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上天的恩赐,她一定要留下他!
「没有第二条路吗?」秦湘湄颤声问。
「有!」周大婶望着她的目光充满着无药可救的指责,「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
圆桌上,放置着布包,里头是她所有的细软家当。
对着镜,她将长发绾成髻,打扮成已婚妇女的模样。
「你走得越远越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以一个丈夫身故,怀有遗腹子的寡妇形象出现,去租个房子,和你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去吧!」周大婶如此建议。
她好感激周大婶,她明明也是不认同她的行为,却还是温柔的给予建议,希望她过得好。
她背起行囊,环顾空荡荡的屋内一圈。这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要离去时,难免有着不舍。
打开大门,寒风迎面而来,她连忙拉紧棉袄。
「孩子,我们走吧!到一个新地方生活。」她低头对着仍平坦的小腹道。
小脚迈出,踏出房子,这一路,她不曾回头。
「周大婶!周大婶!」门板被急剧拍打。
「来了来了。」叫魂啊!拍那么急!
正在睡午觉的周大婶打着呵欠,用力拉开大门。
「谁找我……是你?」周大婶瞪大眼。
「你怎么会……你不是……」太过惊愕的她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好。
「周大婶,你告诉我,湘湄去哪了?」杜若笙急问:「我刚去她屋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努力,杜老夫人的态度终于软化。
这段期间,家里一会儿是道长开坛作法,一会儿是高僧掐指指点,一会是哪的算命大师铁口直断……
反正杜老夫人用尽心思,就是要将被「妖女」迷惑的孙子的心魂给拉回来。
但他的神智清明得要命,不管那些不知从哪找来的大师、道长在他身上洒符水,或是拿来不知从哪采来的莫名其妙的果实要他吃下,他都十分坚定的声明他非秦湘湄不娶。
一日,再也找不出方法让孙子「迷途知返」的杜老夫人无奈的问:「当真要娶那名老姑娘?」
「当真!」他的态度比玉石还要坚硬。
「好吧!」杜老夫人投降了,「先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若真的不错,我就允了。」
他相信聪慧贤良的秦湘湄一定能掳获杜老夫人的心,故一大清早就策马前来天香山下,谁知秦家的屋子里竟然已是人去楼空!
「你不是抛下湘湄走了?」周大婶的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怎么可能抛下她走人!我是因为祖母急病,不得不赶回家,我有留讯息给她。」
「你没有!」
「我有!」
「你留在哪?」
「我写在门板上,只要她一回来,就可以看见。」
「但湘湄没看见啊!」
「没看见?怎么可能!」
「我怎么知道怎么不可能,反正湘湄就是没看见。她被你抛弃之后,在这里待不下去,就走了。」
湘湄不可能说谎,所以说谎的一定是这个男人!
把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始乱终弃,现在又怎了?良心发现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她走去哪?」
「我不知道!」周大婶语气充满不耐,「但绝对不会在锦跃城!」
这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
天!他万万没想到他留的讯息,湘湄竟然没看见,难道是谁把它擦掉了?
「没事了吧?」这种狼心狗肺的家伙也不可能花时间去找湘湄,故她也懒得再搭理,「没事别吵我睡觉。」
用力甩上门,她怱尔记起,她有没有告诉他,湘湄怀孕一事?「他知不知道也不能怎样,搞不好知道她怀孕,人跑得更远!」没心没肝的家伙,可不会因为多了个孩子,五脏六腑就突然生回来。
【第七章】
清玉城城北有座大杂院,属寡妇王大娘所有。
大杂院有屋舍十五间,大都是租给自外地来城内工作的穷苦乡民。
有的携家带眷,有的孤身一人,人口繁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王大娘膝下无子,连个女儿也没有,年近五旬的她最爱搬张凳子坐在大杂院南边,渠道前,抽着旱烟,眺望绿水潺潺,人来人往。
她静静的发着呆,眼看着头就要点着打盹,冷不防身后传来叫骂声,让她惊醒。
无须回头,自骂声判断,她就晓得是七号房的许大娘又在揍小孩了。
许大娘教导孩子特别严厉,一有不对就棍棒拳脚齐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后娘呢!
再过一会,她又听到一个细致的嗓音正好言相劝,这也不用回头,绝对是九号房那个新来的寡妇——秦湘湄。
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还怀有遗腹子,不过这女人挺有一套的,光是那一手织布好手艺,就吃穿不愁。
「许大娘,大宝是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打他呢?」秦湘湄怕被棍子波及,伤了腹中孩子,故只敢站在安全的地方好声相劝。
「这死孩子打破了我的胭脂!我省吃俭用才能买一个胭脂来抹,却连一次都没用过就被打破了。死孩子,这么调皮,我打死你算了。」许大娘说着,棍子又咻咻的往大宝身上送。
「娘,我不是故意的!」大宝厉声哭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许大娘,大宝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打了。」秦湘湄忙劝。
「不打,哪记得教训。」许大娘又狠抽了两下,大概打得累了,停棍休息一会。
秦湘湄见机不可失,走上前去,拉起许大娘的手,塞了冰凉凉的东西入她掌心。
「不过就是胭脂,买就有了,别这样打小孩,会受伤的。」
许大娘低头一瞧,竟是块银子。
「你这是……」这银子可买好几罐胭脂哩!
「小孩知错了,给他点惩罚就好,真的打伤了,到时你也心疼不是?」秦湘湄温柔笑望着许大娘。
「唉!你也知道,咱们住这大杂院的都穷苦,想买点东西都得东存西揽的,辛苦得要命啊!」许大娘踌躇了一下,还是将银两塞入腰带内。
王大娘架起二郎腿,手托着腮,明白许大娘会突然火气平复,一定是秦湘湄给了好处。
这女人真傻,别人家的家事她管什么管,对她而言,钱像是自天上掉下来似的,谁有需要,她就给谁,一点都不心疼。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该涨点房租啊?
「我明白。」秦湘湄握着许大娘的手,轻拍了拍,再转头对大宝说:「大宝,你娘原谅你了,还不快道歉。」
「娘,对不起,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小心,不再打破娘的东西了。」大宝抹着眼泪鼻涕,一脸狼狈。
「知道错就好,以后再敢打破我的东西,我就打死你!」
见许大娘骂归骂,却不再动手,秦湘湄这才回身进屋拿起已织好的布疋,打算拿进清玉城最繁荣热闹的南街贩售。
经过正在抽旱烟的房东王大娘前,她朝她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王大娘抬起眼,「又织好一块布了?」
「是啊!」秦湘湄笑了笑。
秦湘湄这布织得可神奇,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不需动上针线,不需印染,就有美丽花纹的布疋。
听说这布在南街极负盛名,千金大小姐谁身上没穿有这布做的衣裳,就抬不起头来。
可秦湘湄就一个,布料数量极少,想要还得先预约,就只差没干脆分号码牌,大家排队轮流来。
物以稀为贵,能生产稀物的自然也能得到不错的收入,这女子根本不用住在穷人家聚集的大杂院,当散财童子。
「你刚是不是给许大娘钱了?」
「王大娘你看见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毕竟她「布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她搬来这不过两个月时间,大杂院里的人几乎都受过恩惠——一号、六号、十号、十三号、十五号房曾有人病了,是她慷慨解囊;八号房一家人没钱过年做新衣,是她好心张罗;二号房的丈夫被设计欠了一笔赌债,是她帮忙还,更别说每次出门回来,总买些好吃的糖果糕饼分送给各邻居一块享用。
「你处事这么高调,当心出问题。」王大娘好心提醒。
「会有啥问题?」
「我们这里可说是龙蛇杂处,见钱眼开者可不是没有。」可别以为人性皆善!「几日前,你家不是才遭过小偷?」
闻言,秦湘湄轻抿了下嘴,「我只是想帮助该帮助的人。」
「其实你不该住这!」王大娘抽了一口烟,「你赚的钱应该够去买间房子了。」
「我喜欢住在像这样的大杂院里,大家一起生活,彼此才有照应。」秦湘湄淡道。
王大娘觑了她一眼,猜测这女人应该是怕寂寞的吧!
也是,才刚死了丈夫,必是无所适从,一个人住太孤单,才会自外地搬来这大杂院住。
「总之,多小心点,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好,凡事小心,况且,孩子出生需要钱,也该留些银两给他。」王大娘被烟熏得微眯的眼低瞧那不过三个月大,仍看不出有孕的肚子,「世事难料,哪天你没法工作了,他要怎么办?」
「谢谢王大娘关心。」秦湘湄感激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还好还讲得听。
「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