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来了吗?她终于原谅他,愿意见他了?
也不对,他现在在医馆,怎能可能见到她?除非她半夜相访,但他们的感情没到那种地步吧?所以他是在作梦。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划过悲伤。
「方小姐……」他嘴里喃喃念着,真想再见她啊!
于百忧不晓得,方笑颜真的来了,他感觉冷,就是因为她在拉扯他的被子。
她想不到他病得这么严重,整张脸烧得像着了火一般。
他又一直往棉被里窝,她真怕他就这样闷死了。
「于公子,你振作一点。」她左右张望,看见床头架上一盆清水,旁边还挂了一条白布巾,她赶紧拧了巾子,替他擦拭满布汗水的脸。
清凉的感觉让他混沌的脑子一清,原本满是白雾的视线,渐渐浮现一缕窈窕身影。
她有一张清爽的面容,唇角常常勾着上扬的弧度,看起来特别开朗。即便他正在病中,见到这份明丽,身体的不适也减退几分。
「方小姐……」算了,现实也好、幻梦也罢,能见着她,他都开心。「我好想你……」他伸手捉住她的手。
「喂!」她吓一跳,他不会又想撕她的袖子吧?
「方小姐,我知道你气我,但我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那你现在正做什么?」他的手箍得她好紧,有些疼。「不想冒犯我,就放手。」
「不放。我一放,你又消失了。」
「我不会走的。」
「我之前梦到你的时候,你也这么说,但唰一下又不见了。」
「你以为自己正在作梦?」她啐他一口,心里却甜。他也算用心良苦了,连睡着了都没忘记想她。
「本来就是在作梦。」他可怜兮兮的。「你也只有在梦中,才肯见我。」
她突然心疼了,原来自己的拒绝伤害他这么深。
「所以我这回再不放手了。」他更用力,拉着她倒向床铺。
「啊!」她惊呼。「你干什么?!」
他本来就浑沌的脑子越发糊涂了。
「今天的梦好逼真啊,我感觉你的叫声在我耳边响着。」
她又好气又好笑。趴在他身上,两人虽隔着一床厚被,她仍羞得面红耳赤。
「这不是梦,我真的来了,你快放手!」
「你骗人,大半夜的,你一个千金闺秀,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我房里?」说他迷糊,这话倒挺有道理。
方笑颜一时无言。怎么告诉他,她这千金闺秀还兼差梁上君子?
「瞧,你没办法解释了吧?」他把她抱得更紧,灼热的呼息吹拂过她耳畔。「其实你也不必解释了,我不在乎你只在梦里跟我相见,虽然……醒过来以后,你愿意原谅我,那就更好了,只是……我不能太贪心,对不对?」
也许是他的话太温柔、也许是他身体的热度传了给她,她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不是真心气你。」她说得很小声。
「嗯?」他没听清楚。
她含羞带恼,又说了一遍。「你下次再去我家,我就见你了。」
他大吃一惊。「真的?」
「真的。」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方小姐——」他用力抱紧她,兴奋地吻她的额。
「啊!」她惊叫,使出全力挣脱他。「你怎么可以……登徒子!」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才叹息似地说:「你的叫声真是越来越有魄力了……嗯,我头好晕……怎么觉得好像常常听见你尖叫……」
方笑颜快被他气死了,若非他,她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惊?
「那个……方小姐,我以前是不是听过你的叫声?」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再去拉她。
「你烧糊涂了,笨蛋。」他真是个让人又气又爱的家伙。她看他半个身子挂在床边,有些不舍,想去扶他,又怕再被他抱住,迟疑了半晌。
砰!他整个人跌到了床下。
「于公子!」她赶紧冲过去把他扶回床上。「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哪里?」
他却又捉住她,两眼直勾勾的,像失了魂,也像太专注看她,看到迷失了自己。
「我真觉得你的声音好熟,我以前肯定见过你。」虽然他想不起来,但他就是有这感觉。「你呢?一点记忆也没有?」
她不禁喟叹,病人总是不可理喻。
「于公子,你病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她推着他,让他躺好,又替他盖好被子。「你先放开我,我拧手巾帮你擦脸,好不?」
「小师弟,你在房里干什么?怎么乒乒乓乓的?」远远地,袁清妩的声音传来。
方笑颜大吃一惊。「于公子,有人来了,你快放手!」
「你真的对我没印象?」他仍然执着于她的叫声。
「没有,我们以前没见过。」
「那为什么我感觉你的叫声如此耳熟?」甚至,他还没见到她的人,就被她的声音迷住了,完全是因为这副熟悉的、扣人心弦的声嗓。
「你感觉错了。」她听见袁清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颗心快停了。要是让人发现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夜探单身公子,流言还不飞满天?「于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吧!」
「不放。我好不容易才作个美梦,不要这么快清醒。」
「你再不放,我不客气了。」
「不放。」他现在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她实在没辙,一指点上他的昏穴。
他瞪大眼,张口,还没发出声音便昏了过去。
她赶紧把手抽回来,又替他掖好被角,急匆匆地跑到窗户边,正想跳出去,又舍不得地回头再望他一眼。
他这一晚说的话,那迷惘和深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傻瓜,不管我们以前相不相识,都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彼此。」她留给他一抹温柔的眼神后,才跳出窗户,迅速离开寿春医馆。
这时,袁清妩也正推门进入。
她手中端着一只托盘,上头放了一碗热腾腾的药,和半盅香甜可口的燕窝粥。这是她在厨房忙了半个时辰的成果,累得她满头大汗。
但为了让于百忧尽快痊愈,一切都值得。
这一晚,于百忧作了个梦。梦里,他回到六岁的时候,刚刚被绑架,获救回家,立刻被惊慌失措的爹娘送回乡下老家藏起来。从此,大家只知道于家有位大公子,但除非是极亲密的人,否则,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于百忧并不喜欢回老家,刚经历一场磨难,任谁都不喜欢离开自己最亲爱的爹娘。
可他无法反抗,他年纪太小了,而且爹娘也是为了他好。
爹娘抹着泪,依依不舍留下他与爷爷、奶奶同住,独自返京。于百忧不敢相送,怕自己会哭闹着扯住爹娘不放,届时,大家更难受。
他一个人躲进森林里,蒙头大哭。
他很伤心、很悲恸也很愤怒。为什么那些商人如此卑鄙,做生意赢不了爹娘,就拿他出气?
「可恶,你们这些坏蛋、坏蛋、坏蛋……」他大吼,拿石头乱砸,发泄心里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