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抱着这个已然离我而去的男子,放声痛哭。不理会周围的浓烟烈火。
他的话语、他的现时现境、曾有的温情脉脉、乃至他的暴躁乖张个性,已然使我丢弃了一个男人的矜持骄傲和自尊,使我只能用恸哭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远离了这个和我平等的,性格如此贴近的人,我的身边只剩了孤独。我曾经希望,住在平原尽头,山区的小猎屋里,每日每夜嘻闹打骂,出门打猎带着野味回家,然后跟他一起编制花冠的卑微梦想,自此全部倾散溃败。
这世上再无一人能以崇敬的眼光为自卑的我洗净肮脏创伤、再无一人为我捕到了猎物欢呼雀跃,对我讲「你太厉害了」,这种殷勤厚爱,这种全心钟爱已然失去。
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过着痛苦冷漠万人之上的生活。哦不……日复一日的终年寂寞,将使今后的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我抱着他的尸体,彷佛要把今后五十年的眼泪一并泣出。
那时那日,也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哭泣了。
自此而后,我再也没有为任何人哭泣过。
远方天空露出了一抹晨曦,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巨大的钢筋森林在光线中慢慢显现。
在通透的光线和火光照映下,燃着火焰的巨大房梁坍塌下来,砸在我面前,溅起火星四散火苗飞舔,房梁就在我的面前砸在他的身上,我大叫一声,抢上前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扑救他身上的火苗……
我正待站起身来,就觉得后背彷佛被火燎过般疼痛难忍,热辣辣的透心过来,我低首看去竟是一股血腥气从前胸溅洒地面。
一把一尺余长的刀锋从前胸透出。
「你为什么还不死?杨爱华!」爱略特议长竟挣扎着双手持刀从我后背刺到前胸,「你不死的话,我就永远不能出头!」
这把装饰用的长刀把我的身体斜钉在倾斜的木梁上。
我咬牙反手去拉刀把,但是始终构不着,竟只能骇然看着长刀自胸口一寸寸的插深!
眼前隆德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大,我拼命俯下身体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胸口的伤处却越加深重,心理的和身上的痛苦使我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厌过去。
却有人自我身旁叹息:「傻孩子,你先放开皇帝就能杀了他。反正皇帝已经死了。」
「我不能放……」从我的齿缝不住滴淌着鲜血。
杨保瑞吃力的从水晶吊灯下面运劲翻了个身。
他全身都被重达数吨的水晶灯盏压得青紫,脸上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他面色铁青显然受了重伤。只向前匍匐了一下,就伸出仅能移动的右手用力握住刀锋,向外拔取。
爱略特愤怒的大叫一声,「你这混蛋!你在干什么?!」
杨保瑞右手骨骼咯咯作响,但刀势被他拔着慢慢向外退出!但是他猛然撒手,爱略特一下子又将刀贯穿我的胸口。
「保瑞——」我惊骇的大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爱略特惊慌大叫,他使劲太大一下子栽倒在我身上。
杨保瑞阴森森的睇着他:「我只同意你刺杀皇帝搏取功名,但可没有同意你杀我的弟弟。毁约的是你!」
杨保瑞从我的腰中抽出了手枪,娴熟的拉开枪栓,对着爱略特的头颅就开了枪!
「噗……」高速发射的子弹带来血雾和白色脑浆,溅满了我的脸。我陡然晕了过去又迅速的醒转过来。
杨保瑞用手按住我胸口的刀锋处,用劲把胸口的出血口按住。他回首大声招呼近侍过来,在他身后,木梁纷纷掉在地面上。
我的眼睛被呛人的浓烟熏得难以抑制泪水。
此时,大批的合众国兵士冲进了青翡翠室。
窗外天色越来越明亮了。
我勉强站起来,用尽浑身的力气抱着隆德的躯体向外走去。
门外,台众国的军队已经进驻了奥丁王宫。军士们正在接驳消防水管灭火。艾索鲁和士兵们纷纷向我奔跑过来……
杨保瑞坐在台阶上,他的衣衫褴褛,朱红色的长发被火燎得烧掉了大半,他右手抚着面,刚才的水晶灯碎片划得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鲜血直流。
「走吧。」我没有看他。
保瑞一瞬间睁大了瞳孔,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皇帝已经死了,现在只能跟你签订协定。你宣布退位放弃爵位,就可以保留你的财产、家人和住宅,再请个好律师上军事法庭吧。」
「我可以保留我的财产……」他声音哽咽住了。
「对。」
「我唯一的财产就是我的家人——我要跟我的弟弟一起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