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治个什么鸟罪?你们北方的无能官吏,旱灾治不了,疫情也控制不了,新政更推不了,除了会捅娄子和偷懒还会做什么?南方疮疫这么严重,死了一堆人你也看到了,现在要申相爷回去,谁来控制疫情?谁来进行南米北运?届时你们北方人纷纷饿死病死,谁来负责?你吗?」
「就是嘛就是嘛,谁敢威胁申相爷,就先把我们都杀了……」
沈禄一番话骂得痛快淋漓,骂得刘太监如丧家之犬,所有听到的人也感到稍稍妤解了一点闷气,纷纷附和起来。
只是刘太监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差事要紧,什么南方人北方人,死多少与他何干?但他势单力薄,本以为拿个圣旨就可以压过众人,却没想过别人不理他时该怎么办,只能气得双手发抖,却是无计可施。
「不必和他罗唆了。」申伯延懒得再多和刘太监纠缠。皇上要刘公公传话,他又何尝不是想利用刘公公向皇上传话?
申伯延由怀里掏出一面金牌,朝刘太监扔了过去。
「拿回去覆命,这东西我还很多。」
刘太监接住了飞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差点吓飞了魂……这……这是免死金牌啊!什么时候这东西像大白菜一样满街都是了,申伯延竟把它当颗萝卜一般扔过来?
刘太监一脸扭曲的样子,看得众人纷纷发笑,这让他更是气得脸忽青忽白,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台阶下。
此时内厅之中突然奔出一抹身影,直直地投入申伯延怀中,也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老公!我告诉你……嗅?怎么这么多人?这不是刘公公?有什么事吗?」楼月恩难得「出关」,一踏到外头便发现那面熟的刘太监,原本欲说出口的话,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夫人,既然是刘公公,还能是什么事?来宣旨呢。」沈禄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又令刘太监气得牙痒痒的。「皇上要相爷回京城去,大概他发现新政不推不行了,要相爷去镇镇场子。可是南方疫情这么严重,相爷怎么可能回去呢?就僵持在这了。」
「申相爷,就算你想用这金牌抗命,也得跟咱家回去一趟,届时你自可与皇上亲谈……」刘公公咬牙切齿地道。
楼月恩原就不太喜欢这个妖里妖气的公公,现在一听,更明白了对方的企图,柳眉一皱,计上心头。
老公曾经告诉她,这疫情是危机也是转机,更是她老公放长假的大好时机呢!只要她老公……
她突然一脸担忧,转向申伯延道:「相公,这几日你觉得身体如何?还发烧吗?身上的疹子有没有更多了?前几日你还咳出血来,让妾身好是担心……」
此话一出,身旁的人皆是脸色一变,不过申伯延阵营的人还能忍住文风不动,刘太监一行人却是全体一起往后跳了三大步。
「你你你……」莲花指指着申伯延,刘太监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也染上了瘟疫?」
还不待申伯延说话,楼月恩便抢着道:「唉,我相公在疫情的最前线,自然染病的可能性最高了!要不是他意志强,现在能站在这里都算是个奇蹟……」
虽然有古古怪怪的词汇,但申伯延现在知道她在搞什么了,不禁钦佩她反应之快,选在这个时候替他的计划再添一把火。他本想隔一阵子再将他染病的假消息传回去,但现在能反过来利用刘公公反而更妙,甚至还有女神医背书……
于是他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很配合地道。「刘公公,这便是我不能回京的主因,只能先拿免死金牌一用。如果你一定要我回去,那也可以……」
「不不不不不,你不用回去了,千万不要回去!」刘太监吓得将金牌扔回给他,像上头也沾了瘟疫似的。「这个还你,咱咱咱家回去会替你跟皇上说清楚,你千万不要自己跑回京……咱家回去了。」
说完,刘太监一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跑掉,正要跳上马车,但想了一想后,又像身上长了跳蚤似的,用力的在身上胡乱拍了好几下,像要把瘟疫的病源全拍掉一般,这才连忙上车飞也似地离去。
他动作之快,让申伯延这方的人都还来不及反应,末了,还是沈禄先笑了。
「相爷,我怎么不知道你染病了?」他打趣地道。
由京里回南方后,他一直跟在申伯延身边处理大大小小的事,他有没有方才楼月恩说的那些症状他最清楚,一看就知道申伯延在装。
「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有我的娘子知道。」申伯延见刘太监走得匆匆,不由得也笑着摇头。
「那是我与老公有默契!你不懂啦!」楼月恩像在挥苍蝇似的,朝沈禄挥了挥手。
「不愧是丞相夫人,真是聪明伶俐……」沈禄好奇之心一发不可收拾,涎着笑脸直夸赞她,实际上是想挖出秘密。
「好说好说……」楼月恩同样假笑回应。
「夫人你不是一直『闭关』?该是见不到相爷的,怎么会知道相爷的计划?」沈禄突然这么一问。
「废话,他晚上都会来找我……唉呀!」楼月恩一个不小心,泄露了夫妻间的私密事,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喔……下官明白了,这也证明了相爷『那方面』确实没问题,夫人不必再想方设法地替相爷补肾,而下官也获得了清白,下官绝对对相爷没有非分之想啊……」沈禄笑嘻嘻地回道。
这些都是先前楼月恩打趣沈禄的话,如今他原封不动地全送还给她,惹得她小脸又红又白,都快化身为母老虎了。
「沈禄,别欺负我的娘子了。」申伯延好气又好笑地打住两人的对话,难得楼月恩在与沈禄斗嘴时处在下风。他舍不得自己的小妻子受委屈,便转移了话题道:「你必然是有事告诉我才会离开房间的,是什么事?」
听到这个,楼月恩方才的困窘似乎一扫而空,大眼绽放出喜悦的光芒,说出了一个让四周的人都为之狂喜的消息。
「大人,这几个月我试了几百副药,终于让我试出能成功治疗瘟疫的药方了!」
刘太监回到北方后,也把申伯延染病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一时间众官大为震惊,尤其是皇帝李兴,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而一回过神,他第一件事便是更严格地要求百官勤于问政,同时要御医也投入药方的研制。他终于彻底的体会到,他以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偷懒、那么安心的把政事丢一边,都是因为有申伯延。如今可能有了失去申伯延的危机,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把握能将王朝打理好。
所以,没空再偷懒了,如今的李兴,全副心力都投入在政事之上,终是认真的开始学习自己处理庞杂的朝政。然而没有申伯延的引领,他学得磕磕碰碰,常常一个问题就停在那里老半天,只是这样虽然效率不彰,他却也从错误中学习不少经验,也越来越有天子的架势了。
在御医还没研究出个头绪来时,南方突然传来了消息,疫情的治疗药方被女神医研发出来了,而且女神医并不藏私,大方地让药方在民间流传,只希望能救到更多的人。
这个消息传进了皇宫里,百官纵然欣喜,但如今对朝政更加敏感的李兴,却察觉到依这药方在南方的流传程度,根本不可能是这几日才研发出来,足见消息传至北方时已经晚了许多,而这自然是因为王朝里讯息传递方式效率不彰所致,也让他更加感慨自己当初抵制申伯延的不智与幼稚。
「鹤涎草?你们说,北方制不出这副药,是因为缺了一味主药鹤涎草?」李兴听着御医的禀报,大为不满。
「是。此味药材为南方特产,只有南方水土才种得出来,而女神医似乎有独门手法改造了这味主药的药性。如今申相爷已改善了整个南方的政令传递方法及邮驿,所以这味主药能很快地在南方散播出去,只是到了北方……这……在新政尚未完备下,恐怕很难告知百姓,更别说我们目前还无法取得并且自制这味主药。」
「那你们不会先向南方要一批鹤涎草应急吗?」李兴气得大骂。又是新政不推行惹的祸,这件事他究竟要后悔多少次?
「臣等前几天有上奏摺,不知是否到了皇上这里……」御医也感到很委屈。
李兴无言了,新政里还有一项是皇宫里公文流程的改善呢!想不到连这么小的事,现在也出了问题。申伯延那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想出来的新政几乎是钜细靡遗。
发觉自己似乎踩了皇上的痛脚,那御医也很机伶,立刻改口道:「不过药方刚研制出来时,申夫人知道宫里也在研制药物,有先遣人送了一小批鹤涎草过来,原本是让臣等研调配用,现在倒是可以先拿来应急,毕竟北方的疫情还不算严重……」
「罢了罢了,一个瘟疫便搞得京城里由官到民皆是惶惶不安,这是朕的过错,朕也不再推诿,不会怪到你头上。」李兴突然觉得,他所学所知还是太不足了,颁下去的旨意不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一直制造新的问题。「朕决定亲自微服南下,找申相爷及申夫人想个办法。」
「皇上,万万不可!虽然有了药物,但南方疫情还是极为严重……」御医阻止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李兴拦了下来。
「朕便是要亲自看看百姓的情况——以前申相爷曾对朕说,朕要出宫可以,但不要只去狩猎或是游春,偶尔也要到民间看看。如今灾难频仍,朕便要好好看一看,究竟朕的王朝出了什么问题。」李兴越来越觉得,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他可是一朝天子,申伯延却事事走在他前头,朝政理得比他还好,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叫他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