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样的场景,很适合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进行谈判。
想着,沈爱薇不禁讥讽地扬唇,可安书雅却没她自嘲的好心情,沉着脸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兰一间老人安养院。」他单刀直入。
他果真做了一番调查。沈爱薇微笑,她早料到他会采取行动。
「他们说你去探望一个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为什么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说那是你的母亲,不可能吧?」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问。
「说不定她真的是我妈妈。」
他眯眯眸,没表现出不合宜的惊骇。
「你妈妈应该是院长夫人吧。还有,他们说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儿,赵晴。」
她静默。
「为什么你会用这个假名?」他犀利地质问。
「这是你另一个身分吗?难道你有……双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声,看着他,唇畔噙着冷笑。
这宛若轻蔑的神态激怒了安书雅,他压抑情绪,理智飞快地运转。
「如果不是双重人格,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赵晴不是同一个人!」
答对了!沈爱薇松口气,庆幸他终于看清真相。
但她仍维持面无表情,一副冷漠淡然的姿态,惹得安书雅心浮气躁,他忽然抬手,拨去她耳际的发绺,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壳。
他在干嘛?
沈爱薇讶异,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耳朵,像是在感受什么,她不觉想躲,撇开脸,而他也像是惊觉她和赵晴在五官上细微的不同处,骇然变色。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逼问,墨眸如极地冻结。
「这还需要问吗?」她嘲谑。
「我当然是沈爱薇。」
他震慑。
「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赵晴?上次你离家出走后,回来我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你总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叹息。
「她上哪儿去了?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他勃然大怒,面上扭曲的表情似是想掐死她。
她不觉有些胆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直视他。
「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永远见不到她了。」
安书雅倏地倒抽口气。
「我不可能见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确定吗?」她冷冷地打击他。
「台湾虽小,但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只是当我一阵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还有,爱情。」
「你说什么?!」他愤慨。
「我说,她有个男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你胡说,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就算她把处女之身给了你,不代表心也给了你。她只是在演戏,我给了她一张支票,两百万,她只是尽自己的义务。」
「你……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爱你,一切都是金钱交易。」她刻意挑拨,明知他处于滔天怒火中。
她必须下赌注,赌安书雅承受不住失去赵晴的恐慌。
她想测试安书雅有多爱赵晴,她听说过,要一个男人领悟自己有多深爱一个女人,往往是在失去之后。
她希望安书雅得到那种痛彻心腑的觉悟。
「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说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他恨恨瞪她,双眸焚烧着熊熊烈焰,宛如地狱之火。
他恨恨瞪她,双眸焚烧着熊熊烈焰,宛如地狱之火。
「你说,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女人?!」
「我不是。」她看着他,水眸氤氲蒙雾,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见那美丽魅惑的红唇吐落令他心痛的言语。
「你不是赵晴?」
「我是沈爱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你们是双胞胎?」
「不是,但我和她……算是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姊姊。」
「为什么你要用你姊的身分跟我交往?」
她没回答,静静地望他。
「我要结婚了。」
「看得出来。」他,讽地打量她身上的婚纱。这件礼服很美,很能衬托她窈窕的身段以及白皙的肌肤。
她太美了,美得令他不由得嫉妒那个即将得到她的男人。
胸臆怒火乍熄,他只感觉空荡荡的,一种无边无际的落寞。
「我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走近她,抚摸她脸颊,拇指拨过年少时期曾在无数个夜晚挑逗他的柔软唇瓣,他曾不下千百次幻想自己能吻上这唇,然后自慰。
「你总是那么冷、那么淡漠,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你,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你的爱。」
她震颤了,许久,沙哑地扬嗓。
「我不爱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爱他,我其实不想跟他结婚,如果你可以……」
「如果怎样?」
「如果……」
她对他说话,可他听不见,她的唇明明颤动着,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她究竟说了什么?
纪翔蓦地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上半身,茫然四顾,他在自己的卧房内,不在梦里那个捉摸不定的时空。
冷汗一滴滴由鬓边坠落,脑袋昏沈,隐隐地痛着。
又头痛了。
他握拳,敲敲自己灼热的额头,恨不能将那痛楚用力驱逐。
他恍惚地回想梦境,很奇怪,虽然是梦,他却感觉异乎寻常地真实,甚至觉得那好像是自己不小心遗落的某段记忆。
他在街头,与穿着婚纱的她对话。
怎么可能?如果那时候她是婚前在试穿婚纱,那表示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也正是他发生车祸意外的那年。
那场车祸后,他总觉得记忆有些混乱,不时会犯头痛,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难道,不只如此?
他果真忘了什么吗?
想着,头更痛了,纪翔伸手拍了拍后脑勺,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切亮床头台灯,起身下床。
一打开房门,黑暗中,似有人影晃动。
他一惊,忙防备地往后退。
「是谁?」
「……是我。」细声细气的声嗓。
他震慑,不敢相信,呆愣好片刻,切亮走廊上的灯。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墙角,双手抱膝,蜷缩的姿态像个犯错的小女孩,等着大人发落。
她抬头看他,脸蛋苍白而僬悴,才不过数日没见,她彷佛又瘦削了几分。
他的心揪紧。
「你怎么会来?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我屋里的?」
她凝望他,水眸漾着莹莹波光。
「我跟书雅……就是跟我结婚的那个人,我们摊牌了,他已经知道最近假扮我跟他相处的老婆是赵晴。」
「那又怎样?」他强迫自己板着脸。
「他爱上赵晴了,他们很相爱。」
「所以呢?」
她倚着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落定他面前。
「你不要沈爱薇,对吧?」
他蹙眉。
她睇着他,那眼神,是那么迷离又忧伤,他不确定她是否含着泪。
「从今以后,我就是赵晴了。」
「什么?!」他惊愕。
「十年前与十年后,我在你面前,都是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分并不重要。」她幽幽低语。
「如果你希望她是赵晴,那她就是。」
她在说什么?她懂得自己现在说这些话的意义吗?
纪翔不可思议地瞪眼,胸臆忽地燃起一把无名火。
「你没有自尊吗?沈爱薇!
为什么你能这样舍弃自己的身分?为何要假扮另一个人?」
她咬唇不语。
「你说话啊!别像个哑巴!」他忍不住握住她肩膀,犀利的眸光由上而下俯视她。
「你明明是沈爱薇,为什么非要冒用赵晴的身分?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自己!」尖锐的嗓音划破夜色,也同时穿透了他的心。
他怔住。
「你说什么?」
「你没听懂吗?因为我讨厌自己!」她涩涩地声明,笑意如利刃划开唇角,字字句句都彷佛滴着血。
「我讨厌所有关于沈爱薇的一切,讨厌她的出身、她的背景,我讨厌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势利的亲戚、虚假的朋友,尤其是……那个男人。」
「谁?」
「沈玉峰。」
「你是说你父亲?」
她不吭声,垂敛眸,紧紧咬牙,终于从齿缝中逼落嗓音。
「如果我必须当赵晴才能得到你的爱,那我可以是她……必须是她!」
他震撼地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