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怎么样也没想到会被她看见。他太大意了,竟没有注意到门没关好。看见她时,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就此停止。她显然被他在自慰的事实吓坏了,整个人动也不动的站着,圆睁的杏眼里,有着慌张与惊恐,他恼羞成怒的朝她走去,她却怕得后退!
该死!
那个女人应该要懂得礼貌!
她就算不小心撞见了,也该要懂得迥避,而不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偷窥!
她全都看见了,他疤痕满布的丑陋身体,野蛮的欲望!
即使是现在,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他裤档里的硬挺,仍在想到她的瞬间,悸动了一下。
他想要那个女人,想得要命。
但她对他显然没有同样的感觉,他知道她没有,她不可能会有。
如果是在以前,在他还没有受伤之前,他绝不会感到如此羞愤,他虽然不是万人迷,但他知道女人看到他时的反应。
她们认为他强壮的身体很性感。
可是,自从他被火纹身之后,一切就改变了。连医院里的护士,都在替他换药时,不自觉露出惊恐的表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拆掉绷带时,当他第一次在镜子中看见那丑恶的怪物时,他震惊得无法动弹。他是个男人,他不该如此在乎外貌,但那场大火毁了他。
他手下一个几乎像他兄弟的队员,收了敌人的钱,成了内贼,背叛了他们。事发当时,他为了救人质,负责垫后,但屋梁垮了下来,压在他身上,造成残酷的结果。
他整个上半身的左边,全部扭曲变形。
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肤,扭曲了肌理,即使后来已长出了新的皮肤,但那粉嫩的新皮,只是更加彰显了其下如荆棘般蔓生、崎岖不平的纹路。
他看起来像个钟楼怪人。
他在城市里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做复健,将军亲自到病房里告诉他,只要他一恢复健康,就能回到原属的单位去任职。
对外貌改变的震惊,他的确花了一点时间才平复,但他是个专业的高手,他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回到最佳状态。
半年后,他回到了工作单位。一年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他的身体康复了,但事情已经完全改变了。他是个怪物。每个人都怕他、畏惧他、厌恶他,连他救回来的人质,都视他为禽兽恶魔,那女人一路上尖叫不停,差点害死整支救援队的人。
那个人质,怕他比怕那些绑匪更多。
在那一年,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完全相信他的队员。
那场火、那次背叛,烧毁了他对人的信任。
任务结束之后,他申请退伍,回到了老家,回到高山上,重建了荒废多年的老屋。
他不想再被人当怪物,不想再遭到背叛,不想再听见那些恶毒的字句,不想再承担他不曾做过的罪名,他再也不想从人们的眼中,看见畏惧!
所以,他才选择回到这里。
他只在需要时下山,只在必要时才和人接触。
他甚至留长了头发和胡子遮掩自己,避免下山时吓到旁人。
可现在,她全看到了。这阵子,他总是把衣服穿在身上,即使在温暖的屋子里,他依然不曾把衣物脱去,他害怕她会吓到、会怕他,担心会从她眼里,看见和其它人眼中同样的嫌恶。或者更惨,从此开始闪避他。猛地在雪地中站定,他吐着雾般的白烟,喘息的望着前方那冰冷荒芜的世界。
该死,他知道,这是迁怒,是他自己没有把门关好,可在这之前,他根本不需要关门。
但在这之前,他的生活里,并没有一个女人。
一个他渴望至极的女子。
苦涩在胸臆中游荡。
他渴望她,想要她喜欢他。
她信任他,把他当朋友,但不是情人。即使如此,在这幻想她愿意走进他怀中,对他微笑,和他做爱。
光只是想,都像是亵渎,但他忍不住,无法控制那些想象,无法遏止去奢望。
但她看到了,一切。
从今以后,他知道,每次她看见他,都会想起他丑恶的身体,和他猥亵的行为。就算她试图遮掩,他也会感觉得出来。无论是掩饰鄙夷、嫌恶,或罪恶感,太多人尝试过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的感觉,但却徒劳无功,他受过太多的训练,他妈的太清楚如何分辨人们的谎言。
如果可以,他真想这样一路走下去,躲到另一座深山里,忘掉这该死的一切。
可就算那楝屋子里有足够的食物,她也不可能自己撑过一整个冬天,而且即便他如此低俗恶劣,他真的觉得,如果他没回去,那顽固的小女人,会冒险在风雪中跑出来找他。
浓厚的云层,再次开始在天上堆积,冷冽的寒风也开始吹起,告示着下一波冷锋暴雪的来临。
瞪视着开始飘下白雪的天空,他暗咒一声。
这真是个该死的、漫长的冬天。
虽然不甘愿,他却还是只能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去面对那个他渴望不已,却无法拥有的女人。
耿初静,你是个大笨蛋!曲膝坐在床上,她恼怒的咒骂自己。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躲起来了,她应该要和他道歉的!但是她没有,她只是跑回床上,把毛毯拉过头,逃避直接面对他的尴尬和窘迫,还有他毫不掩饰的怒火。
等她想起来必须道歉时,慌忙鼓起勇气翻身坐起,他已经头也不回的穿上外套出门了。
她应该要叫住他的,应该要追上去的,就算厚着脸皮,也应该要去面对他的,那么多的应该,她却全都没有做。
想起他愤怒的视线,她自厌的将脸埋进毛毯里,沮丧不已。
他好不容易才对她卸下心防的。
这几天,他和她就像朋友一样,他不只会回答她的问题,偶尔还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现在可好,她不只侵犯他的领域,干扰他的生活,还偷窥他的隐私。
难怪他会生气,若是换做是她,也一样会生气。特别是,他还因此到浴室去,她相信要是在平常,他要解决私事,绝对是在舒适的床上,不会到那么冷又不方便的地方。想起那性感火热又真实的画面,她不禁又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惨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办法和他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不胡思乱想。
天啊,她没有因此喷鼻血,完全是因为之前已经看习惯了家里男人们的身体,但再怎么说,虽然他们和「红眼」的那些家伙也常常在她面前打赤膊,可没有哪一个人,全身脱光自慰给她看。
好吧,他也不是自愿给她看的。
噢,该死!
她的罪名真是数也数不清。
而且,家人是家人,朋友是朋友,但伊拉帕不一样。
他……他……不一样……
如果只是撞到阿浪或阿南干什么好事,她可能早就转身了,她又不是没看过男人。
男人是欲望的动物,每天早上小弟弟都会自动起立。
十年前她可能还会害羞一下,但生长在一个阳盛阴衰的家庭里,又常常帮忙照顾那些不时来家里借宿养伤休假的红眼员工之后,她真的已经很习惯男人这种生物,虽然他们不敢在长辈们面前乱来,不过这几年下来,她还是不小心听过许多黄色笑话,也不小心看过许多走光镜头。
她早就习惯了,却从来不曾那么紧张过。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呆若木鸡的瞪着他看,活像没看过男人似的。'
但他不一样。
或许是他身上的疤,也或许是他正在做的事,她可以这样告诉别人,但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他不一样,是因为即使在如此艰困的环境下,他还是顾虑着她,关照着她。
在某个方面,他和她认识的家人们是一样的,他和他们都无法弃弱小的人于不顾。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和他们都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如此受到吸引过。
或许是因为两人语言不通,他的表情又被胡子遮住,她总是注视着他的眼,短短数日,她已经能从他眼中看见许多细微的情绪,分辨其中的喜怒哀乐。
他生气了。
就算他不甩门,她也看得出来。他受伤了,因为她退缩的反应。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有着烧伤的痕迹,无论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都非常在意,在意到特别留着毛发去遮掩,甚至可能在意到,离群索居。屋子里没有镜子,没有任何可以反射物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