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只是什么?」他不逼她,她不会说实话,诚如她所言,她胆小又怕死,可逼急了却恰恰相反,胆大包天。
一咬牙,她把心中的不满一口气倒出来。「我问你,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不许犹豫……」
「有。」不等她说完,他直接给了答案。
「……分量有多重?」他回答得太快她反而不敢信。
女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家庭、孩子、丈夫、爱情。
而男人想的是一家以外的天地,鹏鸟有翼能飞万里,何需拘于四面高墙围起的方寸之地,家庭固然重要,但不阻碍他往外面飞,多高、多远由他掌控,旁人无权过问。
赵无眠苦笑,却也有心头一松的感觉。「怕我给不了你正式的名分吗?再等我一阵,我不会让你失望,吾妻唯你邵小蓉。」
闻言,她脸上的不满却更为浓重。「第一,我不喜欢等人,凭什么要我等你?第二,你的妻子只能是邵小蓉,那我是邵小蓉吗?你一口一口的蓉儿,到底喊的是谁?」
她不是吃「邵小蓉」的醋,她就是邵小蓉,与他情投意合、花好月圆的那一位,这些她都知情,只是心里莫名过不去,堵得慌。
霍地,赵无眠黑眸一眯。「你惝复记忆了?」
「没有。」她想很有骨气地朝他大吼,一展雌威,可是发出的声音软弱无力,宛若蚊鸣。
她就是个没用的,怕腹黑地。
「你想起多少?」他又问。
邵小蓉怨慰地一瞪他。「要想起什么才行吗?还是你想利用我得到什么,没达到目的前,我是一颗不能丢弃的棋子?」
看着她,他久久不语,凝滞的气氛让人倍感压力,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缓缓吐实。「一开始我对你确实存着利用心态,我需要板倒那个人,而你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放着现成的快捷方式我为何不走?所以我使了个计谋让你嫁进侯府,反正你的前路也是满地荆棘,何不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你给我要的,我庇护你。」
「哼!你果真没安好心,披着羊皮的狼。」她气愤地捶了他一拳,力道还不算轻,但他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但是事情起了变化,你和我原先设想的不一样,原本的你的确如你所言的胆小又懦弱,畏畏缩缩地不敢接受父兄落难的打击,服毒自尽了,死在迎娶的花轿上头——」
「我中毒?」难怪她觉得不对劲。
「你没死,却失忆了,而又活过来的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大胆直言,却又能巧言令色,审时度势的逢迎拍马,还会有许多惊人巧思,你的言行举止让我非常困惑,不紧盯着你我不放心……」
没办法,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以眼角睨他。
「可是麻烦来了,盯着盯着就盯出兴趣,我心里想着,这个毛病特别多的小女人除了当我的女人外还能嫁给谁?她本来就是该我的,我收了她也不为过,难道她还敢有二话?」
看她似乎有话要说,赵无眠低身在她唇上一啄,眼泛柔光地握起她莹白小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槎。
「她当然敢,还密谋着要逃离我,她收买了我的小厮,动之以情,又收拢了守门的婆子和赶车的车夫,诱之以利,还在我面前小意顺从,企图想瞒天过海……」
他感受到即将失去的心慌,他无法掌握她。
「什么她不她,不就是我,绕什么圈子!」说了老半天也没说到重点,要是没耐心的早就转身走了。
赵无眠目光深浓地凝望如玉娇颜。「我的心充满了你,我脑子里想着是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看不到你,我动心了,为你而失去以往的坚定,不愿你恢复记忆而怨我离我而去。」
「动心并不代表全心全意,人的一那心可以分成好几个等分,谁晓得你用了几分?」
爱情教人难以掌控自己,教人可以为爱去死,但是……理智呀!不可丧失,她就是理性重于感性,当初才会到了二十八岁还嫁不出去,急白了她母亲一头黑发。
「我不分,一颗完整的心,给你。」他的心,从来只要给另一个有情人。
沾了蜜的情话人人爱听,原本打算理论一番的邵小蓉也动容了。「你还没告诉我,邵小蓉是谁?」
「你。」赵无眠毫不迟疑的一指。
「我?」他还想骗她!
「你只能是邵小蓉。」别无选择。
「为什么?」她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想活吗?」
「喔?」什么意思?
他轻抚她困惑不已的小脸。「你的另一个身分已经死了,已经埋入黄土。」
「我……我死了……」他是说有另一个女人代替江淡雪死?!
「蓉儿,我只问一句,你想要什么?」要如何她才会留下?他能给她的,他绝不皱眉,想尽办法呈上。
「我想要什么……」偏过头,她想了一下,非常认真的,然后……「你要对付的人是谁?」
她想要一句真话。
「我父亲。」还有和亲王。
「啊!」她嘴巴张大,半晌阖不拢,十分讶异。
「为了私欲他做了不忠不孝、不公不义的事,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因他而枉死的无辜孤魂,我必须制止他。」江山易主天下乱,百姓流离失所,骨肉离散,是人间至痛之事。
大仁大义呀!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邵小蓉微微地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正屋旁的厢房门扉开了条缝,她一招手。「我没有恢复记忆,我还是商人之女邵小蓉,只不过……多了一个他。」
一名虎头虎瞄的小男童从半掩的门扉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邵小蓉身边,依赖地拉着她衣裙。
「他是……」怎么会有个孩子?
赵无眠的目光投向倏地背过身装忙的落英、缤纷。
「他叫江成涛,是江玉琅的长子,前太常寺卿江启新的嫡长孙,江淡雪的亲侄子,小名涛哥儿。」她一口气背完江家家谱,唯恐一停顿就忘个精光,她最不擅长记人名。
「你知道了。」看来无须再解释了。
她螓首轻点。「你要我就要连他一起要,买一送一,你赚到了。」
「买一送一……」有这种送法的吗?他抚着发疼的额侧,低笑。「就这一个,没旁的?」
「江府还有人吗?」若无意外,应该全死光了。
说的也是,这孩子能活着是奇迹。「涛哥儿,过来,叫声姑父。」
怯生生的涛哥儿缩着身子探出那脑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姑姑,看她一点头,才糯糯地喊了一声,「姑父。」
「嗯!以后你就是侯府的人,要抬头挺胸做人,有姑父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负你。」以一挽一,划算。
他的心,定了。
他不仅在为孩子撑腰,也是说给他心爱女子听,他们姑侄都是他赵无眠的人,有他就有他们,他会顾全他们一辈子。
「嗯!」涛哥儿重重点头。
「蓉儿,你好像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什么时候还?」
闻言,粉嫩桃腮染上绯色,羞恼地一横目。「小人赵无眠,这个是你要的,两清了。」
「什么东西?」她想两清?难。
「证据。」
「证据?!」赵无眠大惊地打开塞入手中折成方形的纸张,双目眨也不眨的从头看到尾……
数日后——
致远侯府一如往常的在寅时时分就有下人忙碌,并未惊动主家,洒扫的洒扫,擦地的擦地,送水净面的小心端着面盆,灶台的火也已升起。
锅里煮着粥,几十盘小菜在厨娘手中装碟盛盘,一份一份上了白玉托盘,等着各房丫头、婆子前来领取。
厨房里热热闹闹,院子、水榭里人来人往,睡得正香甜的主子们感受不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还以为今日是畅快顺心的艳阳天,一样平静无波。
忽地,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如要拆房子似的响起,门房一脸不耐烦地拉开一条门缝,尖醉刻薄的话语尚未滑出。
身穿镶银兽面锁子甲、头戴羽饰九曲银盔、腰系重剑的铁骑军一下子撞开门,迅速进入。
「你……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御封的致远侯府吗?谁敢大胆造次,不要命了是不是……」
「是不要命,不过指的是你们,若再敢栏阻官兵办事,一个个压入大车,绝不宽待。」为首的男子冷冷扫视旁边的奴仆侍卫大声喝斥。
一干习惯仗势欺人的管事和府中侍卫一瞧见铁骑军声势浩大的样子,一个一个如惊弓之鸟瑟缩着,面露惶恐地不敢多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做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