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时候和哥哥吵架,妈妈就说:能当手足,代表你们上辈子缘分深厚,好不容易相隔千百年再聚,怎能就不知道珍惜?
所以他们的手足情分就是在这个时代里建立的!
太棒了,要不是民风保守,她一定要展开双臂,把每个人都用力抱几下,她越瞧越激动,只差没流下两行清泪。
齐穆韧轻咳两声,唤回她的魂魄,阿观才发现,他们被自己看得满脸通红。
阿观走向前,手挥两下,示意阿止往右手边挪一步。
他挪开位置,阿观立刻把自己插进去,笑着从第一个点到最后一个,说道:「古、文、观、止大合体,我们又碰在一起了。你们是兄弟吗?为什么父母亲给你们取这个名字?」
齐古瞄一眼王爷,本想退开两步,但王妃闪闪发亮的双眼中充满期盼,好像他的答案非常重要,齐古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们不是亲兄弟,在王爷收留我们之后,王爷赐姓齐,并从我们的名字中取一字为名。」
「哦,不管,反正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要互相照顾、彼此扶持,知不知道?」
她完全没发觉,自己在盗用老妈的口气说话。
「王爷视我们为兄弟,我们早就是兄弟情分。」齐文规规矩矩回答。
「不对,是和我、不是和王爷,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弟,古、文、观、止。」她的手又点一遍,生怕他们没弄懂自己的意思似的。
「记住,以后我是你们的妹妹,是齐止的姐姐,懂不?」
眉毛震颤,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强人所难啊,齐止的年纪明明就比王妃大,何况,她是主、他们是仆,怎能和王妃称兄道妹?
三人不知所措,只好求助地望向王爷。
齐穆韧盯着她。古文观止?很熟悉的字眼,在哪里听过?他思付半晌,才想起来,有了!那次她绕着池塘跑,停下来时曾大吼过这四个字。
齐穆韧问:「古文观止是什么?」
「是一本世界上最伟大的书,里面编辑了中国历史上最知名的文章,只要是炎黄子孙,人人都应该熟读。」她把父亲的口吻态度学了个十足十,忘记当年自己对初一、十五有多痛苦。
「那本书在哪里,我怎没见过?」
齐穆韧发问,齐文三人趁势退到门外,阿观转头,瞬间回到现实面,把古文观止合体的快乐抛诸脑后。
眼底眉梢染上沉重的失落,她忘记自己穿越了。
「那本书已经失传。」
他狐疑地望向她,阿观却不想解释,叹口气,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离。
「你们先下去。」四婢跟着离开屋子后,齐穆韧问:「你那些文章不是从《古文观止》里背来的吧?」
倒抽气,有这么明显吗?还是说,他本身构造就是一部人形测谎机?
「怎、么、可……能。那书早就失传,我只是听人家说过……」
她越说越小声,然后自他的眼神中明白,他根本就不信。
垂下肩膀,她耍起无赖。
「随便爷爱信不信,反正、反正……」她停顿五秒后说:「反正妾身不要解释,爷自己去想吧,有本事就把那本书挖出来,指控妾身剽窃他人文章。」她吃定他没本事找出古文观止。
有人可以耍赖耍得这么理所当然吗?他一笑,不再追究,转开话题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清风苑里里外外的人全换掉,独独将兰芳、晴芳给留下来?」
「爷,这是有奖征答?」
他皱眉头,思考了一下有奖征答是什么意思。
「没有奖励的事,妾身是不会浪费脑子的。」她嘻皮笑脸回他一句。
前言后语串起来,他明白了。
「如果你答得好,明儿个下朝,我带你去逛大街。」
逛、大、街……这是天大地大的诱惑啊,王府再大再美,天天逛也会腻味,阿观端正起坐姿,既然人家祭出大礼,她当然要倾尽全力朝成功之门迈进。
「她们是柳侧妃的心腹吗?」
「没错,她们是从柳府陪嫁过来的丫头,与琉芳、璃芳不同,琉芳、璃芳是王府的人,柳氏进门后被分派到景平居才改的名。」
所以柳氏已经不信任琉芳,才又送来兰芳、晴芳?
「怎么,想不出来?」齐穆韧问。
「谁说的,这么简单,妾身弯弯手指头就想出来了。」她急忙否认,不允许到手的鸭子飞了。
「嗯,如果……柳侧妃想加害于妾身,肯定会让兰芳、晴芳动手,晓阳、晓初只要盯紧她们就可以,假设她们只是眼线,三不五时妾身可以演演戏,让她们回去传递错误讯息?」
做出结论,她发亮的眼睛直盯他瞧。
糟糕,才多久时间,他已经喜欢上这双小狐狸眼,喜欢她每次见到好处,眼里就泛出一汪水,闪得他的心跟着发亮。
这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想要什么,面对面直接开口,要的到、开心,要不到、算了,不耍心眼、不拐弯抹角、不设计人。
简单的她,让他领略了简单的轻松、简单的快意。
「再往深处想。」他提醒。
这样还不深?他要求的会不会太多啊,撇撇唇角,她随口挖苦他两句。
「不会是王爷喜欢晴芳、兰芳,想在清风苑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齐穆韧瞅她一眼,举手又要往她额前敲去,她捂起额头躲开了,他板起脸孔冷声道:「想不出其他的?那好,明天乖乖待在家里。」
「等等,思考也得时间吧,哪有人这样催的……」她敲敲脑袋,拿出研究侦探小说的精神,从头到尾想一遍,专注于每个小细节。
沉吟半晌后,她回话:「倘若妾身出事,大家必会认定柳氏善妒,王爷才搬迁新居处,她便暗地动手,大夫人说不定还要拿此事制造点风波,扰得王府上下不安宁。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柳氏必须想尽办法让妾身过得平平安安,而晴芳、兰芳为防止别人往主子身上泼脏水,就得善尽责任不让旁人有机可趁。怎样,这回说对了吗?」
「总算有点长进。」他嘉许地朝她点点头,这个答案比较切合他的心意。
「爷不觉得成天到晚忖度别人的心思很累吗?不相信只要用心对待别人,别人也会回馈善意吗?琉芳、月季原先也是景平居的人,现在待妾身不也一心一意?」
他现在是企图把她训练成「适合在王府里生存的女人」吗?
不必了,虽然他的态度渐有改善,虽然他们的交情较之前深,但还不足以让她心动,愿意放弃独立。
她早晚要离开的,因为光是想像自己变成柳氏、曹夫人那种表面温婉,内心藏针,说话不带毒,却句句逼人吐血的模样,她忍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很想大骂一句他奶奶的。
「才说你有长进,马上就露馅。月季本就是柳氏不要的婢女,至于琉芳,你凭什么确定她会一直对你忠心,倘若柳氏再施以恩惠,你说,她会不会摇摆不定?」
「那是人性啊,你待我好我便回你友善,就算柳氏施恩,琉芳愿意回到她身边,也没什么不对。」趋吉避凶是人类本能,眼前摆明她比柳氏「吉」,琉芳自会向她靠糖,哪天情势不对,她选择保住自己,有什么不对。
「你的人不一辈子对你忠心,也没有关系?」他惊讶于她的想法。
「妾身始终不理解忠心这回事,你给我两分好顶多我还你三分就是,何必谈忠心,太沉重也太负担了。」
「奴才是主子买回来的,他们连命都是主子的,理所当然要对主子忠心。」
「妾身认为这是非分要求,他们是人又不是动物,买回他们喂饱他们,便有权命令人家卖命?真是奇怪的逻辑。
「他们有思想、有喜怒哀乐、有尊严,他们和王爷一样,用同样的语言说话,他们也想要有一个家、有人关心、有人疼惜啊。
「在王爷要求他们忠心耿耿的同时,试问:王爷有没有对他们忠实过?在他们为王爷受伤时,您有没有感同身受,心急如焚?在他们为王爷做过那么多事情同时,王爷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为他们做什么?」
「我付了银子。」
阿观从银箱里找出一锭金子,放在他面前。
「好,我买下王爷了,从现在开始,爷必须为妾身做牛做马,妾身说东,爷不能往西,妾身说南,爷连看都不许看北方,爷得一辈子对妾身忠诚,做得到吗?」
阿观没想过这个比喻会不会伤害王爷的自尊。她一心想着: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没注意到老板的脸色已经黯下几分,她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王爷也做不到对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爷无法接受的事,为什么要逼迫下人接受?
「基本上,妾身认为,如果非要谈忠心,只要对一个人忠心就够了,那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