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候在门外的女官们一直等到哭声隐去,才胆敢推门观望--房里乱成一团。

普宁呢,应该是哭累了,绣鞋也没脱,趴在床上睡着了。

几人看着床上如花似玉的脸蛋,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她们这个公主啊,心情好的时候,笑靥如花,出手更是大方不吝啬,只可惜太孩子心性,一闹起脾气,说风是雨。

但就算她不好伺候,宫里却没人不喜欢她。她有股奇妙的魅力,只要看过她,就忘不了她甜甜的笑脸,让人发自内心想替她效命--就像宫苑里带刺的蔷薇,照顾起来费心费时,但一当盛放,又立刻让人忘了先前的辛劳。

只希望将来的驸马爷能看清楚公主的伪装,知道她刁蛮的外表下,不过是个没心机的孩子。

女官们合力将桌椅搬回原位,撤下菜肴;又帮普宁脱去鞋袜,卸去她满头的珠花翠饰。

蹑手蹑脚,女官们拉来棉被帮她盖上,吹熄烛火,将房门关起。

【第二章】

翌日,天色刚露鱼肚白,迎娶队伍已经在路上。

昨晚普宁大闹行馆的事,于季友都知道;而今由普宁没用膳的事,女官也来通知他了。女官问他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他的答案竟是--

“等她饿了,她自然会吃。”

也就是说,普宁吃不吃饭,他一点都不在意。

女官还以为于季友会怜惜,会愿意跟她过去说两句好听话,没想到得到这种答案,只好黯然离去。

趁帮主子穿衣的时候,里小声问:“公主不吃饭,大人真的不担心?”

“我担心有用么?”于季友反问。

“说得也对--”胡里欲语还休。“好啦,小的就直说了,小的是觉得,大人多少该盥去一点关心……”

“不要。”于季友毫不妥协,打从见到普宁,他就对她有成见,打定主意认为两人不适合。更何况昨天的事他根本没错,凭什么要他主动示好?

糟了糟了,他就担心会这样。肙里叹气,两个人脾气都倔,谁也不服谁,结果就是这样,强成了一团。

不过话说回来,昨天的冲突也不能全怪公主,他家主子也有错;人家好歹是公主,他把人当马似地栓在轿子里,任谁都会生气。

只是这种话,胡里还找不到机会说,他也怕主子生他气。

正午,于季友下令停轿歇息,随行的厨子就地熬了一锅全羊汤,添上硬发的面饼,就成了羊肉泡膜。

女官端来一碗。“公主,刚煮好的羊肉泡膜,您试试,闻起来香极了。”

但普宁一瞧碗里褐褐白白单调的配色,摇了摇头,连口汤也不愿意喝。

“但您已经连着两顿没吃……”

“要我吃也行,只要把那家伙找来。”

“这个……”女官们面面相觑。

“办不到就退下去。”普宁撤下厚帘,再不肯开口说话。

女官们没辙,只能再向于季友求援。

没想到他仍是老话一句:“我说过成亲之前,绝不与她见面。”

怎么办?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泡膜,女官们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稍后,大队开拔,正式迈入前后不着村店的深林野地。于季反派胡里过来提醒,说接连几天,大队得在野地扎营,一干女眷绝不可落单行进,以免发生危险。

女官们表示知道。

胡里一看彩轿,小声探问:“今天公主很安静啊?”

一女官瞪眼。“要你饿了三顿没吃,还能活蹦乱跳?”

胡里一惊。“哎呦!那水呢?总有喝水吧?”

“喝了。”女官一脸愁。“但光喝水也不是办法,我们几个正在想,该用什么法子诱公主吃点东西,我们真担心她。”

胡里把消息带回于季友那。

“大人,小的劝您,还是别再跟公主斗气了。”

于季友皱眉。“你觉得是我不对?”

“小的不是这意思。”胡里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扯上“对,错”两字。“小的是担心公主身子。您想想,她一个千金娇公主,从小到大没捱过一点苦,突然来个三顿没吃,别说下月初一,怕过不了两天,公主先病倒了。”

“那个刁蛮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么替她说话?”普宁会不会生病,于季友压根儿不在乎,但他从胡里眸里看出,他这随从似乎已经倒戈站到她身边去了。

“公主很漂亮啊,像朵花似的,让她成天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胡里嘟嚷着。

见色忘义!于季友鼻一哼。“说来说去,你就是希望我去劝她?”

胡里揉手陪笑。“小的是觉得,不看曾面看佛面,大人好歹看在皇上,还有老爷的分上……”

于季友总算听了劝,觉得胡里说得也对,不管私底下他多讨厌这门亲事,既然他已允诺要娶,就该负责到底。

“我知道了。”说完,于季友调转马头,迳自往队伍后边骑去。

当天晚上,大队驻扎在翠华山麓,普宁的彩轿就停在队伍正中,四角皆以红布掩绕,成了一个回字。

一待安排好守夜的人手,于季友便拎着一只布袋来到回字中央。

一见他来,女官们正要问安,他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公主呢?”他放低音量问。

“在彩轿上睡着了。”一女官小声答:“要不要小的唤醒公主?”

“不用,我有其他事要你们去办。”于季友头朝外一点。“我刚才要厨子帮我做了点东西,你们去看看,好了就帮我端来。”

女官们不敢怠慢,几人福身,依序退下。

缀满珠花的彩轿周围,只剩下于季友,还有伏在上头熟睡的红影。

他放轻脚步走到普宁身边,本意只是想把东西留下,可一看见枕上娇颜,他脚步倏停。他从没想过,向来倍受宠爱的公主,也会有这种表情。

一直以来她给他的印象,尽是娇蛮霸道不讲理,可她睡着模样,却显得忧愁脆弱。他想,难不成身份高贵的娇娇公主,也有旁人难以理解的寂寞?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七岁,一个十七、八岁姑娘,不管她身份多高贵,说到底,仍旧是个孩子。

是他太过苛刻,不该奢想她现在就能有他这般的冷静自制。

也难怪胡里动不动帮她说话,回想过去两天的行径,于季友叹气。动不动与她斗气的他,也不怎么厚道。

“这东西,就当作是赔礼吧。”他低头打开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把把洁白若雪的槐花瓣,扬手撒在彩轿上。

这花,是他早先去摘的。

行前,普宁在宫里的随行护卫李进曾经暗访于季友,当夜便同他提起许多普宁不为人知的喜好。因为李进说了很多又说得很细,尽管于季友没仔细听,仍旧牢记了不少。

他说普宁喜欢槐花,还特别爱吃一般小馆常见的槐花麦饭,这是一道用槐花瓣与面粉同蒸的咸点。每年春季槐花盛放,她总会央求李进到宫外,帮她偷点点回来。

槐花麦饭制法不难,加上李进硬塞给他的亨制方法,队上厨子一读就懂。于季友怎样也没想到,早先懒得丢掉的册子,竟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随着布袋渐轻,轻柔若羽的槐花洒满彩轿里外,微风一吹,一阵清雅幽香四散,徐徐唤了枕上佳人。

这香气……好熟悉?!

普宁似醒未醒地张眼,几朵槐花自高处飘落。

“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她作梦似地伸手,再一瞧自个儿周围全布满香花,唇边立刻综出惊喜的笑靥。

她开心地起身,转头,便见于季友自布袋里掏出最后一把槐花,杨臂四洒。

“怎么是你?”不过眨眼,她一扫方才天具烂漫神情,又变回浑身利刺的娇蛮公主。“你来这里干嘛,你不是说成亲之前,我们都不能见面?”

“我听说你好几顿没吃。”他将掏空的布袋扔下,暗暗提醒自己,别再跟她一般见识。

“你不是很讨厌跟我成亲?我饿死了不正好稳你心意?”她抿嘴,眼里满是脆弱。

“下官不希望公主伤了身体。”

“我要怎么对待我自己是我的事,你又不在乎,少在那假惺惺。”

又来了。于季友叹气,她动不动就剑拔弩张,实在很难不动气。

“既然下怎么说说公主都不满意……”他一耸肩,一转身作势要走。

一见他转身,普宁连忙跳下彩轿。“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哎呦!”

一声惊呼响起,于季友回头,只见她滑坐在地。

她急着留人,竟忘了自己胃囊空空,一激动,便觉得头晕目眩。

于季友赶忙来搀。“有没有摔着哪里?”

“膝盖……”

他一听,立刻将她扶上彩轿,翻高她裙摆检查,只见她洞圆温润的膝上,印着一个斗大的红印。

“会疼么?”他轻轻揉捏她膝盖。

“痛……”

“这样喔?”他试着动动她小腿,就怕她跌伤了筋骨。

没刚才痛--她正想回答,可一望见他溢于言表的担忧,她突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瞧他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关心她……

等不到回答,他抬头再问一次:“怎么样?痛不痛?”

“……不压就不痛。”一对上他探询的眼,她心头一慌,脸突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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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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