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尤其是那些闯得比较深入又抢得很忘我的,全都抬着战利品没命地往回跑。想不到本以为跑掉就没事了,后头的声音又响起来——
「官爷!那些米都染了瘟疫,根本不能吃了,你们别拿啊!」
此话一出,谁还敢拿米,全都急忙往地上一扔,连带方才顺手牵羊的一些值钱东西也往后丢。钱财乃身外之物,现在逃命要紧啊!
「官爷,米也别乱丢啊!乱丢会造成瘟疫扩散的……还有你们之前强买的那些米,也全都不能吃、不能乱扔……」
听到这话,那些连滚带爬的人吓得狂号出声,泪流满面,想到自己碰了染上瘟疫的米,连死了的心都有了,脚上像装了风火轮般,一个个飞也似地冲出城外。
一下子,孙老头等人就跑得不见踪影,那些追着跑着的村民也停下脚步。
只凭几句话,找几个人化妆演演戏,就把来势汹汹的官兵吓走,每个村民都发出了欢呼声,这是他们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赶走了敌人!
「果然不出夫人所料,这群人全吓到哭了。」沈禄在后头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钦佩还是该感叹,毕竟瘟疫是真的发生了。「公子这招真是高明,让村民去吓人,也纡发了他们几十年来被欺压的怨气。」
「不只。」申伯延一脸凝肃地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我还要他们把讹诈强抢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说到这个,沈禄忍不住莞尔。「也只有那群白痴会相信,瘟疫会感染稻米,被你这么一吓,他们还不自己搬回来?」
「我会在这里以时价收购这些稻米,你现在可以去联络北方的永盛行,我已经和他们当家的靳封辰谈好了,请他们将米运回存仓。」在等着人的同时,申伯延可也没闲着,已经将下一步都想好了。
「可是让那些官分派这些米粮,中间又不知道要被贪多少……」沈禄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申伯延却早有打算。「我岳丈是文华殿大学士,皇上许多旨意都是他拟的。分派米粮之事,或许可以由岳丈那里下手,皇上虽好逸乐,却不是个笨蛋,只要旨意合理,他没有不准的理由,何况这是他的天下。」
「我明白了!这些日子公子南下,京官们纷纷怠忽职守,连皇帝都是整天玩乐,批阁奏摺几乎都是大学士代劳。我会请楼大人多多帮忙,皇上有人代劳更是乐得轻松,我保证那些米粮一颗不缺的送到该送的地方去!」沈禄握着拳头,眼泛精光道。
「另外,南日城暂时没有好处往京里送了,京里一定有人会跳脚,有些朝廷里的毒瘤也该拔一拔了,你知道该怎么办的。」申伯延想像日后京城那些人可能会有的反应,越是决定要下狠手。
「现在京里的官员耽于逸乐,不思进取,忽视推行新政的急迫性及重要性。等到南方疫情的消息传到北方……我相信朝廷里会很热闹的。」
「这事情交给我没问题!我立刻启程回京,公子就等我好消息吧!」沈禄笑得有些得意,有些诡诈,京里那群人若以为丞相只是个会拚命工作的傻蛋,那他们就头洗乾净准备摘帽子吧!
「先皇将皇上交给我,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玩掉了轩辕王朝先贤们打下的根基不是?」申伯延像叹息又像感慨般地喃喃自语道:「接下来皇上要经历的事,应该可以让他振作起来!」
半日之后,源荣行果然陆陆续续搬回来了几千袋的米,这一搬就搬到了半夜,足见光是这半年,他们囤积压榨的米粮有多少!而且搬完米的人都飞快地逃跑,仿佛村里有鬼在追着他们似的。
而在天还没大亮之前,码头几艘载着满满白米的船,缓缓地驶向了北方京城。
一场反攻朝廷的戏码,就从现在,正式拉开序幕……
一个多月过去了,快入秋的南方一样炎热,甚至比盛夏时还要炎人,而这也连带导致了疫情的扩散,几乎到了快压制不住的地步。
虽然申伯延已经尽量隔离病人,但小村资源匮乏,总不能坐吃山空,有些发病初期还没有徵兆的村人依旧在外做买卖,也因此附近的村落,甚至南日城里,都听到了有人发病的消息。
而楼月恩仍是不眠不休地研究着药方,因为她只能一个人努力,其他大夫根本无法理解她的现代实验方式。她做了几百种搭配,却又一次次的将其推翻,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下,她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到最后几乎连门都不出了。
申伯延看在眼中很是心疼,他终于明白先前在京里时,楼月恩看着他日日加班那种有心无力的无奈感,让他也反省起自己过去那种工作的方式,是否真是太过火了。
虽然新政的推行迫在眉睫,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有一样的热忱,由此可见,百官对他的排挤,他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不过那都过去了,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楼月恩在申伯延忙碌体虚时,还能替他熬煮药膳补身子,但当状况反了过来,他却发现自己无法为她做什么。
这种无力感,对一个一切都要掌握的人,是相当大的打击。
于是,申伯延向远在京城的沈禄讨了一张药方,或许比不上楼月恩的对症,但至少能缓解一下楼月恩的疲惫。
「公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迎春面色艰难地看着膳房里的申伯延,瞧他一把一把地将药材丢进盅里,不禁心惊肉跳。
「不需要,你只要帮我处理那只鱼就好。」申伯延指着远处水桶里的某只动物。
「这是鱼?」迎春整张脸都扭曲了,「公子,你竟说这是鱼……」
「你快处理一下,等会儿也扔进来,在中午之前要炖好。」申伯延不再和她多说,他可不想拖时间饿着了楼月恩。
「是。」迎春僵着脸动手处理起那只「鱼」,心中只能暗叹着夫人你自求多福吧……
午时一刻,申伯延的那盅「鱼汤」终于炖好了,闻起来香气四溢,他小心翼翼地亲自送到了楼月恩的房里。
一进门,便看到楼月恩一脸沮丧地又倒掉了一壶药。她整个人都瘦到下巴尖了,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虽又有另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但申伯延却是很舍不得。
他希望他的小妻子,永远是那副脸蛋红扑扑、精力十足的俏模样,而不是现在这般有如苍白柔弱的病西施啊!
「外头怎么样了?」楼月恩一看见他,问的果然是疫情的事。「大家一定都在等着我找出药方吧?不知道大伙儿急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怪我动作太慢了……」
「凡事只靠一个人本就困难,如果这么容易,我的新政早就推行天下了,你何须如此自责?」虽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她的自责与内疚不是光靠一句话就能化解的。
不过,显然他小瞧了楼月恩的坚强,她朝着他勉力一笑。「是啊!我一个抵十个用呢!药方一定做得出来的,应该是吧……」
申伯延静静地看着她的强颜欢笑,并不在这时候点破,只是把药盅端到她面前,希望能给她点安慰。「来,喝点汤,我亲手煮的。」
「你亲手煮的?你……」楼月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看到他眼中的肯定时,一股热浪几乎袭上了她的眼眶。
这个在轩辕王朝里呼风唤雨的男人、这个严肃正直一丝不苟的男人,居然为了她亲自下厨,闻这味道还是特地准备的药膳?!此刻,楼月恩的感动无以复加,就算她曾经怀疑过他喜爱她的程度,如今有这一盅药膳,她便再无疑虑。
「老公有劳了!」楼月恩终于能暂时放下那恼人的瘟疫药方,拿起勺子舀申伯延煮的汤:一边舀一边细数:「土黄苠、红枣、木耳、虫草、党参……这副药方该是补中益气、消除疲劳的,哪里来的?」
「是我向沈禄要的。」申伯延老实道。
沈禄?楼月恩点了点头,沈禄确实是略通医理,不过光看药材,她便猜得到她的亲亲老公与沈禄沟通时,一定产生了什么误会。「这副药虽是对症,但却是适合男人吃的,你没有告诉沈大人药方的用途吗?」
「我……」申伯延哑然无语,他如何说得出来是要煮给自家夫人吃?这有多灭他大男人的威风?而且这药方,还是他半误导半暗示沈禄这是他自己要喝的,只是不方便麻烦正在闭关的楼月恩,才会找到沈禄头上。
「我明白了。放心,这药对女人一样能用的。」楼月恩看出了他的心态,一股笑意升起,但脸上仍故作镇静,继续舀着汤里的肉。
既然她不追问,申伯延也当作没事,想不到她突然又来句回马枪,「大人,你也有面子问题啊……」
「咳!咳咳咳……」申伯延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了,狂咳一阵,最后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快吃吧!」
楼月恩也不敢顽皮了,便把注意力放回药汤上,顺便转移话题。「嗯?这药方不是炖鸡?这是什么肉,我怎么没看过?」
「这是鱼。」
「鱼?带壳的鱼?」越看,楼月恩越觉得可疑……
「该不会是甲鱼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确实是带壳的,村民替我抓来,说是很补。」申伯延当初
要了只鱼,村民就送来了,他厨艺完全不行,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鱼?「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我……我吃!」管牠是什么鱼?总之这是老公的爱心,拚了命她也要吃下去……
然而汤才一入口,楼月恩的表情一僵,小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却是迟迟不喝下第二口。
「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奇怪?!」申伯延微微皱眉。
「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点?」楼月恩欲言又止,最后索性将碗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