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卿走回厨房,将花放到花瓶里,然后才把生牛排放入平底锅里煎。
新闻报导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料理着牛排,思绪却仍在外头那男人身上。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晓得他为什么老爱窝在她这。
自从他回来接班后,公司内外,到处都是和他有关的八卦谣言。
以前,除非必要,她不会特别去注意老板的家务事。
事实上,仇靖远也不希望她把心神放在那上面,对于仇家,她只知道他们家族人口众多,有不少人在家族企业里工作,但也仅只于这样而已,因为仇靖远是不会允许自家人在公事上走后门讨好处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哪个人有胆子仗势欺人。
可当仇靖远退休后,那些在公司里任职的亲戚,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当然,并不是说仇天放比较好说话,愿意让亲戚走后门,老实说,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比他父亲还要严厉。
问题出在,现在这位接班人,不是仇靖远亲生的。
仇夫人不孕,所以二十五年前,仇靖远领养了一位十岁大的孤儿。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家族企业传给这位没有血缘的小孩,而不是从众多亲戚的小孩中培养接班人,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并不是特别的好,甚至一年没见几次面,但仇靖远还是把接班大位传给了仇天放,跌破了家族内所有人的眼镜。
她想,那是为什么他工作的如此努力的原因。
但那是不够的,对那些原本以为可以分食家族大饼的仇家人来说。
所以,这一阵子,他除了公事之外,还要处理家务事,因为有不少亲戚会故意利用公事找他麻烦,甚至扯他后腿。
常常,三天两头她就会听到他关起来的办公室门内,传来某位亲戚长辈凶狠的叫嚣。
她知道他受了很多气,也很怀疑他为什么能忍下去,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但他对那些亲戚却始终很客气,即使知道人家是恶意的,他也不直接翻脸。
因为如此,最近有不少人气焰越形高张,也因为仇家的人明显排拒这位接班人,公司里逐渐分成几派人马,各拥其主。
他为此忙得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甚至带着工作回家忙到三更半夜,他总是比她晚睡、比她早起,有时候半夜醒来,她还会看见他在她的小客厅敲打电脑或翻看文件,或是走到外头的阳台讲越洋电话。
因为如此,他每天试着挤出来的晚餐约会更让她感动。
他很累,她晓得。
所以才更不忍将倦累的他推出门去,所以他每天都睡在她这里,所以她的住处慢慢开始出现他留下的个人物品。
先是一支牙刷,然后是一把刮胡刀,跟着是他的毛巾,接下来替换的衬衫、裤子、西装也一起出现了。
于是,等她察觉时,他已经住进了她家。
可卿将煎好的牛排盛上盘子,再放上烫煮好的绿色花椰菜和红萝卜,还有马铃薯泥,然后淋上黑胡椒酱。
「吃饭了。」她端着牛排到餐桌上,一边探头叫他。
他闻声关掉电视,拿着红酒走了过来。
「我记得你只吃五分熟的牛排,对吗?」跟着他跑了几次应酬,他的口味她早记了起来。
「嗯。」他瞪着那一桌摆饰发愣,她不只把玫瑰花插在花瓶里,还点了蜡烛,甚至在餐桌上铺了边缘缀着蕾丝的桌巾。
她微微一笑,转身再走进厨房,边道:「开瓶器在桌上,麻烦你开一下酒,我去盛汤。」
他回神拿起开瓶器,打开红酒,替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带着某种敬畏的心看着眼前的一切,乖乖坐在椅子上。
说真的,这辈子长那么大,似乎还没人不求回报的为他这般费神过。
事实上,就他记忆中,这么多世以来,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人这般对待他。
他一直是个很糟糕的人,多数的时候都十分冷酷无情,崇信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人们畏惧他,却又不得不依附着他。
从一开始,就只有她是真心为他。
只有她。
她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手上端的却不是汤,而是插着蜡烛的蛋糕。
「生日快乐。」她说,温柔的微笑着。
他看着她,看着她的微笑,喉咙莫名发干,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像是让人紧紧抓住、揪住。
「抱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生日。」
没有人在乎。
领养他的父亲不在乎、母亲不在乎,甚圣连他自己也不在乎,她却在乎。
在乎且记得。
只有她。
「我记错了吗?」见他沉默不语,只是瞪着她放到桌上的蛋糕,她有些担心的问。
「没……没有。」他语音嘎哑,慢慢的将视线移到她脸上,「谢谢。」
「不客气。」他脸上脆弱的神情教她为之心疼,不禁握住了他搁在桌上的手,柔声开口道:「来,把蜡烛吹熄,许个愿吧。」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胸口紧缩着,然后如她所愿的闭上了眼,那么多世以来,第一次学会祈祷。
我希望你能爱我。
我希望别再伤害你。
我希望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的愿望是如此清楚明白,他却晓得实现的机会比登天摘月还难。
他睁开眼,在她的注视下,吹熄了蜡烛。
一月盈然。
月华洒落阳台,将一切染成银白。
激情的欢爱过后,她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再醒过来,他已不见了踪影,他原先睡的被窝已冷去多时,合上的门缝透着些许的光线。
她爬起身来,披了睡袍走出去。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昏黄的灯,其余的光线,都来自于他笔记型电脑的萤幕。
「我以为你睡了。」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的开口。
「睡了,又醒了。」她伸手搭在他的肩头,揉捏着他紧绷的肌肉,温声道:「别再忙了,就算你是铁打的也得休息吧?」
他往后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她,嘴角带着自嘲的浅笑。「抱歉。」
「和我抱歉做什么?」她垂首看着他脸上疲倦的线条,只觉得心疼。
她柔软滑顺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庞,他闭上了眼,抬手握住了她覆在肩头上的柔荑,深深的吸了口气,哑声道:「吵醒了你。」
明知道不该太过关心,却又无法遏止。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
他这般日夜不停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钱吗?权吗?报恩吗?
为了什么呢?
她抚着他眼角的细纹,倦累的脸庞,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轻声道:「你没吵到我。」
他有些惊讶的睁开眼,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那么温柔的吻、那么温柔的表情,教他的心口紧缩。
「陪我一下好吗?」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说了出口。
他僵硬紧张的等着,不敢催她,不敢再问。
她从没看过这个男人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一种既渴望又不确定的表情。
他以为她会拒绝吗?
一瞬间,热气涌上眼眶,她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只是绕过沙发。
她一动,他全身就僵住,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直到确定她不是要离开,才松了口气。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是很紧,松松的,像是怕她会跑掉,又不敢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