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阳光、热情、田野、槟榔树,交织成一幅图,那是在几年前盛夏的记忆。
在「柑仔店」(台语:古老式的杂货店)店旁的单车,一群天真无邪又健康黝黑的孩子嬉闹着,缠着一位英挺健壮的男子。那是穿着破牛仔宣示叛逆的年轻时光,现在回到那相同的地方,还会有相同的景象吗?
很多时候,只差一步路,爱情就差了千里远……
「思汉,你很累吗?」休旅车内开车的男子叫唤着坐在一旁的男子。
「没有。」这个叫思汉的男子望着窗外景物,好像若有所思。
他,陈思汉,今年三十岁,海外一家知名度假育乐公司的执行副理,样貌英俊之外也有一个别具巧思的脑袋。
「看你好像有心事?」开车的助理是他的好朋友。
「你等等能不能在前面的地方拐个弯?」思汉突然要求。
「怎么了?我们的目的地不是镇上啊!这样会走到……」
「台南县将军乡的平沙村,我知道。」思汉这样说着。
「全村一千六百多人四百二十八户,马沙沟海滨乐园,产物乌鱼子、胡萝卜、酸菜,你去那里做什么?」助理看着手提电脑上查询的资料。
「想改变计划去那里建立度假小屋。」思汉点起了一根烟。
「不要在车里抽烟!要抽也不开窗户。」有洁癖的助理开了窗户后又道:「你这么大的改变,不先跟公司报备一下吗?」
「老总说全权交给我处理。」思汉眯着眼睛,南部的太阳就算是下午了也还是很强。
「说的也是,公司根本也不重视这条线,真不知道你怎么这次选这条烂线来跑?」助理抱怨着。
是啊!为什么大红人会失去眼光来选这条线呢?这要追溯到还是大学生的他了,陈思汉对这南部有着特别的感受。
思汉当时大学四年级了,刚好二十一岁,跟一般年轻人一样追求流行,穿着破牛仔被,头发上抹着浪子膏还染发。他为了毕业论文而必须到台南县一处乡村去研究一下人文环境,贪玩的他选择了接近海边的平沙村,那有个台湾少有的沙滩「马沙沟」,他顺便能当作度假。
刚到时他就预约了民宿,当时城乡差异度还是很大,由北到南就好像到了别的国家一样。
难得有都市人来到这偏僻的小地方,当时这里也没有什么海滨乐园,想到要在这度过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思汉还真是觉得悲哀。
当然,那是指他遇到志强之前,他没有料到这个暑假是他历年来最丰硕也最难忘的。
思汉刚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预定的民宿家庭,他正在嘟哝叨念着,看见一家柑仔店前面,一群孩子缠着一个黑黑壮壮跟自己同年的男生。
「请问平沙村四邻三十三号在哪里啊?」思汉微笑问着那些孩子。
南部孩子们不像台北市的孩子们精明,可是却亲切多了,大家说着台语思汉却是直冒汗,他是个道地的外省人,台语不是很流利。
「你是要来住的对不对?我阿母有跟我说。」那个壮壮的男生夹杂着国台语亲切的笑着。
「嗯,你是陈家的孩子吗?我也姓陈。」思汉礼貌性的招呼。
「来,我帮你提东西。」那男生伸手就要拿起思汉暂放在地上的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来。」思汉赶紧提起来,他见这土里土气又有点脏脏的男生,心中难免有些芥蒂。
「喔,那就跟我来吧!我阿母今天有杀一只土鸡喔!她说是要来招待你的,每一回有都市人来啊我阿母……」
这男生就一直说话,而且都是国台语夹杂,思汉在后面根本没在听。
不管南部人多好客,思汉还是宁可泡在有冷气的MTV里跟同学们看影碟,或者去打撞球,哪会想要来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啊!
天色渐渐暗了焉,倦鸟归巢,下田耕作的男人们也提着工具三五成群的返家,主妇们也开始扯开嗓子,放声大叫自己孩子的名字,唤他们回家吃饭。有的孩子贪玩还得被揪着耳朵挨骂,一路揪回家。
这种纯朴之美是不矫揉造作又直接的。好一幅乡村景致,这种真实的美现今已经很难见到了。
青蛙开始鸣叫,纺织娘跟蝉也不甘示弱,老旧的路灯有些昏暗,很多都还是挂在电线杆上的,黄白灯光交叠,映着想要扑火的飞蛾撞得灯泡叮叮呼呼的,萤火虫也由田间冒出来了。
「还没有到吗?」思汉走得有些累了。
「就快到了。」男生倒是很习惯了。
终于到了住宿的民房,跟一般乡下建筑是一样的,红砖黑瓦,养了一些牲畜还有一只野狗。
野狗看到男生就摇尾巴靠近,看到陌生人原本会狂吠的它很有灵性的不对思汉有敌意,反而善意的要亲近。
「啊——救命啊!」思汉很怕狗,他躲到男生后面抓住这男生。
「放心,来福不会咬你的,它是『尬意』(台语:喜欢)你啦!」男生嘻嘻笑着解释。
「我不喜欢狗,叫它走!」思汉摇着男生的手。
男生赶走狗了以后领着思汉进入大厅,女主人在厨房后头忙着张罗晚餐。
男生大喊:「阿母,挖瞪来啊!我带都市人回来了。」「志强喔,带轮家进房间,看客轮要不要洗澡啦!阿母叫你买的酱油你买了没?」女主人也是大嗓门,而且一口台湾国语。
「买了,我放在『斗定』(台语:桌上)喔!」男生转头跟思汉道:「跟我来。」这男生原来就是志强,多半当时乡下孩子的命名都很笼统,浓浓的眉毛短短的头发,个性憨厚身材结实健壮,皮肤黝黑,志强是个标准的庄稼子弟。
思汉进入房内放下了行李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才松了一口气志强便又进来道:「阿你要不要洗澡?」「阿」是台语口音中的语助词,就算说国语时也是改不了。
乡下的房间都是用一片花布挡在门口,不是都有门,所以思汉也来不及反应。
「啊?好啊!请问浴室在哪?」有点不习惯这里的不隐私。
「那你带着衣服跟我来。」
思汉跟在后面志强越过后院来到浴室,思汉先进去志强居然也随后进入,吓得思汉将正要脱去的上衣又穿回来。
「你在干嘛啊?」思汉问着,因为志强正在脱衣服跟裤子。
「阿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志强也脱下了长裤。
「你要跟我一起洗?」思汉张大了眼睛。
「对啊!两个人一下就洗好啦!」志强将要脱到一丝不挂了。
「等等!这样我们会看到对方的身体啦!」思汉紧张得很。
志强脱下最后一件内裤,然后自然的道:「阿都是男生没关系啦!我跟我阿爸也都是这样洗的啊!这样很省水馁。」「馁」也是语助词。
看着志强健壮的体魄,还有悬在他胯下的那根宝贝,就算没有勃起,那沉甸甸的分量也够吓人的了。那时候连7-11这种二十四小时的商店也才刚开始在市区兴盛,同志的资讯跟自我认知也都不足,思汉只知道心中怦然。
「那你先洗,我等等再洗。」思汉红着脸夺门而出。
「喔,你很奇怪馁!」
志强觉得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以前的住宿者都是女子所以当然分开洗啊!这次来了个男生还要多浪费一次水,乡下人节俭的个性难免有点不能理解,不过对方是客人,也只得由他去了。
「搞什么嘛!」出了浴室的思汉不禁要骂,他越来越不习惯这个地方了。
南部的晚风既凉爽又干燥,洗完澡的思汉坐在门槛前面望着晒谷场。一眼望过去是稻田跟远方的山,风一吹,田里的生物就发出叫声,还有稻穗草偃的声音,好像是大自然的风铃声。
「其实这里也有不错的时候。」思汉闭着眼睛想着,呼吸新鲜空气,这里的空气连台北的清晨都比不上。
「我阿母叫你来去吃饭。」志强的声音在后头。
「谢谢。」思汉微笑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其实思汉自从看了志强的裸体之后,就忍不住在脑中浮现,他控制不住的要往志强看去,又小心翼翼的不被发现,总之就是矛盾、蹩脚。
「多吃一些啊!你们台北吃不到这种『正港』的土鸡喔!」志强母亲挟菜殷勤的招待。
「听说你是大鞋孙(学生)喔?」志强的父亲问着。
「嗯,我念社会人文的,之所以来这是因为要交报告,想看看这里生活方式跟台北有多大不同。」
「台北的孩子都很聪明,同样都二十一岁,偶们家志强就只有国中毕业。」志强父亲的这一番话并不是怨天尤人,只是为了夸奖思汉,乡下人很知足。
思汉只是笑,没有多做回应,他渐渐了解了南部人的习性,对报告很有帮助。
晚饭过后思汉就又坐在晒谷场上唱歌,志强跟在旁边蹲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啊。」志强窝在一边讲,他土气的蹲着。
「唱歌啊!」思汉微笑后又继续唱,过了一会儿他见志强没有离开,便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你唱歌啊!」志强依然静静的蹲在旁边。
曲终之后思汉问志强;「你听得懂吗?」思汉唱的是一首英文歌。
「不懂,可是很好听,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好像电视明星,你穿的衣服也很像电视明星。」志强对思汉的印象是这样的,乡下地方根本没有所谓的新潮流文化。
「我穿的衣服好看吗?」思汉问。
志强摇摇头道:「你们台北人其实也不是像人家说的那样有钱,裤子都破了还拿来穿,电视明星也一样,还是种田比较好。」
「哈哈……」思汉捧腹大笑,这实在很令人发噱。
志强也憨憨的跟着笑了,他只是因为思汉笑他也笑,感染这愉悦的气氛之外,志强以为自己猜测是正确的。
晚风继续的吹拂,志强也在一边听思汉又唱了几首歌,思汉也会解释英文歌中的意思,两个人是同年纪,却像是哥哥带着弟弟。本来思汉想买个饮料的,没想到才八点多志强就跟他说柑仔店已经休息了,乡下人总是睡得早起得早。
日子过了十几天,思汉渐渐的熟悉环境,多半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志强早上会下田帮忙到中午,下午常常可以看见他骑着老式的脚踏车往柑仔店去。他像孩子王一样,总是受到那些小朋友的热烈欢迎,一去就脱不开身。
志强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跟黝黑的皮肤成对比,他总是站在阳光下笑着,无论对谁都很和善,强健的年轻胴体,是很动人的活力泉源,身上的泥土显示着他在田里面卖力的过程。
「你好!」思汉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要不要一起去山上的竹林子玩?」志强站在小朋友群中邀约。
「竹林里有什么好玩的?」思汉很少接触大自然。
「那里有小溪可以抓虾子,游泳,还可以爬到树上摘龙眼。」志强介绍他觉得有趣的事物。
思汉心想反正没事,点着头跟去了。
竹林里面有宜人的凉风,阳光筛过竹叶变成一道道的光线,穿梭在竹林里面,竹子被风吹动的吱嘎响声,也是一种天籁,配合着溪水潺潺的流动声,还有其他昆虫的飞舞,很快的让思汉觉得来到另一个世界。
「我们要抓虾子,阿你要不要一起来?」志强问着。
「好啊!」思汉欣然点头。
到了溪边,大家开始抓虾子,小朋友们多半围在志强旁边,志强卷起裤子着手抓了起来,技术成熟,孩子们也跟着高兴,全都看着他表演。
思汉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将脚丫子浸在冰凉的溪水里,看着蜻蜓不断的点水。这是思汉首次亲眼看见这景象,有别于电视中传输出来的影像,这是立体又生动的临场感受。
「偶跟你搜喔!等一下会下以(雨)。」一个小朋友对思汉说道,口音不是很标准。
「你怎么知道?太阳不是很大吗?」思汉笑着说,他不太相信。
「这是志强哥哥教偶们的,他搜蜻蜓飞很低就是要下以。」小朋友笃定的说着。
「轰!」的一阵声响,很快的乌云要密布了,志强提着竹篓子里满载的溪虾快速上岸。
「赶快走,要变天了!」志强紧张的神色。
思汉看乌云并没有聚集,所以还是慢吞吞的,但不一会儿光景一片乌云飘来,接着慢慢的其他地方的乌云也聚集起来了,哗啦啦的大雨就下了起来,视线都要模糊了。
志强先送思汉回到家中,然后又冒着雨送其他小朋友回家。
思汉的眼中觉得志强虽然土气,却是个有责任感的男生,让人觉得很安全值得依靠,这是在都市同年龄阶层的人之中所缺乏的,一个厚实的胸膛,有力的肩膀,让人信赖的性格。
思汉因为全身湿透了,于是想先洗个热水澡,在浴室中洗着冼着,门突然打开了。一身湿透的志强竟然闯了进来,而且是一丝不挂,他从门外就已经将衣物脱下了,还放在手上拧出水分旁若无人的开始洗衣服。
思汉看着志强因用力面起伏鼓动的手臂肌肉,真是好看。过了半天才想起不对,于是思汉拿起毛巾逮住重要部位。
「你在做什么啊!」思汉大叫。
「洗衣服啊!」志强回过头无辜的答。
「我在洗澡诶!」
「喔,我等等也要洗。」
「谁问你这个啊!你怎么跑进来了?」思汉涨红了脸。
志强裸身正面朝思汉走去,拿起水杓往身上冲热水道:「我也要洗澡啊!」
思汉虽然别过头,可是眼角余光始终没有从志强身上移开过。思汉紧张的道:「你怎么这样啊!老是要跟人家挤—起洗澡,你变态啊!」
志强面无表情的道:「阿就—起洗啊!」志强拿起水杓要靠近思汉。
「你要干什么!」思汉心跳加速。
「你不赶快冲水,光着身体会感冒喔!」志强好意的劝说。
「你不要靠近我啦!」
思汉用手掌推着志强,没想思汉正巧到摸到志强结实的脚部,志强因为被碰到敏感地带,下面马上充血。
思汉随即大叫:「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样了?」志强—头雾水。
「你的那里怎么会有反应?」
「什么啦?」志强真的不懂。
「你尿尿的地方啦!怎么会硬起来?」思汉紧闭着眼睛。
「阿你也是男生,你的『懒叫』(台语;男性性器官)不会硬喔?」志强觉得思汉大惊小怪。
思汉脸红,听到这么直接的说法,加上看过志强那巨大的胯下物,志强全裸的身体就算不睁眼看,竟然也浮在脑海里,让他也不禁有反应。
「你看,你的懒叫还不是翘起来了。」志强用手指着。
「你不要指啦!」思汉情急之下挥手要拍开志强的手。
思汉缩手,没想到阴错阳差的从志强的胯下物那里扫过。思汉感到一根尖挺有富有弹性肉感的柱子晃动之后依然昴首。
「喉——你摸到了我的懒叫,那我也要摸你的。」志强居然跟孩子一样。
「不要,你少恶心。」
思汉快速的抱着衣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夺门而出,淋着大雨就跑回房间换上湿透的衣服。
结果隔天思汉就感冒发烧了……
思汉发烧,志强知道是自己让他淋雨又硬要一起洗澡所致,所以很歉疚,他用脚踏车载着思汉,要往镇上去看医生。
脚踏车很老旧了,吱吱嘎嘎的声音随着转动的车轮传出,思汉在后面很虚弱,整个身体热烘烘的而且脑子很重,没办法思考,只是想睡觉。经过一片草皮时因为路面顺簸,思汉摔了下车。
「你干嘛下车啊?」志强回过头紧张的说着。
思汉本想告诉他「是你让我摔下来的啦!」但,实在没办法完整说出这句话,只有将手伸出来让志强拉他上车,还好草皮很软没有掉伤。
车子继续向前进,好不容易来到了镇上的诊所,医生马上替思汉挂上点滴,三十九度六,算是高烧。
志强很担心的在一旁照料着,直到思汉安然睡去自己才稍微打个盹。
思汉再次醒来已经是隔天深夜了,他睁开眼睛望见了志强,来不及思考志强便说话。
「阿你还好吧?阿现在是怎样?身体行没有不舒服?」志强连续的问着。
思汉微笑的点点头,他还是很虚弱。
「阿要不然我送你去大一点的病院。」志强还是放心不下。
思汉微笑摇摇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你是烧成哑巴罗?不会吧!」志强紧张的冒冷汗。
思汉因为笑得太厉害,岔了气,开始咳嗽,志强马上帮忙拍背。
思汉停止咳嗽后道;「我好多了,谢谢你。」
「饿了没有?我去拿东西给你吃。」志强问着思汉。
「好,谢谢你。」
隔了三十分钟志强带着食物回来,看起来是家常的菜,还有点温温的,志强是满身大汗。
「对不起喔!害到你生病。」志强自责的说着。
思汉一面吃着饭菜一面摇头,然后道:「你怎么满身大汗?」
「我骑车回家拿吃的啊!还帮你再热过。」
思汉有些震惊,志强居然为了他大老远跑回家去?思汉觉得台北虽然方便,可是却因此缺乏了诚意跟人情味,这份感动思汉记在心里了。
思汉生病的这两天,志强都在一旁照顾着,志强负责任的态度是思汉前所未见的。在思汉眼中志强虽然才国中毕业,两人学历相差很多,可是志强对动植物的了解,还有一些关于天气的观察却是台北人比不上的。
志强是个男人,身体跟灵魂都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有能够挑起重担的肩膀跟老实的性格,绝对是个好老公。
后来的日子思汉就跟着志强,一起体验下田工作的感觉,一起休息一起玩,也一起洗澡。
「你的头发很好看诶。」志强望着思汉整齐的头发。
「因为我有用浪子膏固定啊!」思汉笑着。
「能不能也帮我弄?我想看看我穿台北人的衣服是怎样的。」志强好奇的跃跃欲试。
思汉答应了,帮志强整理头发跟挑了几件衣服送给志强。志强打扮起来也是帅气十足,他在镜中望着自己。
「这样有好看吗?」志强感到新鲜跟些许的不习惯。
「很好看,很帅。」思汉赞美。
志强搔着头道:「真的喔?嘿嘿……」
「带我去海边好不好?我来这么久都还没去过呢!」思汉要求。
「好啊!可是要小心喔!我阿母说最近有人被水蛇咬。」
「阿我不会那么『虽』(台语:倒楣)啦!」思汉说着不标准的台语,还故意学着志强的语气。
「阿你不要学我啦!」思汉不好意思的表情。
来到了海边,思汉第—次体认到什么叫做海天一色,人在一望无际大海的前面显得渺小,微不足道,难怪人家说「智者乐水」,望着这一片汪洋,让人不禁要思考微小的自己是什么,还有存在的意义。
「你又干嘛?」思汉望着正在脱衣服的志强。
「脱衣服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喔,我要游泳。」志强连长裤也脱掉了。
思汉皱眉汗颜,心里想着:你怎么那么爱曝露啊?
「你不一起来吗?」志强光着身子在无人的海滩问着。
「不要!」思汉断然拒绝。
志强一个人走到海里就开始游了起来,思汉在岸边看着志强矫健的泳姿,深深的着迷。
过—会儿,志强回到岸上对思汉笑着道:「海水很凉捏!」然后又硬要拉着思汉要他下水。
「喂!我不要啦!」
虽然思汉死命的喊叫,但半身已经泡在海水里了,思汉无奈得摇头苦笑,只好把上衣也脱去,
就这么游了几下,祸不单行,思汉感冒好左脚就又被水蛇咬伤。思汉感到脚底剧痛已经麻痹,志强看出蹊跷,赶紧游了过去。
思汉就要往水里沉看见志强过来就一阵乱抓,用指甲划伤了志强的胸膛也就算了,又无意之间抓住了志强的……总之思汉好像跟志强的胯下之物特别有缘。
「啊!好痛!」志强喊疼,却还是将思汉给救回岸边。
志强毫不迟疑的用嘴帮思汉吸出伤口的血,以免是被有毒的水蛇咬伤,然后就近找来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捣碎了,敷在思汉的伤口上。
「这是草药,刚刚的蛇是没有毒的,因为伤口旁边没有出现黑色。」志强一面敷药一面跟思汉解释。
「你怎么知道这是……可以用的草药?」这种土疗法让思汉有点担心。
「其实在某些有毒的东西附近,很多都有可以解毒的东西喔!这个是我跟我大舅舅学的,他是很会用草药的人。」志强说到这还有点骄傲。
思汉点点头,然后安心似的笑了—下,他觉得志强也有专门的地方。
「阿你现在感觉怎样?」志强又回复成那土包子的样子了。
「没事了。」思汉看见志强身上的血痕,知道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开口道:「那你的伤口……」
「嗯?你说这个喔?被你抓到的。」志强指着伤痕若无其事的说。
「碰到海水一定很痛吧?」思汉带着疼惜的目光。
「其实我的懒叫比较痛,你不是打就是给人家抓。」志强总是不避讳的说着。
思汉脸红,在礼教之下成长的他虽然处于叛逆的年少时期,也只是在衣服打扮上要求与众不同,基本的规范还是会遵守,每每听到志强说这些都会害臊。
「你脸好红喔!好像我们家种的萝卜,嘻嘻……」志强不太会比喻,在他脑子里胡萝卜是红色的没错。
思汉摆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笑着,他从没听过这样的比喻。
「你这样子很可爱馁!」忐强直接说出心中感受。
「是吗?呵呵……」思汉打着哈哈。
「……误,你有跟人家『修金』(台语,亲吻)过吗?」志强紧张的探问着。
思汉摇摇头:「没有啊!那你呢?」
「我也没有,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昀?」志强傻笑,但又有点坏坏的表情。
「你有想过跟人家修金吗?」思汉讪笑着问。
「嗯……有时候啦!」志强不好意思的笑了,此时他下半身也有了反应。
思汉瞧见了就道:「你先穿裤子啦!你的那个翘起来了……」
「喔!」志强穿好裤子之后又道:「想到修金的事情就会这样……对了!你有没有看过一种录影带,就是男生跟女生的那种。」
思汉一脸迷惑,什么男生女生的那种?
「就是那种男生把懒叫放到女生里面去的那种啊!」志强无邪气的说着。
「喔……有啦!」思汉也不知道志强怎么无端端的谈到这个,脑子浮现了刚刚思汉的身体,自己也有了反应。
「我看那些女生都一直叫,好像粉痛的样子馁。」志强完全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
就这样两个人吹着海风,没有交谈,两人不知不觉越坐越近,贴着彼此的手臂,看着海浪听着潮声,就这样一直坐到黄昏。
海边的夕阳显得巨大,将海水跟云彩都染成金黄色的美,无人的海岸只有他们两个人,坐着,不说话,看着,静静看见夕阳只剩一半露在海平面上。
「那个……」志强望着思汉,有口难言。
「说啊。」思汉应允似的。
「你有没有想试试看……跟人修金的感觉呀?」志强带点认真跟害羞。
思汉望着眼前这个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人,他有浓浓的眉毛,壮阔的胸膛跟负责任憨厚的性格。
思汉思考了一下道:「有、有啊……可是没有人可以试啊!」
「阿……那不然……我们来试试看好不好?」志强终于说出心里的话,也同时是思汉的企盼。
思汉眼睛骨碌的转,心跳加速的,可以吗?两个同性别的人接吻?
但是思汉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个纯真无猜的少年,四片微微颤动的嘴唇,慢慢……轻轻……贴近。
吻上了!从生疏到自然而然的伸出舌头轻轻翻搅,加上那亲热的拥抱,夕暮、海浪、归巢鸟还有一对亲吻的少年,像是油画。
他们由坐到拥抱到体在沙滩上,—吻就无法停止,那种第一次奇妙的体验让他们变得更贪心。
他们从黄昏吻到星星露脸,夜幕高挂的月光洒下,照射在他们的肌肤上,这才让他们舍得分开。
志强满意的笑着。
「你笑什么?」思汉羞涩的笑着问。
「原来修金这么好……」志弧还是很满足的表情。
思汉深深呼吸着这舒适的空气,双手撑着沙滩抬头望星空道:「是啊!我也从来没想过。」今夜他们更靠近了,他们决定要睡在一起,聊一整个晚上都没关系,还可以试试看在床上修金是怎样的感觉,尝到甜头的少年,让他们更大胆的索求。
在房内他们打闹,嬉戏,聊天,思汉还教志强唱了一首英文歌,那一首歌在当时的舞会是必放的一首慢歌。
由「苏菲玛索」(SophieMarceau)主演的电影《第一次接触》(LaBoum)的主题曲,《Reality》。
这是在描写初恋的感觉的一首歌曲,浪漫、温存、天真烂漫,真是适合他们现在的写照,这份幸福一生只有一次,就是初恋……
思汉跟志强渐渐的发现喜欢对方,不管是心或是身体,他们都贪恋着对方的好,但是思汉终究是要回到台北的。
这段期间之内,他们尝遍了一切的禁果,他们义无反顾的给了对方自己的第一次,正因如此,牵绊他两人的命运丝线就更加的复杂,缠绕着,深深的联系着他们的人生。
「你有想过到台北发展吗?」思汉问着志强。
他们正从柑仔店那里往回家的路上,每天思汉都会跟志强在田里工作结束后去买冷饮,然后一面喝一面走回家洗澡休息,然后下午再出去玩。
「没有谈,这里比台北好。」志强没有考虑。
「那……」思汉正要开口,就有一个女孩迎面走来,思汉满不高兴的对志强道:「你未来的老婆来了啦!」
「阿强,我阿母说晚上到我们家拿日本来的苹果。」女孩笑着,脸都红了。
「喔!」志强应了一声,就跟思汉继续前进。
「不多跟她说一下话喔?」思汉吃醋的问着。
「不要,你会生气。」志强嘟着嘴,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刚刚的那女孩子是志强的父母帮他从小选定的对象。
走了一段路后思汉又问:「你不跟我去台北不会是因为她吧?」
「才不是勒!我又不喜欢她。」志强反驳。
「谁知道啊!看她对你很好的样子。」思汉故意找碴。
「她又没跟我修金,也没用过我的懒叫,我喜欢的是你啦!」志强急于解释。
「可是我要回台北了怎么办?」
「我可以上去看你啊!要不然你留下来。」志强是认真的。
「那要是我要出国念书怎么办?」思汉的母亲正在帮他办理国外研究所招考的事情。
「那我就办法了,ABCD我都不是很懂。」志强低着头。
接着他们便没此话了,沉默,思汉跟志强心中明白他们的世界相距太远,一个农夫跟一个高材生,会有结果吗?
该来的总是要来,思汉即将回程了,他们利用最后的时间在海边闲晃。
思汉提着行李对志强说;「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有决心,就到车站来找我,我搭四十五分的火车回去,你如果你没来,那我们就忘记对方吧!」
「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啊!可是,我们……都是男生……而且我的家在这边啊!」志强的顾虑也是自然的。
思汉微笑,然后唱着一首歌《Somkegetsinyoureyes》。
人们曾经问我怎知我的爱人情意真挚?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内心深处的情感是无法否认的。」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将会发现,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当你热情澎湃的时候,你必须知道你的眼蒙上了一层烟雾。」
我嘲笑他们,想到他们竟然怀疑我的爱人,真令我发笑。
如今我的爱人离我而去,我终于失去了意中人,我饱受朋友的讥笑,伤心的泪水再也隐藏不住了,我只能强颜欢笑的说:「当爱情的火焰熄灭时,烟雾会跑进你的眼里……」
「这首歌的意思就是这样的。」思汉唱完也解释完之后望着志强,含着泪光微笑。
「阿你不要哭啦!我现在回去跟我阿母说,我要上台北打拼,我要跟你在一起啦!」志强也快哭了。
「如果你来了,我就跟我妈妈说,我不要出国,总之我等你四十五分。」说完思汉强忍着泪回头了。
思汉到达车站等车,志强找不到阿母,随便包了一些行李就骑着那台老旧脚踏车要去跟思汉会合,他准备要抛下一切。
经过那女孩的家,被那女孩搁了下来,女孩哭红着双眼道:「阿强,我阿爸刚刚在田里昏倒了,被里长伯送到车站后面的医院里,你载我去好不好?」
志强急得满身汗,时间就要不够了,要加上一个人的重量肯定迟到……
「快上车!」志强还是因为顺路载了她。
车子的速度本来就不快,加上路面颠簸和车身老旧,任志强踩得用力也还是缓慢的行进。经过车站时志强不时向里头张望。
好不容易到达医院,时间已经四十三分了,志强赶紧用冲的到车站,四十五分的火车刚好启动了……
「思汉——」志强用尽力气大叫,只可惜再也唤不回什么。
思汉在等待时的煎熬,随着火车离站,再也噙不住眼中的泪水跟心中的难过,思汉哭了,青春岁月中有过这么一段记忆,将永远成为过去。
四年后志强还是娶了那个女孩,一方面是因为父母之命,一方面也是可怜那女孩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然而思汉也从研究所毕业回国就业,进入了现在的公司。思汉寄情工作,很快的得到常识,拔擢为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
很多时候,只差一步路,爱情就差了千里远……
***
思汉回到现实,隔了将近要十年了,他想看看志强现在如何了,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好像只是要探访过去的一种缅怀心理。
「到了。」助理将车开到定点。
「我下去看看。」思汉打开车门。
「等等我,我把车停好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思汉径自下车去了。
阳光、热情、田野、槟榔树,交织成一幅图,几年前盛夏的记忆依然跟现在相去不远,停在柑仔店旁的单车,好像似曾相识。
一群天真无邪又健康黝黑的孩子嬉闹着,一位英挺健壮的男子却没有在那其中,那穿着破牛仔被宣示判逆的年轻时光已经不在,现在回到那相同的地方,没有相同的景象。
继续顺着路走,到达了故人的门前,狗依然存在,不过却是另一只,一个男子正抱着一个小男生在嬉戏,没有多大变化,只多了一分成熟,一眼就能让思汉认出,思汉就这样静静的望着。
「请问先生找谁?」一个妇人手上提着菜篮由思汉背后问道。
思汉微笑摇摇头,就要离开。
妇人进入屋子跟丈夫和孩子寒暄之后,说出了陌生男子在外探视的事情,还说应该是台北来的人,问先生台北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认识的人,而且只有一个人,那是思汉!男人心里想着,于是将孩子抱给妻子后,往门外快步走去。
思汉正巧最后的回头一望,两个人就站在原地对持的望上了对方,眼神交错的瞬间百感交集笔墨难罄,言语事余,也无话可说。
回忆涌上心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谁也没有前进一步,命运的丝线早已随着那一班四十五分的火车的开动而扯断。
没有老朋友见面时的格外欢喜跟热烈拥抱,但他们对彼此依然熟悉,而且再熟悉不过。
能说什么?其实什么也不必说……
妇人抱着孩子也跟着出来了,他们三人站在一起才是一家人,与其说来看一个老朋友,不如说是来探访自己的记忆。
思汉对着三人微笑、轻轻的闭上眼点个头行礼,然后转身慢慢离去。
「他是谁啊?」妇人探问着丈夫。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追上前几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当时真的有去找你!」
思汉停下脚步,背对着男人点点头,眼角又被烟雾弥漫而流下两滴眼泪,深吸一口气之后什么也没说的向前走去了。
他明白这次来只是探访,纯粹的看看而已,能得到意外答案已是上天给予的恩惠,他的眼泪是感动的,至少他知道,他没有谈错恋爱,他没有看错人,他留着的那年盛夏的记忆是值得的!
思汉大步的向前走去,他体认了很多时候,只差一步路,爰情就差了千里远……心底深处的那个结在今天解开了,他早就知道这次只是来用回忆说再见的。
天色渐暗,青蛙开始鸣叫,纺织娘跟蝉也不甘示弱,老旧的路灯有些昏暗,很多都还是挂在电线杆上的,黄白灯光交叠,映着想要扑火的飞蛾撞得灯泡叮叮咚咚的,萤火虫也由田间冒出来了。
相同的景象,不同的心情,思汉在心底说,他跟自己说:「再见,南国。」
爱情的路途,并不能用距离跟空间去计算。
心与心之间的差距,有时一步之遥,也有如千里之远。
爱过的,当成回忆,何必忘记?爱错的,当成教训,何必恨意?
爱情,没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