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即使发现她所做的一切使他的脸上的伤疤越发的鲜红明显,他也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抱怨的话都没有说。
明明他不该这样的。
曾经让她知道他有多么介意自己脸上痕迹的他,为何如今又表现得如此的漫不经心呢?
才这般想着,手猛地被抓住,她手里的药汁差点泼了出来。
“你的手……”
她眨了眨眼,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那深刻着五个印的手腕。
那是早前被他抓出来的痕迹。
再抬头,正好对上他莫名锐利的眼,她心里一惊,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把本来挽起的衣袖顺下来,遮住那本不想让他发现的痕迹。
他没有再说话,任着她细细地往自己的脸上涂抹药汁。
只是,他那锐利的眼,一直一直地纠缠在她的身上,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就像是要从她的身上看透什么,分析什么,害她紧张得手心汗湿。
只好寻找话题。
“你不问……我要你陪我去寻什么吗?”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介意的事情,为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问,就一直这样没有目的地跟着她从这个小村逃跑到那个小城镇,又从那个小城镇来到这个小村庄?
要去往洛阳,都是她主动说起他才知道。
是他认为她的事情根本不重要,还是笃定了什么?例如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先行离开把她丢下?
而就在她为着那沉默的一直不肯告诉她的答案感觉泄气的时候,才要转身收拾残局准备弄点吃的,却被他猛地拉住了。
意外的转头,却看到他难得的笑容。
“《鬼医小札》。”
他笑,笑得漫不经心,但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她莫名地,感觉心里乱了乱。
“鬼医谷的两名传人为了继承鬼医的名号一同下山寻觅《鬼医小札》,这事现在在江湖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然,不早前在茶楼里,连说书先生也对这件事情了如指掌了,何况是有特殊情报的江湖派别?而对于他的笃定,她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才徐徐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不是。”
看过来的目光似乎顿了顿,意外于她的答案。
“《鬼医小札》固然要找,但我要的却是里面的秘密。”
“宝藏?”
她沉吟,转看着他,而他,也正好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是否……
可以把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对他坦白?
“我要的是……”
心中的顾忌让她的话顿了顿,就在这时,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浅浅的失望,似乎是因为她对他的有所保留。于是,莫名其妙地,她连不能说的话也都对他言明了:“我要的是……鬼……我师傅,鬼医白愁亲笔添录的关于‘七色罗刹’的秘密以及……”
当着他越发意外的眼神,她徐徐地说出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的话:“寻得《飞花密录》的线索。”
说罢,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相信只要身在武林这个大染缸,没有谁会对“七色罗刹”甚至是《飞花密录》感觉陌生。
被誉为“天下第一奇毒”的“七色罗刹”以及传言中使得辉煌一时的情报世家花语门一夜灭门的《飞花密录》,不管是哪一个的背后,都隐藏着足以颠覆现在这个武林局势的巨大秘密。
于是,对于正派或邪教,不论是“七色罗刹”或是《飞花密录》,都是禁忌的字眼。
可是,他站了起来,当着她错愕的目光,徐徐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
她慌乱着站了起来,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料想之中。
“饿了,捕猎。”
简单的一句话,他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静得窒息的夜色之中。
而她,傻愣在原地,为着他总是让人捉摸不定的反应黯然失神着,为什么自从那一夜他重伤昏迷被她再次救回以后,他的态度总是如此的难以捉摸?是因为她到达以前发生了什么使他心境变化的事吗?
跟一个摇摆不定无法捉摸的人相处是件苦差事,可纵然如此,依然还是不愿意不告而别。
这种心情,或许就是舍不得?
“啪”的一声轻响,是踩到了干草的声音。
她猛地回过神去,看着不知道为何又去而复返的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至于他,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边走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一同来吧。”
走了几步,察觉她没有跟上,他只好回过头来,发现她正错愕地看过来,于是挑了挑眉,“到底来不来?”
夜色朦胧,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他脸上那种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是否代表了什么特别的含义?
“你……”
就当他不耐烦地想要转身离开时,却见她迟疑地开口:“你……是在担心我吗?”
猛地反应过来,他高深莫测地又挑了一下眉,直接转身离开。她见了,只好连忙跟过去,可是,他却越走越快。
天黑路歪,山野荒地,重重树阴,还伴着不知打哪传来的狼啸之声,她心里一惊,小碎步变成小跑步,猛地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
可是,当视线不经意地接触到他的时候,她脸一红,连忙放开,却……
而他更快地,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半句话,他就那样牵着她的手走在幽暗的栈道之上,而她,片刻的失神后,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殊不知道,笑容也是可以传染的。
走在前面的他,暗暗留意着她的反应,唇上也悄悄地泛起了温柔的弧度。
只可惜,难得的窝心与温馨,越想留住越是留不住。
幽暗的栈道上,火影一动,突然从林间蹿出了数人,来者服饰有点眼熟,眼熟得有点像是那号自称仓海派的人的身上所穿!
那些人,凶神恶刹,双目暴瞪尽充满了红丝。
“非语决,你这个碎剑门的叛徒!杀我仓海派的大师兄,今天,我们就要你以命抵命,以祭我大师兄在天之灵!”
【第五章】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
浓厚的云,把天空的一切藏得紧紧的,而大地之上,山野之间,神情激动狂怒的脸,在火光下魅影幢幢,让人不禁为那种压倒性的愤怒所畏缩。
感觉手中的小手震了震,非语决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收紧了手,把身后的花睨扯到了背后去。
纵然没有半句的抚慰,可这样无言的保护却仿佛胜于一切。
涉世未深,虽然为眼前的场面感到害怕,但一旦靠在他的背后,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觉得即使天要踏下来,也无所谓了。
“非语决,现在就要你为我们的大师兄下跪求赎!”
齐刷刷亮出的剑,无不坚定地指过来。
面对面前的一切,他沉着一张脸,“我没有杀人。”
白天遇到那个自称仓海派大师兄的男人时,明明只是把他给击昏了,手刀劈下去,顶多就脖子痛个两三天就没事了,如何会说他杀了人?
“还狡辩!”
“别跟他说那么多了,谁擒住了他谁就是下一任的掌门继承人!”
非语决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就说,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纠结起来讨公道,果然还是有着最根本的利益打算。
自然,解决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以一敌众,又不能出杀着去伤人,他的身上也多少负了一点伤就是了。不过自从下山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兵器不长眼的生活了。
“你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才愈合的!”
让他适应不良的,只有她的关心与唠叨。
潸潸的溪流边,她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在树下,亲自给他清理伤口。
他定眼看着她,试图在幽暗中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徒劳的是眼前只有模糊的漆黑一片,倒是她,摸着黑,却仿佛可以看清楚一切似的,一双小手,绞着打湿的手帕,准确无误地为他清理伤口。
这个时候,其实他该去细细地分析当前的形势,例如为何白天的时候那个仓海派的大师兄会说他是碎剑门的叛徒,那个人的死为何又赖到了他的头上?然而,他此刻最想知道却是她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有火折子吗?”
正为他清理的手顿了顿,她狐疑地抬起了眼来,在漆黑中看着他越发显得深思的脸。
她的夜视能力极好,他的表情根本逃不过她的双眼。
所以,他此刻的表情,让她疑惑,“要火折子做什么?”
边说边用力地撕了身上本来就过长的衣摆,故意用力地绑住他身上的伤口。那边,一声低得几步可闻的呻吟,让她满意地挑了挑眉。
“知道痛就别逞强,打不过就该跑。”
他身上的刀疤可不少,之前为他治疗的时候看到那纵横交错的痕迹就已经让她眉心打了好几个结了,如今再添新伤完全是因为他对别人的手下留情,简直就是自找的!想到这里她就有气——虽然,她并不赞成以暴制暴,但起码,要权充好人,他也该先做到全身而退才是!
猛地,脸被他伸手捧住,她一下子僵硬在那里。
只感到,他那粗粗的指头,正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脸,从脸颊到唇,又到眼角眉梢,不知道是想干啥!
而他的一双眼睛,仿佛能够看到她一般地,聚精会神地半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