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睨皱着眉头去撕掉他的袖子,用唇用力一咬,把撕下来的袖子弄成一条条的细长布条,就在说话之际,已经简单地给他那微有骨折的胳膊做了最基本的包扎。可是,头抬起,不经意地对望里,发现他那格外出神的注视,她这才醒觉到自己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表现得,像是很关心很关心他一般。
想到这里,刷地站起来,在他那让人浑身不自然的目光底下,左顾右盼着。
荒郊野地,夜深无人,深秋了,如今又没有风,除了彼此的呼吸还是彼此的呼吸之声,感觉格外的忐忑。
尤其,独处之人乃是……
忍不住咬唇,斥眉。
如何想到,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又会出现在面前?
“沙啦啦”的一阵响声,猛然又是一声闷哼,打乱了花睨混乱的心跳,回头去看,只见非语决狼狈地跌坐着,以手撑地,却错用了负伤的右臂,正疼得眉心打结。
粉拳紧了紧。
她深呼吸,终于还是走过去,弯身去扶。
可是,他却猛地用左手拉住她的肩膀,心里一惊,她为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抽身,却被他的手牢牢抓住,只能满身狼狈地几乎跌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见他的脸不合时宜地贴近过来,她心里一乱,屏住了呼吸。
“睨儿,你真的没有话要问我吗?”
她惊乱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把你自己的伤也忘记了,却为我包扎得那么仔细……你,真的没有话要问我?”
感觉,他的指头松了开来,可是她却没能抽身。
或者不是她不能抽身,而是,她太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忘记了自己方才还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摆脱与他暧昧靠近的困境。直到,他那粗粗的指头,轻轻地绕过了她的脖子,她心里一跳,被他的手一拉,终于跌撞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气息,贴近到她的耳边,竟然细细地舔吻了起来。
耳朵上顿时一阵刺痛。
她这才想起,方才遭到暗算,箭似乎划破了她的耳。
猛地,使尽全身的气力推开了他,她慌忙抽离,可惊慌转身看他之际,发现他吃痛地捂住右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顿在原地。
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或清算旧账的时候。
“非大侠,我现在一心只想赶回我的六王爷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话要问你。”
“但如果我有话要问你呢?”
那边,非语决霎时冷了脸冷了一切的目光。
不过,她不在乎,“要问什么,请待我确认六王爷安好以后。”
感觉,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不过,她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别院行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小路子口口声声斥她妖女还带着人要置她于死地,六王爷岁又去了哪里……
她,没有聪明到可以洞察一切的地步。
这些,都必须回到别院行馆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她命令自己,现在只能在乎这些,而不是身后那一双冷冰冰的利眼。
但……
腰身突然一紧,双脚一下子旋空,她惊得只能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这人……
“用走的太慢了。”
“你放开……”
“我说了,我有事要问你。”
他沉声说罢便施展轻功,不理她的反对,两人飞快地没入夜的漆黑里。
行馆别院,如今漆黑一片,但戒备极是森严。
半刻钟以前仍在举行的牡丹夜宴,现在只剩下狼藉的席座,那些达官贵人们似乎已经散尽,而守卫们则是一队又一队地交替着巡逻的位置,至于方才在大门守株待兔的弓箭手们则隐蔽在岁所居住的别院里,绕着院落的四个角,贴墙而防,一旦有人从天而降,只怕就是瓮中之鳖,势必被射成蜂窝鸟巢。
至于岁的厢房,里面灯火通明,就像是为了告诉别人岁的所在。
看来,要见岁,简直比登天还难,也可以想象,此行的凶险。然而,潜伏在身边的他却一话不说,只是聚精会神地分析着下面的情况,也让她,得以悄悄地打量而不必担心被他所发现。
被搂住的肩膀紧了紧。
她回过神来,顺着他警惕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正从西苑而来。为首的,是一名蒙着面纱的姑娘,一身的轻纱缥缈,在夜里也白得霎时朦胧叫人恍惚,而在这名姑娘的身后,尾随着的是年纪相仿的年轻少女有十人,分两列随行,每个人的长相都相当不错,或清丽或小家碧玉各有特色,但每个人的玉臂上都轻挽着一个精致的竹篮,竹篮上皆用高等红绸所覆。再后面的,则是四名手持大刀,神情木然却走路生风的侍卫,每个人都显得神气不凡。
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岁的厢房门前。
蒙着面纱的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身后的两名少女连忙上前去敲门,不消多久,里面有人把门开了,蒙着面纱的姑娘轻移莲步,带着十名少女进入了厢房,只留那四名侍卫把手在外。
很大的排场。
望着人影晃动的纸窗,花睨细细想着那位蒙面姑娘的身份,这时,腰身一紧,非语决居然二话不说就带着她离开。
碎剑门的轻功果然了得,来去并无惊动任何人。
一路掠至洛阳城的城门外,他才放开了她。
他的刻意回避,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走前去的背影。
“明天再去打听。”
自然,那样森严的戒备,即便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或是所谓的武林第一高手,也不会贸然犯险,何况,非语决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她?
在那简单的结语后,他径自迈步离开,她见了,默默地跟上。
夜寂寥人寂寥。
依然是五步的距离,不知是他的无心或是她的刻意,不过,她一直可以走在他的影子里。
【第八章】
江湖,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至少,在许多老百姓的眼里就是那样。
这不,前一阵子才听说一群武林莽汉要在黄山群殴,没过几天,又老是看到一群人无视一切地点,在郊外、市集里、瓦顶上、浴堂里,甚至是人家难得丰盛的饭桌上高来高去大打出手,再然后,靠说书混饭吃的家伙们也没闲着,开始了新的口水战争夺地盘争夺人气,故事是高潮迭起,那个精彩啊!
是什么人精彩了故事?
纸扇一转,那些混饭吃的几乎异口同声地装腔作势道:鬼医谷的两名传人。
“这两人,为了那隐藏着巨大宝藏秘密的《鬼医小札》,把自黄山之战后难得平静下来的江湖搞了个天翻地覆!不久前,那名自称鬼医谷传人的年轻姑娘,才到洛阳便救得皇上最宠爱的幺弟六王爷的性命,甚至还以准王妃的身份住进了城外的行馆别院!”
洛阳醉月楼里,年过半白的说书先生正口水花喷喷着,话题吸引了无数百姓!
“但那个高潮迭起啊!没想到,就在昨夜盛大的牡丹夜宴上,此女伙同了冒充碎剑门关门弟子的相好,一同毒害了六王爷,要不是真正的鬼医谷传人为了查清楚身份被盗而潜伏在宴会之上,这六王爷啊,恐怕……”
倒茶的手,终究僵硬在那里,滚烫的茶水,逸过了杯沿,直泡湿了另一只搁置在桌上不经意成拳的手。然而,那名坐在暗处身穿残旧布衣头发凌乱披肩随意以疑似杂草的什么束在脑后的男子,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
瞧他,不过二十上下,脸上似乎有点怪异,细看之下竟是淡印着大小刀疤细痕怪是恐怖,再加之他腰间那两管比寻常见到的剑还要长尺许的样子有点像东瀛刀的兵器,实在让人有点不敢轻易接近。
店小二本想缩缩脑袋假装看不到,然而一转身,一道凌厉的目光瞪过来。
只见那头,年轻的掌柜手抓算盘,笑得跟狐狸似的灿烂,拼命往手心敲呀敲的。
扣工钱的暗号!
店小二冷汗直飚,连忙冲过去一把抢过那名男子手中的茶壶,也不顾手都被烫得起水泡了,心里拼命骂着掌柜的没良心。还来不及一鼓作气地开口,只觉得眼前银光一现,下一秒,左耳一凉,店小二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只见飘絮似的断发落在那湿湿的桌上,而对面,那名让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错愕地睇过来,左手上,握着形状削长通体玄黑却反射着异样银光的长剑。
店小二吓得手中茶壶一抛,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以夸张的姿态跳起抓住,弄出很大的响声。而本来盘踞在小小茶廖里的江湖中人们一见那剑,脸色皆是一变,有趣的是,他们随即又默默地眯了眯眼,纷纷装出一副很深高莫测的表情来。
至于那名让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默默地收回剑,拿起茶盅细细地喝着。
说台上,说书先生照样说得欲罢不能,台下,那些江湖人氏自以为压低了声线,聊得口水花喷喷。
这时,一名黄衫少年刚好步入,店小二连忙躲开掌柜的笑容,跑过去招呼。
“切,不过是碎剑门的叛徒。”
少年人的眉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没有理会那些惊奇的视线,笔直地往角落里走去,并坐到了那名让人不敢接近的男子身边。
这名少年人的容貌精致清俊,甚至可以说俊俏得有点娇气,明眸粉鳃嫩唇细瓣,若不是穿着男装坐姿随意率性,旁人真会以为这少年人是女娃的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