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影儿,开门,我要见你!”慕懿群在门外粗声吼着,被她的避不见面搞得心慌意乱。
深吸了口气,月影才勉强克制住颤抖,低声回道:“妾身已经休息了。”
“鬼扯!”不待她说完,慕懿群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你已经休息了整整十天,别告诉我你在冬眠!”
从未听过慕懿群口出恶言,月影心中一阵发酸。
她的冷淡影响他了吗?这是不是代表……其实他是在意她的?
几天的胡思乱想,将月影的骄傲及自信折磨得所剩无几,现在的她,脆弱得禁不起一点打击。
“影儿?”没听到她的回答,慕懿群再次唤道。
熟悉的淡淡香味让他确定月影就在门后。
“我不饿,皇上先用膳吧……”
“该死的!”左一声皇上,右一声妾身,着实惹恼慕懿群了。他放声吼着:“别称我皇上,叫我的名字,叫啊——”
可恶,她哭了吗?隐约听到吸鼻子的声音,慕懿群的心揪了一下,懊恼极了。
他最舍不得月影哭了,每回见到她晶莹的泪珠,就好像刀子般刺着他的心,现在他竟然惹她哭了!
猛力往一旁的树干捶下,震得初绽的梅花像细雪般落下。
深吸了好几口气,缓下火气,慕懿群再次唤道:
“影儿,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他受不了这样的情形了,战争随时都会爆发,他不想提心吊胆的上战场,万一……他死也不瞑目呀!
抵着门,月影哭得十分凄惨。
“影儿?”
不开是吧?慕懿群好不容易按捺下的脾气再起,那就别怪他了。
屋外静了下来,月影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小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公主,你别哭了,看你这样,我也要哭了……”
“我……我……小竹,我……啊——”
话还没说完,突闻一声巨响,结实的桃花木门碎成片片,被打破的大洞间,站着两眼赤红的慕懿群。
被突来的外力冲击,月影往后飞起,她惊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撞上坚硬的墙壁,慕懿群飞身扑向她,确实地将她从半空中拦截下来,安稳的落座在椅子上。
惊魂未定地蜷缩在慕懿群怀中,月影害怕地闭紧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小手紧紧揪着慕懿群的衣裳。
好……好可怕呀,她刚刚居然被撞飞了出去……
原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惨白,见状,慕懿群早就忘了满肚子的火气,心疼地喃喃安慰: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公主——”吓傻了的小竹霍然回神,连忙冲向前,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天哪,你的脸色好难看呀,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尖锐的嗓音惊醒了月影,她睁开眼睛便直直望进慕懿群的黑眸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中,她立即挣扎了起来。
“放、放开我。”
虚弱的身子禁不起她这般折腾,没两下,她就头晕目眩、气喘吁吁,只不过固执的她不管身子发出的警讯,仍执拗地与慕懿群钢铁般的手臂奋战。
见她都快晕过去了还不放弃挣扎,慕懿群心头火再起,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劲。
“够了,影儿,别再动了!”慕懿群低喝。
该死,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她不知道男人的欲望有多容易被点燃?纵使现在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想问她,都敌不过想与她共赴云雨的念头。
没见过月影如此疯狂、激动的一面,小竹愣在一旁,着急得不得了,不晓得该叫谁停下,突然……
“哎呀,公主,你受伤了!”
挣扎之间,水袖翻起,月影雪白的手臂上有一条细长明显的伤痕,正微微沁出血珠,镶在白皙的雪臂上,分外触目惊心。
低咒一声,慕懿群不得不用力地将她抓紧,不让她的妄动加重伤势。
可恶,这伤口一定是教他刚刚破门而入时劈碎的木屑所伤。
“别再动了!”锁着她的身子,慕懿群懊恼地皱紧眉头,在她耳边低吼。
他不但惹哭她,还害她受伤,真是该死!
感受到突然加重的力道,月影挣扎得更凶了。
“放手,别碰我、别碰我!”
她彷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痛似的,以极大的力量拉着自己的手,要不是慕懿群警觉地放松力道,她肯定会将手臂关节拉脱。
瞧她把他当作瘟疫一样的避着,慕懿群心中的不悦升到了最高点,他阴沉的表情及额边抽动的青筋,让屋子里的人都替依旧故我的月影捏一把冷汗。
看了看慕懿群,又看了看月影,小竹终于鼓起勇气。
“公……公主,你就别再动了吧。”
“出去。”
盯着怀中显然快承受不住的人儿,慕懿群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一屋子的人瞬间散去。
“皇上……”小竹还想开口劝说。
“出去!”
像将所有的怒气全灌注在这两个字里面,慕懿群的吼声几乎让屋子都震动了起来,直瞪得小竹受不了地跑出去,他才回头望着乘机逃出他怀抱的月影。
“影儿,过来。”深吸一口气,他尽量控制着语气。
缩在床角,月影瞪大眼睛,摇摇头,防备地看着他。
不行,不能过去呀,她仅剩的就是这么一点自尊了,她怕自己太靠近他,会再也忍不住地对他倾诉爱语,那她就真如艳雪所言,永远甘于侍妾的身分了。
见她拒绝,慕懿群的语气更冷。
“过来,别逼我动手。”
她必须先上药才行。
掏出随身携带的生肌膏,药盖一旋开,浓郁的香味把空气都薰香了,光闻味道就教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药是采集百种罕见药材、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才成,对生肌长骨功效显着,即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抹上这药,不出五日便可痊愈,放眼天下,除了南国洛皇身上尚有一瓶外,已无此奇药。
月影身上的伤只是皮肉伤,根本没啥大碍,用这药着实浪费了些,但是慕懿群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不要看见她身上有伤。
再次摇头,她固执地瞪着他。
“我讨厌野蛮人。”
“你——”
这可恶的小妮子是在威胁他吗?在他记忆里,他还没有这么吃瘪过,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慕懿群瞬间失控。
“随你……”
语音未歇,他如疾电般窜上床榻,准确地再次将她箝进怀里。
“不、不要!”月影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叫,瘦弱的身子扭得像条小蛇般。“别碰我、别理我呀!”
挣扎之间,她纤手一挥,千金难求的药罐整个被打翻,见状,慕懿群再也忍不住怒气,双拳抵着床板,充血的大眼直勾勾地瞪着她。
被慕懿群困在床板及他的胸膛间,粗重的热气不断地喷在她脸上,月影这才发现气疯了的慕懿群有多可怕。
纠结的手臂肌肉偾起、原本总是带笑的唇角紧抿,就连平时令她眷恋的胸膛此刻也压迫感十足。
“别碰你是吧?”
冷凝的声音与他的怒气一点儿都不相符,让月影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似乎无意要她回答,慕懿群缓缓的移动视线,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仔细的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终于让月影受不了了,她使劲推着慕懿群不动如山的胸膛,尖叫着:“走开,你要干什么?”
“呵!”好像她说了多好笑的话似的,慕懿群轻笑一声,“从来没有人能命令我该怎么做。”
他以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缓缓地凑近她,抵着她的唇低语。
“若是我执意要碰你呢?”
“不!”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她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我会恨你的!”
这个强烈的字眼让慕懿群一僵,转瞬之间,他将她安放在床上,强壮的双腿紧紧地纠缠着她的。
“恨?”
这可恶的小妮子,不但体会不出他的用心,还用这么激烈的字眼来践踏他的付出,哈,讽刺呀!
气极的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慕懿群不顾一切地拉扯着她的衣服。“那就恨吧。”
粗暴地啃咬着她的唇,慕懿群的舌霸道地与她纠缠,双掌犹不得闲地在她身上点燃火苗。
“痛——”
这可恶的女人,他就不信她拒绝得了他。
慕懿群的粗暴举动吓坏了月影,隐忍许久的泪水奔流而出,迅速地濡湿了她的小脸。
尝到咸涩的味道,慕懿群顿了一下,却愈发用力地摩挲着她的身体。
该死,和他在一起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月影的一再拒绝让慕懿群气疯了,他急着深深占有她,好证明她依旧是自己的。
“不、不要。”慕懿群待她向来温柔,所以月影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力量是如此可怕,那紧紧抵着自己的坚硬,让她怕得脱口尖叫了起来:“别碰我,你去薄情阁呀!”
闻言,慕懿群惊愕地停下动作。
一察觉他的放松,月影迅速地逃出他的怀抱、缩在角落颤抖哭泣。瞧她衣衫不整、惊惧狼狈的模样,慕懿群心中满是不舍。
可恶!他失控了。
“谁告诉你的?”
他交代过所有人都不准在她面前嚼舌根的,何况,若不是这阵子忙着处理慕懿翔的事,韩风早将薄情阁全撤了。
还沉浸在恐怖的情绪中,月影除了哭泣,说不出任何话。
见状,慕懿群虽懊恼,还是执意问清楚。“这就是你闹别扭的原因?”
他都做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能怀疑他的心?难道他们曾经历过的甜蜜全是假的、她绽放的笑容全是骗人的?
握紧双拳,慕懿群差点没把一口牙全咬碎了。
月影还是哭着。
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声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慕懿群再问:
“你宁可我去薄情阁,也不愿我爱你?”
听到他的问话,月影僵了一下,随即将身子缩得更紧了。
见状,慕懿群一拳狠狠地击在床柱上,完全没用内力护身,执意让自己也感到疼痛。
“没我的允许,你妄想逃开。”
语毕,他深深地看了月影一眼,而后跨步下床、转身就走。
看着慕懿群愤而离去的背影,月影伏在床上痛哭。
她把他气跑了,她还是把他气跑了呀……
歪坐在椅子上,慕懿群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浓烈的酒气充塞房内,若是酒量差一点儿的人,怕不早醉倒了,偏偏慕懿群像是无所觉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看得站在一旁的韩风直摇头。
“喝了两天还不够呀?”他嘀嘀咕咕的动手整理桌上的酒瓶,喝完的、没喝完的,全往窗外扔。“老五看到你这样浪费他精酿的好酒,肯定找你拼命。”
屏气靠近他,韩风动手要拿走慕懿群手上的酒杯。
“臭死了。”
“别管我!”
慕懿群虽然喝了两天,但是心痛太甚,让他不愿醉倒,捉住韩风的手,力气意外大得惊人。
该死、该死、该死!一连低咒了好几声,慕懿群郁闷地又往嘴里灌酒。
古人说,一醉解千愁。为什么喝不醉呢?如果喝醉了,心是不是就不会再痛?如果喝醉了,是不是就会忘了月影的泪?如果喝醉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记得被兄弟背叛的痛苦,如果喝醉了……
“别喝了!”瞧他不要命的模样,韩风使劲抢过慕懿群手中的酒杯。“我不想动手。”
现在的他脆弱得可怜,除了一身蛮力外,脑中根本只剩一团浆糊,若非得已,韩风不想与他动手。
“你在这里做什么?”恼怒地抬起头,慕懿群狠狠地瞪着他。“我不是交代你看着影……”
“她睡了,火在门口守着。”打断他的话,韩风翻了翻白眼。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家都摆明不甩他了,干嘛还这么紧张她?依他所见,女人老爱得寸进尺,宠不得呀。
“睡了啊。”慕懿群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月影怕黑又怕冷,以前总是非得等到他进房才睡得着,现在她……
愈想愈烦,他仰头又喝了一杯酒。
“想她就去看她,要不就把她送走,这样不乾不脆像什么男子汉?”
“你不懂……”
“对,幸好我不懂。”打断他,韩风说道:“才不会像你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
一道黑影突地窜入,韩风警觉地拔刀挡在慕懿群面前。
“谁?”
手中的长剑随着问话往前刺,来者俐落的避开。四掌相接,两人大喝一声、各自往后跃开。
“南北大道出现大批不明人马,往京城方向过来。”
气定神闲地站定,来者简洁的报告。
“电?”收起长剑,韩风严肃了起来。“是慕懿翔的党羽?”
“八九不离十。”韩电轻功了得,专门负责资料收集及传递的工作。“要雨出兵吗?”
心思缜密的韩雨专司谋略,和带兵的韩雷默契最佳。
闻言,韩风轻嗤声。
“唯一可以作决定的人都快醉死了,你要我怎么回答?”
探头看了看歪倒在椅子上的慕懿群,韩电略一沉吟,掌风一挥,卷起屋外池塘里的水往慕懿群身上招呼。
“瞧,这样不就解决了?”
缓缓睁开眼睛,月影张口就是叹气。
又是一天的开始,算算时间,距离上次见到慕懿群,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这五天来,她彷佛行尸走肉般,恍恍惚惚地过日子,虽然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不能克制地想他。
慕懿群现在在做什么呢?处理公事?亦或流连“薄情阁”?
这个念头一起,月影痛苦地揪住胸口。
她很疑惑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吵后,慕懿群为什么没有马上下令把她赶到薄情阁,留她在这个充满甜蜜回忆的房间里是为了折磨她吗?
眼泪早已流乾,此时,她只觉双眼酸涩不已。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相信每一个人见了她都不会喜欢吧。
缓缓起身,她迳自下床,探手拿了木梳。
最近睡眠的时间愈来愈短了,明明躺在床上、盖着暖呼呼的厚被子,她却直发抖,非得折腾到三更半夜才能勉强入睡,天未大明便又起身,把自己的身子搞得一团糟。
唉……
最近做最多的大概就是叹气吧!
正顾影自怜,门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月影放下梳子、转身站起,控制不住突然加快的心跳。
小竹不可能这么早来,会是什么人?
是……他吗?
飞快地打开门,她探头一看——
没人?
大地犹笼罩在深蓝中、一片静寂,连只小猫儿都没有。
说不上来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是什么,她落寞地低下头。
她真傻,怎么会有人呢?失宠的侍妾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不是人人喊打,就是在一旁看好戏,是她太笨,到现在还不知道死心呀……
转身正欲躲回安全的囚笼,门阶下一闪一闪的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疑惑地弯腰捡起,一看清手上的月形发簪,月影全身一颤,抬头狂乱地梭巡着四周。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这怎么可能?这簪子分明是——
把簪子紧紧握在手中,月影注意到地上有一张不起眼的小纸片,飞快地弯腰捡起,她闪进房内,将门紧紧关上。
靠在门上,她双手交握、抵着胸膛,全身抖得像要散掉了一般。
她认得这簪子!
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她颤抖着手翻找着。
找到了!
把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并放,月影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了出来。
是月茵!她怎么会到北国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不要,她只剩下月茵这个亲人了,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意外了呀!
猛然记起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小纸片,她慌忙将之拿到蜡烛旁,生怕自己漏了一字一句——
今日午时东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