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几天后,耿宥展来到位於臺北市地段佳、闹中取静,一栋高级住宅的楼中楼。

这裡是他的家,建材奢华、装潢华丽,但对他而言,这裡更像是一座冰宫。

自从父亲娶了二妈后,他跟父亲的关係便降到冰点,小时候不是被怀疑是毁坏二妈化妆品或剪坏她昂贵衣服的坏小孩,要不就是打肿弟弟脸颊、破坏他玩具的恶兄长,看惯了戴著温和善良的面具,私下却狡滑刻薄、诡计多端的二妈,也受够没有一天安寧的日子,於是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搬出去住了,现在只有家族聚会时才会回家,因為他很清楚,从小自己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他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扬著笑容欢迎他。

「宥展,你吃过了吗?」

「嗯。」他冷冷回应。「爸找我有事吗?」

他是昨天接到父亲的电话才回来的,否则他一年回家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

「有事才能回家吗?」耿兴安语气中带著埋怨,他当然期盼可以天天见到儿子啊!

原本他是希望儿子大学毕业后能够来公司上班,好早点接下接班人的位置,但宥展坚持继续攻读硕士,投入研究,聪颖又上进的表现令他感到欣慰,他也就不再勉强了。

耿宥展还没回应父亲,一阵佯装温柔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宥展?真是稀客!你终於回来了,你爸天天念著你呢。」二妈江春华一张细緻的五官,保养得当的身材,穿著华美,姿态优雅的从楼梯走了下来,来到老公的身边。

她擅於偽装良善温柔,绝对不会在父亲面前表露出她内心真实的情绪想法,但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敌意,他都看在眼裡。

「我不在,你们更和乐不是吗?」耿宥展冷淡的回应著。

「怎麼这样说……你爸他都病了,他可是盼著你回家啊!」江春华眉头深锁,故作无辜的望著他。

「怎麼了?」耿宥展心裡打了个突。

他终於正视父亲,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他头上戴著毛帽,脸型比上次回家时还瘦削了点,神情显得有些疲态。

「没什麼,健康检查报告说只是肝指数高了一点。」耿兴安摆摆手说没事。

「何止肝指数的问题,这段时间,為豪和我已经进出医院好几趟了,宥展,你倒是轻鬆,什麼也没做……」江春华半是揶揄的说著,暗指他不关心耿兴安,没有将生病的父亲当成一家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有话跟他说,你先离开。」耿兴安对老婆说著。

「好吧。」江春华敛下眼,内心不悦的离开客厅,又回到楼上。

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耿兴安才开口问,「你最近在忙什麼?」

「一样,还是在实验室,研究製船的材质。」他简短的回应。

「你们研究到什麼阶段了?打算用什麼样的材料製船?如果能够研发出环保省油的船,我想未来会是个很好的商机。」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耿宥展没有意愿和父亲多谈。

父亲终日忙於事业,母亲过世后他便鲜少和父亲互动,以致他跟父亲不亲近,而他对外也不向人承认他父亲就是耿兴安,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兴安集团的少东。

但撇开父亲给他的光环,他不能否认,父亲眼光好,拥有宏观的投资远见,目前很多企业家也都看好他造船的研究计划,有意想延揽他、或是出资提供他的开发与实验。

「硕士毕业后有什麼打算?要不要来爸的公司上班?我最近成立了一家绿能產业的子公司,以环保的事业研发為主,符合你现在所学,毕业后就由你来管理这个公司好吗?」耿兴安逕自计划著,他希望可以藉此拉近父子间的距离,弥补他忽略儿子太久的亏欠。

「不了,我现在对经营公司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麼你需要什麼?如果研发成功,爸爸可以投资你……」

「用不著关心我。」耿宥展拒绝。

「这是什麼话,我是你爸,关心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耿兴安望著他,伸手想触碰儿子的手,耿宥展却拒绝他的碰触。

「别说得那麼理所当然。」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在病榻上被病痛折磨时,憔悴无助的模样,依然清晰的刻划在他的脑海中,当时他才九岁,懵懂的年纪失去母亲,正值渴望父爱之际,不料母亲才往生一年,父亲就再娶了二妈,之后的生活,他别说享受家庭温暖了,多的是被冷落忽略的对待,所以他到现在仍然无法原谅父亲……

「如果要弥补亏欠,在母亲过世前就应该要做了。」

「我知道你气我、恨我,但过去的一切已经都回不去了。」耿兴安心裡明白儿子仍在生他的气,过去他曾经过於宠溺他弟弟因而冷落他、误解他,但他也想修復亲子间的关係,却又找不出方法亲近他。「儿子,我真的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為你做些什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宥展,」耿兴安见儿子态度始终冷淡,他不想再隐瞒心事了,他们父子之间不能再继续这样疏离了,於是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医院的健康报告检查出我……得了肝癌。」

原本他也不想告诉儿子这个恶讯,但亲子间的隔阂早已如银河般,遥远到形同陌路,他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后悔,他怕……来不及……

过去他因為忙碌,又為了维护父亲的尊严而忽视两人的距离,但经过一次的住院化疗后,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慢慢在流逝,身体疲累虚弱不堪,如果再不说出自己的病况,没為儿子做些什麼,他一定会后悔,他不想抱憾离世。

耿宥展一怔,全身一僵,眼眸闪著惊诧与疑惑。

耿兴安看见了儿子眼中的怀疑,於是,他脱下毛帽。

耿宥展这才注意到,曾几何时,那个雄才大略、喊水会结冻的父亲头髮掉了许多,鬢间也显得苍白稀疏,眼窝是那样深……

曾经,他不只一次希望强悍的父亲能够永远消失,彻底从他人生抹去,但现在看见强壮的父亲变得衰老脆弱,一时之间,竟教他哑然,胸口冷颼颼的,难以置信他是重症病患。「肝癌……第几期了?」

「第二期了,我做完第一阶段的化疗,现在正在修復期间……昨晚我梦见了你妈,她笑著来牵我的手,也许,是你妈妈在天上召唤我去陪她了。」

耿兴安虚弱一笑,耿宥展强抑住心中翻腾的复杂感受。

「我跟你妈约定,请她再等等我,我真的希望可以看见你结婚、生子,事业成功……但我怕,我真的怕来不及……」

耿宥展看著他,胸口涌上惆悵、心酸、惋惜和迷惘,他仍然无法置信,平常强健、不可一世的父亲真的得了肝癌吗?会因此而离开人世,永远消失……

他,在担心父亲吗?

為什麼不是庆幸可以不用再看到他,反而在得知他的生命可能接近终点时,他坚固冷硬的心房突然有了一丝鬆动呢?

宋芝晴走入实验室裡,立刻被一个戴著眼镜、身形胖胖的学长叫住。

「学妹,检测器借到了吗?」林治文正和几个研究生围著一个小型的机器要做风力发电功率测试。

「没有,隔壁系所的实验室也在使用,说不能借我们。」宋芝晴无奈地说著。

「什麼这样怎麼行?学校设备不够,资源不足,教授也很久没来指导进度了,到底是怎麼样……」林治文有些火大。

「赞助厂商该支付的经费也一直没有下来,我们到底能研究什麼?」留著短髮,身子高瘦的学姊王玫,一向俐落中带著自信,如今却是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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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王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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