,他陆陆续续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不一样。
这个女人,不是他钟爱的那个她!
为何他会到现在才发觉?她的眼神、她说话的口气,的的确确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逼问,墨眸敛去了所有的温情,如极地冻结。
「这还需要问吗?」她嘲谑。「我当然是沈爱薇。」
他震慑。「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赵晴?上次你离家出走后,回来我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你总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叹息。
安书雅勃然大怒,有股冲动想掐死面前这女人。「她上哪儿去了?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她悠然直视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永远见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气,心海波涛汹涌。「我不可能见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确定吗?」她冷冷地打击他。「台湾虽小,但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只是当我一阵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还有,爱情。」
「你说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声调。
「我说,她有个男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她淡淡声称,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书雅悄然握紧双拳。「你胡说,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就算她把处女之身给了你,不代表心也给了你。她只是在演戏,我给了她一张支票,两百万,她只是尽自己的义务。」
「你……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爱你,一切都是金钱交易。」
这女人每一句话都是在挑衅他,安书雅明白,但一颗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伤,血肉模糊。
「告诉我她在哪里?」他嘶声撂话,只想亲自问明真相。
「我说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无情的言语犹如丧钟,在安书雅耳畔沉沉敲响。
他咬紧牙关,忍住嘶吼咆哮的冲动。
安书雅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像只无头苍蝇一般,那样心急如焚地寻觅着某个人。
之前爱薇离家出走,他也只是请征信社代寻下落,可对赵晴的行踪不明,他整个慌了,方寸大乱。
他亲身去拜访宜兰那间安养院,院方说林春晚几天前便办理转院了,她的女儿领她离开的。
他询问赵晴的联络方式,院方给的是她从前的住址跟电话,而房东告诉他,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搬家了。
没有人知道她带着母亲搬去哪儿了,她就似人间蒸发一样,芳踪杏杏。
难道爱薇说的是真的,他再也见不到她?
安书雅不相信,在宜兰大街小巷开车乱绕,只盼着能偶然瞥见她倩影。
他将手机全天候开机,就连进开刀房时也请护士帮忙代接电话,就怕漏接了她的来电,她或许会主动联系他,他抱着一线希望。
但这希望,随着时日过去,逐渐渺茫。
她毫无音信,没有一通电话,不传只字片语。
她就这么离开他了吗?真这么狠心?爱薇说她只是为了金钱交易尽义务,才跟他演那一场浓情密意的戏,所以他这是上当了吗?
他被两个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们要得团团转!
安书雅恨恨地磨牙,站在办公室窗前,想着自己曾经呆望着赵晴将新买的熊宝宝送给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忆及当时的感动,他忽地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会让一个言不由衷的女人给骗了,曾经百般怜爱的那张唇,吐露的尽是谎言!
他恨她说谎,更恨自己为她心神不宁,差点连工作都耽误了。
这阵子,他经常走神,只有进开刀房为病人动手术时,方能全心专注。
因为他知晓,当他握着手术刀的时候,主宰的,是一个人的生命。
在这生死一瞬间,是容不得任何闪失的,就像父亲曾告诫过他的,身为医生,该当以拯救病人为己任。
「如果你在开刀的时候,接到你家人情况危急的消息,你会怎么做?继续开刀,或者放弃自己的责任?」
父亲问过他这样的问题,这也是父亲曾面临过的抉择。
「我当然选择去看妈!」当时,他桀骛不驯地呛声。「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不及见自己心爱的人最后一面!」
因为母亲临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后的关爱,为此,他一直对父亲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亲怅然感叹。「有一天,当你无法回答这么艰难的选择题,那时候,你才真正成为一个医生。」
这句话,也是父亲临终前最后给他的叮咛,那次争吵过后,父亲便因心脏病发,意外死在手术房里。
父亲救活了那个开刀的病人,却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为何父子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会是那么剑拔弩张?他没对爸爸说过一句好听话,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时光。
再多的焦灼,也唤不回狠心离去的她。
安书雅咬紧牙,双手藏在裤袋里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墙泄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
他是医生,即便面对病人的生死,也必须冷静,更何况只是个人的情爱?
他没有资格发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发泄怒气,他是安书雅,立志成为最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
有人敲办公室门扉,跟着,一个护士开门探进头来提醒他。「安医生,手术的时间到了,该进开刀房喽。」
「知道了。」他挥甩白袍衣袖,毫不迟疑地转身。
他过得好吗?
赵晴提着菜篮经过一间面包坊时,不禁停下脚步,望着冷藏柜里各样造型的蛋糕。
她亲手做给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没有吃?沈爱薇应该会假装是自己做的请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记得对他说声生日快乐。
生日的时候,没人送上一声祝福是很孤单寂寥的,希望他不至于尝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赵晴惆怅地寻思,过了好片刻才收回流连的视线,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离开后,才知道沈爱薇自作主张替她退了原来的租屋,将她母亲转到远在台南的另一间安养院。
她收到简讯赶到台南,很明白这是沈爱薇在警告她,以后不准在安书雅面前出现了,那不是属于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台南重新租了间小套房,在某间义式餐馆找到工作,主要是负责外场服务,偶尔也帮大厨采买食材。
她过回了从前那种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个平凡无奇的赵晴。
与安书雅短暂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若不是前两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在作梦了。
电视新闻报导,他率领一个医疗小组成功进行一场心脏移植手术,移植的对象是个幼童,手术难度很高,因而在医界备受瞩目。
而他的成功,无疑令他自身及医院的声望更加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记者盛赞他是台湾最有前途的年轻外科医生。
难怪他会想得到沈家的医院,这样的他,不该埋没自己的才华,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个更高更华丽的舞台,大放异彩。
只是,当他在医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终于能呼风唤雨,他会不会忽然想到,他曾有过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会怀疑吗?那个曾热情说爱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个女人。
他会发现,她,不是「她」吗?
赵晴心弦揪紧,每当脑海浮现这样的念头,她便觉得好痛苦,像是连呼吸也断了,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