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她猛地捂住嘴,紧紧压着。

老天,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直到脱口而出,她才真的领悟这件事再也无法挽回,泪水蓦然夺眶。

从此之后,他们会将他也当成目标,说不定此刻游戏主机的屏幕里,他的照片已经出现在那里,上头的赌金正节节攀升。

他是个武术高手,那是他们最爱的猎物之一。

那些疯狂的玩家向来喜欢刺激、血腥的搏斗。

她为他感到恐惧,可眼前的男人,却还是只是朝她伸出了双手。

“你这猪头!白痴!爱现的王八蛋!”因为太过生气、太过害怕,她拨开他的手,伸出双手狠狠的推着他的胸膛,推一下就骂一句,骂一句又推一下,愤怒的泪水随着咒骂飙飞而出:“你是吃了太饱撑着?还是闲着无聊没事干?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屋里的三具尸体哪来的?那是我杀的!我是杀人凶手啊!你管我做什么?做什么啊!”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吼着,推得万分用力,他任她推得往后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了墙边,这男人这么逆来顺受,让她更火,抬手就想揍他,可手举起了,却打不下去,只停在半空,只因这男人完全没有要闪躲或阻挡的意思。

而她这时才发现,他刚刚并没有真的完全闪过猎人脚尖那把刀,他左脸颊上有着一条清楚的血痕。

即便在昏暗的街巷里,在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她依然能清楚看见他脸上那条血痕,她怒瞪着他,又气又恼,几度吸气,握紧了拳,却仍揍不下去。

缓缓的,他抬起了手,将她拉入怀里,抱着。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她不敢呼吸,不敢贪恋,可当双手抵着他的心口,感觉到他的心在掌心下跳动,却再也无法将他推开,她张开嘴,吸气,再吸气,试图控制自己,却只是将他的体温、味道,全吸入心肺血液里。

“你……放开我……”她痛苦的说。

“不要。”他收紧长臂,将她抱得更紧。

“放手……”她哽咽开口。

“不要。”他顽固的说。

“我叫你放手啊!”她生气的吼着。

温暖的唇,贴在她耳畔,坚定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再次响起。

“我不要。”

“你到底……想怎样?”她喉头一哽,只觉苦楚满溢全身,涌上眼眶。

“我想带你回家。”

所有的痛苦、压抑,在这一刻全到了极限。

她紧抓着他的衣,喘着气,大口的喘着,但这句可恶的话,和他温暖的怀抱,让她终于再度崩溃,让啜泣滚出双唇,逸出喉咙,张嘴无声痛哭。

她没有家了,她唯一曾有的家,早被她亲手烧了,在五天前放火全烧了。

可他环抱着她,大手抚着她的背,像把全世界都挡在他的怀抱之外。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她哭得泣不成声,却仍泪流满面的问:“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困难?”

“那是你做的事,不是我。”紧拥着怀中这恶人先告状的女人,他开口道:“对我来说,事情一直很简单。”

她不懂,却听他说。

“你是我老婆,我知道你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除此之外,其他都不重要。”

怀里的小女人,哭得停不下来。

他没有阻止她,哭泣对事情或许没有帮助,可他知道有时候用力的大哭一场,把压力和情绪发泄出来,脑袋反而会清楚点。

所以他只是小心的怀抱着她,无声安慰。

当那辆面包车停止巷口,车里的人对他示意上车时,他迟疑了一下,虽然她终于像是不打算再跑了,他还是担心她看到别人会有不良反应,可他清楚两人真的不适合继续待在这暗巷之中。

不再多想,他小心的将她抱了起来,她没有抗议,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肩头。

这一个算是好的反应,他偷偷松了口气,抱着她往休旅车过去。

车门在那瞬间划开,他一个大步上了车,后座拿女人让开来,让他抱着她坐到空位上,才又伸手把门拉上。

他卷缩在他怀里抽泣着,小手分别攀着他的颈、抓着他的衣,让泪水不停的流,却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拿长手长脚的女人关上门后,一声不吭,只塞了一包面纸给他,就识相的爬到前座去了。

死机踩下油门,顺畅的把车开进车流中。

城市的夜喧嚣、吵杂,他抽了几张面纸,小心的帮她擦泪、擦鼻涕。

说真的,这些年,他还真没有看见她哭成这样,她一直在他面前维持着极近完美的模样,就连放个屁都要跑到厕所去,感冒时还会把所有的卫生纸都收的好好的,绝不会在床头丢得到处都是。

所以,如今她这样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他怀里时,虽然那脆弱的模样让他心疼万分,但老实说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可爱。

唉,不管怎样,她终于不再试图从他身边逃走,让他稍微送了口气。

上车后,她又哭了好一会儿,当车子绕了半座城市,确定甩掉所有跟踪的人后,回到他和人借住的地方时,她早已揪着湿透的面纸,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车一停,她就醒了,但当他抱着她下车时,她也没有抗议,她只是乖乖的让他抱着,安静的缩在他怀中。

他带着她上楼,到了自己借住的客房,把她放到床上。他一松手,她就缩成一个团,像个孩子一般。

小肥悄无声息的送来一锅清淡的蔬菜粥,他舀了一碗喂她吃。

她吃了。

他一口一口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吃。当她吃完,他把餐具收到外头,再回来时,她已经又躺回床上蜷缩着。

他进门时,她反射性又张开眼,见是他,才又把眼皮垂下。

他本来想让她洗个澡再睡,可她看起来那么疲倦,累得像是再也张不开眼,抬不起手。

所以,他只是脱掉了自己的衣裤、鞋袜,然后把她的也脱了,这才躺在床上,将她拉到怀中。

她叹了口气,小手习惯性爬上他的腰。

不到两秒,她就已经睡着。

听着她深长的呼吸,看着她消瘦的面容,他心口莫名又一紧。

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活像个被可恶的臭小孩拿在手中东挥西摇后,又随手丢到墙角的破布娃娃。

她不只变得更加苍白消瘦,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新增的淤青和伤口,有的地方,她拿ok绑贴着,但更多的地方,她只是随便察个药就算了。

最可怕的是她右大腿上那一大片淤青,他刚刚帮她脱衣服,看见那瘀伤,有那么一秒,完全无法动弹。

他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带着这些上,还能满大街乱跑,早知她伤成这样,他绝不会和他玩那个你追我跑的游戏。

叹口气,他将这顽固的傻女人揽得更紧,然后缓缓的、深深的,将她的味道,吸入口鼻,纳入血液,安他的心。

五天来,第一次,他终于可以安心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她在大半夜惊醒过来。

看见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秒,她不敢呼吸,还以为是在梦里,可她才刚从恶梦中挣脱出来,而且他感觉起来很真实。

他有心跳,也很温暖,身上还有着汗水干掉的味道。

那并不好闻,却让她安心。

再说,她自己也没干净清爽到哪里去。

她应该要去洗澡,但她不想动。她应该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她不想再动脑。可是,他脸上那条干掉的血痕,却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必须想个办法,想办法为他解套。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能保全他的办法。

他已经身在其中了,这一辈子,再也无法逃脱,就像她。

热泪,又上了眼。

他以拇指抹去她的泪,她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他凝望着她,一语不发的吻着她泪湿的眼,吻着她眉上的疤,吻着她嘴角的伤,然后是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的张嘴回应着他,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着他,在这无尽的黑夜中,与他汗水淋漓的纠缠一起,互相需索给予,交换彼此的体温与呼吸,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这一夜,睡睡醒醒,但他一直都在。

每回醒来,他总在眼前,总也能及时清醒,安抚她,陪着她,哄着她,直到她再睡着。

关于她的事,关于那些猎人,他一句也没追问。

到了清晨,她下床洗澡,他也跟在身后一起。

把自己清洗干净之后,他给了她一条免洗内裤,她穿上之后,坐在床上,看着他拿来医药箱,帮她擦药。

她没有反抗,只是在他完工后,拿了棉球和药水,也替他脸上那条红痕消毒上药,他扬起嘴角,漾出微笑,让她心口微微一颤。

“你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她不想泼他冷水,但她更不愿意让他怀抱着无谓的希望。

“什么不代表什么?”他瞅着她问。

“我和你上床,不代表我改变了心意。”她淡淡的道:“我并不打算继续和你在一起。”

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但也没生气,只起身将小肥昨晚送来的干净衣物递给她,道:“因为那些追杀你的人吗?你说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和你是一起的了。你不觉得有必要让我知道,我必须对付的是什么人吗?”

这话,让她瑟缩了一下,穿衣的动作不觉一顿。

她知道,她必须让他晓得,她害他陷入了什么样的麻烦之中,她不能让他什么都不清楚的面对那些猎人。

深吸口气,她继续穿衣的动作,把衣服拉过脑袋,那是件印着桃红色英文字体的白色纯棉长版T恤,长度刚好到她膝上十公分,但他还是另外拿了件桃红色的运动短裤给她。

虽然她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催促她,只是也套上一件白T恤和一件黑色的运动长裤。

穿好衣服之后,他拿着洗衣篮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把装了脏衣服的篮子放到门外,她看见门外地上放着装了三明治和一壶咖啡的托盘,他把托盘拿了进来,再次把门关上。

“这里是哪里?”

当他把三明治和咖啡拿给她时,她忍不住问。

她知道这地方不是旅馆,但他似乎每次开门,门外都有准备好的东西放在那里,好像那扇门通往某个神奇家事小精灵的国度似的。

“我朋友公司的宿舍。”

那似乎说明了一些事,他住的地方被她烧掉了,所以他来这里借住。

可是,这宿舍的服务会不会也太好?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简讯里提到的那位小肥,还有昨天在车上的那位长腿美女。

虽然哭得泪流满面,上车时,她仍看见是那女人帮他和她开了门,才又钻到前面的座位去。

“你朋友是做什么的?”她忍不住再问。

他看着她,问:“你听过红眼意外调查公司吗?”

她摇头。

他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拿起另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看着她道:“红眼是一间专门调查意外的公司,老板韩武麒很爱钱,只要有钱,他什么案子都接。”

她瞧着眼前男人,突然领悟,“你说会武的朋友就是他?”

“嗯。”他点头。

她秀眉微拧,哑声道:“追杀我们的人,不是普通侦探社能应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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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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