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房里一阵压抑,犹如暴风雨前的黑色风暴让人窒息,男人一双黑眸里流淌着愤怒的河流,似要将床上假寐的女人淹没。
「我不会解除婚约的。」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苏若吟没有去问为什么,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不会再抱有希望了,人蠢一次、傻一回就够了,她睁开眼睛,他神色照旧没有变化。
「你会的。」她说得坚定,因为她懂他。
「我不会。」男人同样固执得如石头,一张冰脸上彷佛挂着「不要来惹他」几个字。
苏若吟彷佛胜券在握,浅浅一笑,丝毫不介意,「言律师等等就过来了,你跟他好好谈谈吧。」说着她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休息。
言律师?苏淩霄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语气冷然,「你是在玩欲擒故纵的花招吗?」
苏若吟想苦笑却笑不出来,轻哼了一句:「随你怎么想。」
苏淩霄看着她侧躺着的背影,终究是忍不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愤怒,他走到床边,双手背在身后,「你还在生气?」
生气?苏若吟挑挑眉,她现下真的成了小丑,任何行径在他的眼里都另有深意,他不能简简单单地想她、简简单单地看她,呵,谁教她提出交易,谁教她盛气淩人,谁教她自讨没趣,她已经没有资格生气了,她也不想生气了,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
「苏若吟!」男人低冷的声音好似冰冷的强烈气流,侵入她的心扉,冷得她感觉不到眼眶的泪是热的。
「我没有生气。」她深吸一口气,不去看他,「我只是想跟你解除婚约,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理由?苏淩霄绝对不会轻易地相信她的话,他的眼眸升起一股冷意,「你别忘了婚约是你提出来的,你没有资格后悔。」
苏若吟胸口一阵生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受他影响,她闭了闭眼睛,「你管不了!」她任性地咬破自己的下唇。
她不会再让自己沉醉在自己一手造成的假象中,她爱他、他也和她一样爱着自己呢……但梦毕竟是一个梦,她越是想追逐这个梦,越是追不到,彷佛在面前却又如此遥远。
苏淩霄不解自己胸口为何有一团火焰,黑眸一沉,「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不管,但是我跟你的婚约是不会解除的。」
苏若吟没有出声,等他看到爷爷的遗嘱,他就不会再坚持了。
苏淩霄的大掌伸过来,她的下颚一阵收紧,她错愕地睁开眼,看着他气愤的眼正对着自己。
「听清楚了没有?」他不准她逃避,也不准她装聋作哑,没有得到她的保证,他的心分外的不安。
苏若吟盯着他的眼,嘴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苏淩霄,你后悔还是我后悔,现在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
他怀疑地眯起眼睛,「你……」
病房门一阵敲门声,言律师的声音穿透而来,「苏小姐,是我。」
「还不放开?」苏若吟扭着脸,妄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可是这男人的手劲也不小。
苏淩霄发怒的眸子淡了下来,放下了手,冷眼看着她伸手揉着下巴的模样。
「言律师,你进来吧。」苏若吟轻轻地开口。
言律师门打开走进来,「苏小姐、苏先生……」
「言律师,关於遗嘱,麻烦你跟苏先生谈清楚,我累了想休息了。」话一说完,苏若吟失礼地转过身。
言律师在苏家工作一段时间了,对於苏家人他很熟稔,只是他记忆中的冰山大少此刻却……似乎在生气,言律师不敢随意猜测苏淩霄的情绪,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苏淩霄发怒的模样,他觉得苏淩霄今天与以往不大一样,连苏小姐也和平常不一样,他看着苏淩霄,「苏先生……」
苏淩霄逼迫自己移开留在苏若吟身上的目光,「请。」
他率先走了出去,言律师也跟着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苏若吟吐了一口气,下巴隐隐作痛,她的眼睛像进了沙子,好疼,她揉了揉,却揉出了一滩水。
「苏先生……」
一个手势,苏淩霄打断了言律师未说完的话,「不用客套,讲重点。」他没有将苏若吟引发的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但他的脸色的确不大好。
言律师点头,拿出遗嘱,「遗嘱本不该让苏先生过目,不过苏小姐交代我一定要让你看。」
苏淩霄盯着言律师好一会,他取来遗嘱仔细地看,速读一向是他拿手的技能之一,否则公司的文件堆积如山,他绝对来不及看完。
言律师静静地等着苏淩霄看完,苏淩霄的脸色不能说难看,而是非常非常难看。
言律师收敛眼神,淡定地说:「苏小姐说看完遗嘱后,这份文件苏先生一定会同意的。」
苏淩霄望着言律师递出的另一份文件,眼神更为犀利,「她说的?」
他该庆幸他的女人不是一个笨蛋吗?这么的了解他。
言律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淩霄,苏淩霄绝对是一个强势的男人,也是一个毫不浪费时间的男人。
他们现在身在苏若吟隔壁的病房里,只因苏淩霄不想将时间放在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他很乾脆地要了隔壁病房。
但……言律师看着明显有睡过痕迹的床垫,看来苏淩霄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苏家了,会心的笑容在言律师的嘴边浮现,「是的,苏小姐说的。」
苏淩霄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文件快速地翻阅,「解除婚约?」
「是,苏小姐希望尽快地解除婚约,并且很热烈欢迎苏先生成为股东之一。」言律师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
热烈?苏淩霄几不可见地磨了一下牙,「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
啪的一声,文件被重重地放下,他随即站起来背对着言律师,「不送。」
言律师看着这男人发怒的背影,状似疑惑地问:「苏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会签。」苏淩霄简单地说完就不再透露任何讯息。
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绕在言律师的嘴里,但男人生冷的气息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言律师是为苏家工作的,而且苏小姐有言在先,他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那他该如何是好呢?
「苏先生今天不签没关系,我明天再来。」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律师,自然要好好工作。
「什么意思?」苏淩霄转过身,一双黑眸里蕴藏着深深的恼意。
「是苏小姐的意思,她说务必要完成这个任务。」言律师严肃地说:「既然我今天完成不了这个任务,我只好日日上门请教了。」
言律师说完之后,仔细地收好文件,慢吞吞的动作在察觉到男人散发的阴寒时加快了,「告辞。」
「等一下。」苏淩霄开口了。
「呵呵,苏先生要改变主意了?」言律师一转身便倒抽一口气,背脊开始冒汗,因为苏淩霄的拳头就停在他的眼前一公分处,再近一点,他的眼镜就会碎掉,碎片会插进他的瞳孔,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言律师……」苏淩霄有礼的声音带着恫吓,「我很欣赏你认真工作的态度,但是你可以适当地休息几天,我想是没有关系的。」
额上开始冒汗,言律师一直认为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冷静地分析情况,在最快的时间内作出了判断,在苏淩霄的耐性告罄之前说:「是的,苏先生说的有理。」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就好。」苏淩霄冷笑着放下手,他不会真的动手,只不过是吓唬一下,要是想真的动手,这种伤手的事情他不会亲自出马。
言律师抱着公事包,恭敬地一鞠躬,迅速地离开。
门打开又关上,病房里只剩下一个男人了,他挺拔地站立在那里,半晌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地颤抖。
该死!他气疯了,这世界上能把他气疯的女人只有她了,苏若吟。
他闭上眼睛,他真的没想到遗嘱的内容会是这样,简直一点也看不出是苏老先生的作风,以那个人疼爱苏若吟的程度,他绝对会保障苏若吟的未来才对。
苏淩霄怎么也没想到遗嘱会跟自己的预料差这么多,他没想过要在这上面动什么心思,就如苏若吟所说,她的就是他的,他要的她都会给他,因此苏淩霄一点也不担心,以苏若吟对他的感情,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但他没想到苏老先生会给自己设一个局……
他坐在床尾,双脚交叠、双手交握,眼神望着病房一角。
这么一想,他倒释怀了,只是胸口处有着一种怪异的感觉,是内疚吗?
口袋里一阵震动,他拿出手机,「喂,阿启,怎么了?」
「大哥,苏老先生心肌梗塞突发那天的监视器画面找到了,最后一个见到苏老先生的是苏峰。」
苏淩霄没有意外,「那就以私吞公款、绑架、涉嫌他杀的名义控诉他。」说完他挂了电话。
听到苏峰的名字,他没由来地想到那日,苏若吟被绑在椅子上时神色自然,但水眸转动时流露出的担忧却实实在在,她在害怕,尽管她并未受到任何虐待,但她害怕了。
她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别说绑,就是骂都没有,手上被绑的痕迹至今残留在她的手上,割伤的地方更不用说了。
住院的一个星期,苏若吟都不怎么跟苏淩霄说话,起初他以为她是在生气,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她有什么气好生的。
既然她大小姐脾气爆发了,那就由着她去,他也不管,反正等她气消了、气过了,她就又会掉过头来找他,她的个性苏淩霄早就摸透了,有时倔得像头牛,有时又可爱得像一只小猫咪,可以说苏若吟熟练地掌握了软与硬的技巧,何时该硬、何时该软,她巧妙地游走於两者之间。
他往后一靠躺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从部署引诱苏峰入局到成功逮到他,苏淩霄耗费了不少时间和人力,甚至向袁瑞借了人,整个计画除了他和苏启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枕边人苏若吟也不知,他没有告诉她的倾向,所以当她赫然明白一切都是他的诡计时,面对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情不自禁地撒了谎。
苏淩霄没有想过要给她一个交代,也不打算向她解释,她想知道的话,她会有她自己的途径,而自己……他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其实告诉她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何自己那时会退一步?是那时染血的她太过楚楚可怜,还是自己……
门上一阵焦急的敲打声传来,「苏先生,苏小姐她……」
门火速地被拉开,一听到苏若吟的事情,苏淩霄脸部紧绷,「她怎么了?」
护士慌慌张张地说:「苏小姐要出院,她说……」
没有耐心听完护士断断续续的话,他直接往旁边的病房走,一把拉开门,旋即快速地关上门。
「苏先生?」护士小姐傻傻地被关在了门口。
房内,苏若吟苍白的脸上有着一朵淡淡的樱粉,「你干什么?」她赶紧拉好衬衫的领口,她刚换下医院的病服,他就冒失地冲进来了。
苏淩霄染火的目光停留在她雪白的胸脯处,默默地别开眼,「出院做什么?」她是一个病人,该乖乖地听医生的话。
苏若吟似是看透他的心思,「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我可以出院了。」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手腕上的伤痕深了一点,但医生说只要小心照料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