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过,今天下午她看见了那双深切柔情的眼神,她开始怀疑事实真的是那样子吗?况且,从大姊那羞涩而无措的模样看来,她也不是真的那么痛恨对方吧?
想了想,她终于在入睡之前,在床上提出了疑问。
「欸,明彦。」她唤了声枕边人。
「嗯?」杨明彦闭着眼,调整好姿势,早已经准备入眠了。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姓李的?」
他静了两秒,道:「我没说过吗?」
「你没跟我说过。」
「因为他把我姊当作别的女人的替身。」
「……什么意思?」
「郁娴长得跟他之前去世的未婚妻很像。」
陈薇雯愣了愣,翻身,凝视着黑暗中的轮廓,「有多像?」
「很像,就快跟双胞胎一样了。」
这下子她哑口无言,怪不得他会被所有人痛恨。可她转念一想,又道:「不过,明彦,你想想,每一段感情都会有不同的起因,例如我当初就是因为你很笨拙又很老粗才会注意到你——」
「喂!」虽然很不满,但他还是笑了出声。
「对嘛,所以你懂我在说啥了吗?」她拍了下他的胸膛,手掌就搁在上头,继续道:「所以喽,他们俩感情的起点,就只是因为大姊长得像他前未婚妻而已,能不能长久走下去并不能只靠那张脸皮吧?」
杨明彦嗤笑了声,他当然明白老婆想表达什么。他朝她挤了过去,将她搂进怀里,道:「我也很想跟你一样善良,可是呢……你知道吗?我姊改掉她原本所有的习惯,就只为了符合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甚至她这一次差点丧命,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总是会陪他一起去滑雪!」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陈薇雯默不吭声,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李霆慎那个男人,有钱,有地位,抢着要他的女人肯定前仆后继,若他只要前未婚妻那张脸,现代医美科技是如此发达,真人都可以整成芭比娃娃了,单单一张脸皮又有何困难?
所以,他会爱上杨郁娴,应该不可能只是为了皮相。
「可是我觉得——」她启唇,想把脑中的想法道出。
「别可是了,」杨明彦却打断了她的话,「赶快睡觉,明天一大早我还要载姊姊去复健,嗯?」
语毕,他侧头吻了下她的脸颊,然后翻身倒头就睡。
「吼,都不听我说。」她捶了一下他的肩。
「明天再说啦!」
「呿~~」她哼了声,也翻过身去,闭上眼。
「结束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再来接你!」在医院前让她下车的时候,杨明彦在车内说道。
杨郁娴朝着车内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就好。」
「那怎么行?你现在行动不便,怎么可以让你自己回家?」
「你不要讲得那么夸张好不好?」她喷笑出声,「只不过走得比较慢一点而已,什么叫作行动不便?」
「啧,明明就是‘掰咖’,还想逞强?」
「好啦好啦,你少罗嗦,快滚回去帮薇雯的忙啦!」语毕,她转身一跛一跛地走进医院。
从大门走到电梯前,她走了很久,也走得很惆怅。
昨天上午她打了通电话回天城电视台,正式向节目部经理辞了工作。曹义锋极力挽留她,也表示节目部不能没有她——她知道那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诚意,可是她不能再待在那个地方,她必须离开。
她现在首要达成的目标,是戒毒。
而李霆慎就是她的毒。
他让她迷失了自我,让她忘了自己是谁。为了得到他更多的关爱,她像是失心疯似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毫无尊严地模仿起另一个女人……哦,老天!她怎么会把自己搞成那样?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会为了自己的可悲而流泪,可是天一亮之后,她害怕找回自己就等于失去了霆慎,于是日复一日,她再也没有找回自己的勇气。
在医院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期,她梦见过自己。
那个「自己」就坐在床边,穿着一套典雅的白色洋装,安静地望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可怜女人,粉润的唇瓣隐约翕动,好像是在说着——郁娴,你要加油、赶快醒来,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活得像你自己,好吗?
要活得像你自己……于是,在她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如此战战兢兢的活着究竟值不值得?
今天自己是幸运活了过来,哪天她要是真的为此丢了小命,她对得起爱她的家人吗?对得起爱她的朋友吗?何况她如此拚命去讨好的对象,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替代品而已。
说她是累了也好,觉悟了也罢,总之,她就是从一场梦里清醒了过来,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
突然,一只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她吓了一跳,思绪被打断,她急忙回头。
「你?!」竟是李霆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一身正式笔挺的西装打扮,而是换上T恤、牛仔裤和普通夹克。
李霆慎轻松地耸耸肩,笑道:「因为我报名了‘二度爱上你’,制作单位逼我打扮成这副德性,把我送到这里来……哦,然后你现在上镜头了。」
一听,她呆愣住,几乎是五秒后才猛然回神。她惊慌失措,连忙左右察看,「镜头?!哪里?在哪里?」
她的反应把他逗笑了,顿时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一时胸口情绪满涨,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又揉又蹭。
「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让镜头突袭你?」
她又顿了下,热气涌上脸颊。
「你——」她用力把他给推开,「神经病!你以为这样很好玩?」
「用正经的方法你不理我,我只好试试不正经的招数。」他随口胡说。
她翻了个白眼,不与他争了。正好电梯到达一楼,她随着人群一同挤了进去,李霆慎则是最后一个踏进。
拜他所赐,刚才他那一记夸张的熊抱,他俩现在已经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害她怎么站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每个人似乎都当他俩是一对吵架中的小俩口,而她才是那个耍脾气、闹别扭的一方!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突然想起这事,她问了句。
「台北的主治医师跟我提过,你的脚需要复健,所以我猜你弟应该会送你过来这里。」
她静了静,没再说什么。
终于,从电梯里解脱,可她却还是摆脱不了他。跛行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停下,转身道:「前面就是复健中心了,你还想跟着我多久?」
他两手一摊,没有答案。
她静了静,又问:「公司呢?你没事做吗?」
「我请假了。」
「请假?」她冷笑一声,「原来传说中的鬼总也会请假。」
「鬼总?」
……原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封号啊?
算了,也罢。她摇摇头,叹口气,转身继续朝着复健中心的方向走,要离开还是要留下,随他了。
进了复健中心,李霆慎才知道,并不是滑雪意外夺去了杨郁娴的笑容,而是杨郁娴铁了心就是不想对他笑。
她和复健师微笑谈天,自在从容,完全不似对他那般剑拔弩张。坦白说,他很不是滋味,却莫可奈何。
她曾经待他温柔体贴,就好像全世界她就只对他一个人好一样;然而今非昔比,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全世界都能得到她的微笑,唯有他不行。
想到这里,他胸口犯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起身,掉头离开了复健中心。
杨郁娴注意到了,她擦了下额上的汗水,目光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身影移动,甚至分了心。
奏效了吗?复健师是男性,她承认她是故意要气走他,所以刻意和复健师互动热络,可是见他真走了,她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失落。
「怎么了吗?」
瞧她走神,复健师唤了她一声。
「嗯?」她猛然清醒,回过头来,「没有,有点累,喘口气而已。」
「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继续吧!」
「确定?真的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