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偷走了「情天恨海」

第二章 谁偷走了「情天恨海」

夏夜,在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声中,涌动着一股股挥之不去的暑热。

星星似散开的珍珠,错落的镶嵌在天幕上,像个极有兴致的旁观者,俯视着身下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

音乐学院的宿舍里。

郑思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窗外的满天星斗,他视若不见。他就是睡不着。哪怕是紧张忙碌了一天,他依然睡意全无。

是因为明天就要举行的演出吗?好像不是。

那又是一抹什么样的心事,扰得他牵肠挂肚、忧思难遣?

思文的眼前,总是有张脸跳跃、闪现,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谜团,引诱着他一步步去探究。

这是谁的脸?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从什么时候起,这张脸进入了他的视线,沉浮于他的脑海之中?

思文给不出答案。他只知道,自从三天前,自己在「星光大剧院」的后台与之相对过后,就再也不能淡忘这张脸。

那一夜,「星光大剧院」后台的一幕、那一幕中所出现的人和发生的事,恍若一团团浓重的疑云,紧紧地缠绕着他。

他想忘却,竟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这种困扰,严重地干扰了他的日常排练,以至于导师和导演的一再喝斥和提醒,对他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和效果。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魂不守舍?

思文一再拍打自己的脑袋,一遍遍的发问。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一幕留给他的印象,真的是太深刻了!

玄虚说话时,那种明显意有所指、慢条斯理的颓废语气,他被打手似的人们不由分说带走时的仓皇背影,还有那个比寒夜更冷、更阴暗的冰脸老男人……

而那冰脸老男人直勾勾盯视着玄虚时的怪异目光,和他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象话」三个字……都教思文如陷五里雾中,无从找到解开答案的钥匙。

他甚至连给那一夜发生的种种怪事,编造一个可以敷衍、搪塞的解释,都不能够。

思文明白,凭自己现在的情况,明晚的演出很难会有上佳的表现,甚至还有丢人现眼的可能。

这对将音乐视若生命的他来说,是不能容忍、也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如果放任这样的局面出现,既无法向言传身教的导师交代,更无法向九泉之下、期盼他学有所成的亲人交代。

想到这里,思文再也躺不住,他套了件雪白的T恤,从宿舍里出来,决定出去走走。

他这一走,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个多小时,走到了市中心的广场。

他站在博物馆天圆地方的庞大建筑前,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又到了这里?

思文想到人们常说的那个「缘」字,想到博物馆里的那把「情天恨海」。

如果自己和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无缘,为什么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竟然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来到它的身边?

思文看了看博物馆的长条栏,知道秦代精品文物展已于昨日结束。这全国性的巡回展览,此地只是它短暂停留的一站。明天,「情天恨海」就要离开这里,远去他乡展出了吧?

此生,不知哪一天才能再相见?

思文用手抚摸着博物馆坚硬的墙壁,心里生出一抹依依不舍的情愫。

他下意识地仰起头,凝视着幽蓝、深远的苍穹,想起了远秦传说中,那两个早已升入天堂的少年。

这刻夜阑人静时分,他们的梦,好吗?

思文倏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这股冲动给他送来一份巨大的力量,他命令自己,说什么也要尽快的将状态调整过来。

明天,《恶魔情歌》的弹奏一定要有最好的发挥,这不仅仅是回报导师和亲人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给远在天堂里的那两个男孩些许安慰。

思文想着,开始往回走。

夜色昏沉,夜风渐紧,广场的周围除了思文,一个人影也没有。

思文加快了脚步。

他刚拐过博物馆僻静的西南角,突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如天降般的,从博物馆的高墙上跳下。

思文惊魂出窍,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他的视线里,这个黑乎乎的影子,彷佛整个被黑色所包围。

思文迅速地做出判断,这是一个人!

可是,这半夜三更的,突然硬生生的冒出这样一个鬼魅般的人来,就是豪胆之人,也会被吓个半死。

思文尚未缓过神来,只见一道银光亮闪闪的从他面前划过,落在了地上。

思文连多看半眼的机会都没有,只是短短的一瞬,鬼魅般的人影低身,拾起那个发出银色光芒的物体,然后就不见。一切在剎那间恢复了原貌。

莫非撞上鬼了?

思文无法相信眼前这剎那之间发生的事,犹如梦境中的经历般,充满了虚幻和诡异。

对了!

思文想起来了!

就在黑衣人往地上拾取那银色物体时,他看到了一只涂满指甲油的手。

他没看错,那人涂着黑色的指甲油。所以,应该是一只女人的手!

思文突然想到了「聊斋」里的女鬼,不由得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他撒开大步,逃也似的狂奔起来。他的身后,隐约响起一阵刺耳的啸叫声。这类似于警笛的尖厉声音,使思文有了身处鬼境般的恐怖。

思文一口气逃回学院,连胆汁都快跑出来了。

这一夜,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最可怕的噩梦。恍惚之中,那「女鬼」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一遍遍地在他的面前晃来荡去。

天亮时,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面颊,他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鬼!鬼!女鬼!……」

那人「哈哈」大笑着,笑得前仰后合。

思文定了定神,看到阿朗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的牙都要掉下来了!什么时候起,你也对女人产生了兴趣?还是一个女鬼。」

思文抄起床头柜上一本厚厚的书,直直的向阿朗砸去,「我看你就是那鬼!幽灵似的,差一点儿没被你给吓死。」

阿朗问思文到底撞见了个什么样的「女鬼」,竟被惊吓至如此模样?于是思文将昨夜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

阿朗听完,认为那一定是思文连日排练紧张过度,导致意识出现了紊乱。

他不相信思文所述的是真实的经历,还拍拍思文的肩,要他好好的睡一觉,免得晚上的演出会出状况。

阿朗走了。

思文看着他送来的早餐,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喃喃道:「莫非,昨夜的一切,真的都是梦境?」

思文被各种各样乱糟糟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直到演出前三个小时,都还不能有所改变。

他脚底发虚,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以至于两只手竟开始微微地发颤。

进入化妆室后的思文,怎么看,都觉得镜中的自己两眼红肿,脸上写满疲惫和恍惚,根本没有丝毫就要登上这座城市最豪华舞台的光采。

他抚着自己的手,对一个小时后的演出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他明白:自己的这些不理性的反应,根源便是回国以来所发生的这一连串神秘、奇怪、或令他念念难忘的经历,而核心,就是那个谜一样的魔术师——玄虚。

第一遍开演的铃声响了。

阿朗从门外进来,激动的叫道:「剧院已经挂起『满座』的红灯!思文,你想不到吧,市长也来为你捧场了。」

听说市长也来听他的演奏,思文再也坐不住。

「你去哪儿?」阿朗一把拽住了正准备夺门而出的思文。

思文一脸羞红的跑着、一边支吾道:「去洗手间。」

阿朗笑了,「怎么了?再紧张,也不能像个撒尿精似的,半个小时都去五次了。」

演出铃声响过第二遍,思文跟着舞台监督,来到了侧幕候场。

他们候场的位置,恰好是那夜思文和那位魔术师第一次最近距离接触的地方。这个地方,那夜,发生了一场至今仍令他百思不解的事件。

站在这个位置上,思文不仅两腿发抖,整个身体都跟着抖了起来。

演出铃声第三遍响起后,全场灯暗,耀眼的聚光灯投射在一个焦点上。圆形的光环之中,一架雪白色的钢琴,静静地等候着它的主人出场。

台下,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知道,此刻,台上已是一片混乱。

女主持人甜美、褒奖的介绍词一结束,全场便响起如雷鸣般的掌声。

舞台监督一再催促思文出场,江教授几乎就要给自己的学生跪下来了。可是思文还是慌得手足无措,死也不肯亮相。

阿朗气急败坏,一把揪过思文的衣领,一个大巴掌搧在他脸上,「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告诉你,你死去的老爹、老妈、小妹都来了,这会儿,他们正在台下眼巴巴地,等着你出去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说着,阿朗竟粗暴的将思文一把推了出去,「要丢人,你就到台上去丢个够吧!别忘了,天上还有两个人,也在睁大眼睛看着你呢!」

思文踉跄着出了场。

他快速地向台下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竟真的看到了那几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爸爸、妈妈、小妹,还有那两个远在天堂里的少年。

他们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思文稍稍整了整衣服,慢慢地走到钢琴前,停了几秒,坐下,又停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来,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弹出第一串音符。

只见不是佛教徒的江教授,也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好!不错!……有点紧……放开一点,好,再放开一点,就这样……」

思文逐渐进入情况,手下的感觉也一点点地找了回来。十分钟后,他完全地进入了忘我境界,与音乐彻底的融为一体。

一直为思文默默地捏着把汗的阿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本来最该兴奋的他,却在这时愁云密布。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报纸,长吁了一声。

思文的《恶魔情歌》,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又加奏了一段。这首组曲中最高潮的部分,令全场听众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思文谢了多次幕,掌声持续,听众不散。市长上台来和他握手时,颇为激动的说了句:「你的作品实在很精采,令人难忘!」

捧着满怀的鲜花,思文从台上下来。他将鲜花塞进阿朗的手中,想说几句感激的话,见阿朗满面愁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颇为纳闷。

看阿朗支支吾吾的样子,思文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阿朗将报纸递到思文的面前,「看看吧,这是今天刚发行的晚报。有一件很不幸的事——昨夜,『情天恨海』被盗了!」

「情天恨海」被盗了!

这则对很多人来说一听而过的消息,在思文听来,却是五雷轰顶。

他整个人惊呆了。

只见晚报上写着:「秦代精品文物结束了在本市的展览,原已装箱封存,准备第二天起运下一站继续展出。但昨夜,当值班的工作人员例行查夜时,突然发现一号箱已被打开,其中的文物无影无踪不知去向。而此一号箱中的文物,正是那把始皇帝最珍爱最特殊的佩剑『情天恨海』。警方检查,库房的警报系统已经遭到破坏。窃贼是一个作案手段极其高超的老手,不仅出手不凡,而且还使用了高科技作案手法……」

阿朗轻拍着思文颤抖的肩膀,轻声道:「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窃贼居然只偷走了『情天恨海』,其它唾手可得的珍贵文物,全都完好无缺,连警方都觉得匪夷所思。想不到,小偷也和我们一样,对那把宝剑如此感兴趣。」

阿朗的疑问,使思文蓦地想起了什么——昨夜在博物馆墙边,那只涂满了黑色指甲油的手……

他顾不得参加稍后即将举行的记者会,便拨开围着他的人群,飞也似的往警察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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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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