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我明白了。」她苦笑了起来,喃喃自语,「我早就明白的……真傻,怎么就变傻了呢?」

「倦倦——」他喉头不知怎的发干了。

「王爷,」她抬头仰望着他,眸底隐约似有泪光,依稀像是展开一抹苍白的微笑,在昏暗的烛光下瞧不清楚,却深深烫痛了他的心。「我是真的爱过你。」

他先是狂喜,随即神色又变得阴沉愠怒,咬牙道:「什么叫爱过?难道你现在就不爱本王了不成?」

她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目光,低声道:「奴婢没事了,请王爷自便吧。」

「你!」他心口一痛,随即勃然大怒。「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还爱不爱——」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一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声音。

「王爷。」是暗卫一狐。

「滚!」他满腔沸腾的怒火全朝外吼去。

「禀王爷,妍郡主醒了,德郡王请您过去。」

霎时间,一片死寂。

玄怀月满怀愤懑苦恼地低咒了声,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复一贯的深沉冷静。「知道了。」

一狐忙消失在夜色里,如来时般无影无迹。

苗倦倦又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你……先睡,别胡思乱想,也别再说那些戳人心尖子的傻话。」他痛恨她低着头的样子,让他无法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神情、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喉头微溢着抹苦涩,却怎么也不愿在她昏了头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时,还同她一般计较,他怕他越听越会被她活活气死!

没心没肝的小妮子,把他的浓情密意全当成了谎话吗?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玄怀月这一生何曾对旁的女人这般怜爱上心过?可她居然就拿着他的宠爱,任性撒起泼来了?

越想越生气,他冷冷地道:「你自己好生想想,恃宠而骄,因妒生怨,你犯了几条府内大罪?」

她默然。

玄怀月整个下不来台,俊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恨恨然拂袖而去。

浑然未发觉在昏黄的烛影下,低垂着头的苗倦倦,无声下坠的泪水,一点一点打湿了膝上罗裙。

第二天一早,痴心醒来,突然发现自家小主不见了。

经过王府内一阵兵荒马乱的搜索寻找,苗倦倦还是不见踪影,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了。

接获通报的玄怀月匆匆赶到小纨院,呆呆地看着遗留在榻上,他的捏面人儿和一只剪碎了的精致荷包。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指尖微颤地拾起那剪得乱七八糟、却依然看得出初时绣制时有多用心的荷包。

痴心低头垂手在旁,哭肿了的头脸已面无表情,低声道:「小主赶了三天的荷包,是要送给王爷,后来一直见不到……就没送。」

他忽然觉得胸口隐隐的闷疼变成撕心裂肺的痛楚,犹作困兽地挣扎问:「她,这是在闹脾气?多大点事值得把好好的荷包都铰了?」

痴心无言。

「气性也太大了。」他双膝有些撑不住身子,闭了闭眼,头目森森然,颈背的冷汗仿佛越来越重,却仍咬牙闷哼道:「她回娘家了?」

「小主走了。」

「胡说!」他脸色惨白,大声道:「不就和本王拌了几句嘴,她——她——」

痴心目光黯然。

果然,王爷还是不懂小主的心……

「谁准——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敢离开本王的?」玄怀月脸色铁青,暴跳如雷,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去!给本王找——不,去叫苗八旺来见本王!本王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管教女儿的,捻酸吃醋,三两句不合便离家出走,她把王府规矩当什么?又把本王当什么了?」

痴心头垂得更低了。

而始终在门外守着的一狐迟疑了一下,随即奉命而去。

玄怀月像只受了伤的猛虎般在原地来回踱步,满心焦躁狂怒难抑。

「耍这般可笑的手段,以为这样就能拿住本王?」他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却透着抹茫然。「她以为她是谁?就仗着本王宠她,便敢这样胆大妄为,她眼里还有本王吗?」

她,心里还有他吗?

他胸口一窒,一口气再也上不来,眼前微微发黑,但他强忍住冲上喉头的腥甜,面色惨白地瞪着榻上那刺疼了眼的物事。

她居然连他的捏面人儿也一并舍弃下了,所以是连……他也不要了吗?

「她竟敢——她居然敢——」他双目赤红,几乎要咬碎银牙。「难道她以为本王真没有她不行吗?不就是个女人——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我玄怀月要什么女人没有?还容得下她不要——」

下一瞬,他怒腾腾大步狂奔出寝室,无人发觉那高大的身影在跨出小纨院门槛时,脚下有些微的踉跄。

头系青花布巾,一身粗布衣的苗倦倦坐在摇摇晃晃的菜贩子驴车上,紧抱着那只简单的小包袱,头倚在车框上,神情呆呆。

她混在清晨进出王府小边门的送菜车中出来,以前就知道送菜赶驴的是个憨厚耳背的老头子,人人喊他忠伯,是王府家生的老仆。

她知道自己出了王府后,便是逃妾了。

王府规矩,逃妾视同叛国,捉到了只有个死。

可她宁愿死在青天白日的外头,也不愿在那个百花盛开的后院里,日日倚门等着他偶尔宠幸,或是每天晚上妒嫉煎熬,痛苦地揣测着他今夜究竟睡在哪个女人身边。

若是以前,她根本就不在乎,会依然自顾地好吃好睡,因为她只拿他当衣食父母看待,他要宠谁要爱谁是他的自由,与她无尤。

可悲的是,她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放纵自己对他动了心,傻傻地欺骗自己,误以为他所谓的喜欢,是唯一,是一生一世,以至于沦落到今日,对眼前这一切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变得不是他,是她自己。

是她贪心,忘了自己的身分,她就是个妾,一个任人随意打卖馈赠的小妾。还是她亲生的爹苗八旺,将她送给了他……

一个礼物、玩物,居然向主人求一生一世的真心?

世上还有比她更荒谬大胆、不知死活的小妾吗?

苗倦倦渐渐笑了起来,笑得不可自抑,笑得无法呼吸,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良久,她在颠簸的菜车晃动中,笑容慢慢消失,心也一点一点变冷了,麻木占据了她五脏六腑,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菜车在离王府别院庄子不远处的市集上停了下来,忠伯习惯性地在那儿挑买一些旱烟草,待付了钱,把那捆子羊皮纸包的烟草塞进褡涟里,慢吞吞再爬上了驴车,轻甩缰绳驱策驴儿前进。

菜车继续摇摇晃晃往前行,苗倦倦隐身在热闹的市集一角,怔然地望着菜车远去、消失,苍白脸庞掠过了一抹怅然。

自此刻起,她便和王府再无瓜葛。

苗倦倦在市集上买了几套便宜的粗布男装,把自己扮成了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瘦弱小伙子,在秀丽的小脸上抹了些灰尘,然后背着包袱走向一队正在卸货的商旅。

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知县苗八旺的庶女,更不再是狄亲王玄麇月的后院小妾。

她要为自己而活,她绝不再把命运交给任何一个人!

最近狄亲王府笼罩在一片阴云密布、压抑冰冷的可怕氛围中。

王爷又恢复了夜夜笙歌、左拥右抱,俊美无俦的脸庞上非但见不到任何一丝失意,依然狂放如故,甚至比往日更加放纵了三分。

此举赢得了后院美人们欢声雷动,人人额手称庆,也迫不及待再度涂脂抹粉、争娇斗艳了起来。

新进的妍妍郡主对此几乎咬碎了一口贝齿,恨得不得了。

还以为抢得了王爷的宠爱,斗走了那个专宠的,没想到反而惹来了后院那堆如狼似虎的,真是大大失策!

而相较于其他院子的欢腾,静静在王府一隅的小纨院,仿佛已然被世人遗忘了。

痴心并没有被调到其他院子去当差,因为她私下去求了王大总管,可不可以让她一直留在小纨院等苗倦倦回来。

王大总管看着面前瘦了一大圈,再没有半点过去活泼灵动影子的小丫鬟,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吧,王爷不会为难一个小小奴仆。」

「谢谢大总管。」痴心朝他福个身,又默默地走回小纨院。

「痴心丫头。」王大总管突然唤住她。

痴心木然地回头。

「好好照料着小纨院。」他含蓄地提点道。

痴心点点头,又呆呆然行尸走肉般地走了。

王大总管低下头,睑上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王府,其实已经变天了……

而在另一端,玄怀月怀里搂着丰满诱人如桃儿的十一夫人,边喝美酒边搓揉着美人儿丰盈的酥胸。

「王爷好坏,别嘛……」十一夫人咯咯娇笑,随即诱惑地主动送上小嘴儿,舔弄着他优美好看的唇瓣。

一阵浓重的牡丹薰香刺鼻得令他几乎窒息,浓眉不由一皱,下意识稍稍推离她。这薰的都是什么见鬼的味儿?杀虫子的吗?

他的倦倦身上就从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脂粉薰香,而是干干净净的澡豆儿香,还带着一点清暖沁甜的浅浅香气……

那是她身上独有的女人幽香。

他目光迷离恍惚了一下,仿佛那一缕余香仍在鼻端,只要一伸手,又可以将那个人儿重揽入怀。

「王爷?王爷,您在想什么?」十一夫人心下微慌,想起好不容易盼着了王爷来,怎能不好好使尽浑身解数将王爷留在芙蓉帐下?心念一动,已是大胆地探手往他下身方向抚去——

「做什么?!」他瞬间变脸了,闪电般抓住她的手,声音冰寒如刀。

「王、王爷,奴家只是想帮您……」十一夫人瑟缩了下,怯怯地道。

他眸光锐利地盯着她,忽觉眼前浑身浓香艳妆的女子倒足了胃口,尤其是那害怕之余还不忘摆出楚楚动人的奴媚姿态。

玄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沉着脸松开手,坐起身来道:「跟本王聊聊。」

「聊……聊聊?」十一夫人呆了呆,「聊什么?」

「随便聊点什么。」他强抑下胸口没来由的烦躁,哼了声,「不然背个王府家规来听听也行。」

「呃……家规啊……」十一夫人脑中一片空白,心虚地朝后蹭了蹭。

她哪会知道那劳什子家规还得背呀,不都是那些服侍的奴婢该提醒她的吗?

「你不会连王府家规也背不出?」他脸色更难看了。

「咳,奴家平常忙着制香、酿胭脂汁子,一时疏于……」十一夫人身子越缩越小。

为什么那个没脸没皮、散慢懒极的小女人随口就能背来一大堆,她却偏偏不行?蠢到这种地步,还好意思说是他玄怀月的「夫人」?到底有没有把他狄亲王府家规当回事儿?

「行了!」他长身而起,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王爷……」十一夫人吓傻了。

玄怀月怒气冲冲地来到另外一处植满翠柳的院落。

「王爷,请坐。」身为礼部尚书千金的六夫人赵诗诗一见他来,清雅眸儿一亮,随即抑下满心欢悦,欠身为礼。「可愿妾身烹茶,品茗一杯否?」

「嗯,有劳诗诗了。」他吁了一口气,总算露出了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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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床上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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