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永远记得一架从蔚蓝天空降落的飞机裡,他頎长的身影自驾驶座徐徐地步下地面,心坎莫名地鼓譟起来,明明是微凉的初秋时分,她却感到心裡涌现前所未有的燥热,他俊帅的容顏、从容的神态,填满她心底每个微细的缝隙,让她剎那间几乎要忘记了自己。
还不清楚这就是动心的感觉,视线却始终没能自他身上移开,当她确定了自己对他抱持的情感是爱恋时,他身边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他的恋情在她的心坎上狠狠地划了一刀,瞬间鲜血淋漓,她知道自己该停止无结果的暗恋,趁著还没被发现的时候疏远他,然而她就是没法子下定决心,她根本不想过没有他的日子,就算只能以朋友的身分接近他也无所谓,只要能和他维持友好便足够了,当他有一天决定结婚时,她有信心自己能笑著送上幸福。
因為她早已决定一辈子不会让他知晓自己深藏的感情。
既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爱意,说出来也只会為他带来负担,稳妥地收藏起来才是她该做的事。
「好歹我也是专业的机师,贝小姐。」应弘非没好气地道,「就业餘者来说,妳的技术已经很不错了,难道妳打算改行当机师?」
他们在澳洲认识,当时他是飞行学校的学生,她则来自贵族女校,因為一次的参观而结缘,喜欢飞行的她甚至参加学校举办的短期课程,建立起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情谊。
「我哪敢献丑?」她反道,「你还没到吗?」
「快到了。」他转动方向盘,驶进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已经在停车场了。」
「要不要一起吃顿饭?」贝保而提议,不希望他放下礼物便离开,哪怕只有一顿饭的时间,她也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
「嗯,我都饿扁了。」应弘非开门下车,不忘拿起包装精緻的礼物。「待会见。」说完他掛了电话。
唇角噙著一抹笑,应弘非边哼著歌曲,边迈步离开停车场。
典雅的空间流泻著慵懒的爵士乐,配合晕黄的灯光、柔软舒适的沙发,构成了令人放鬆心情的环境,就像是能為待在裡头的人拂去一身的疲惫。
「妳的心情好像很好,」佟熙然喝了一口酒,看向嘴角一直掛著浅笑的贝保而。「却不像是因為滕奶奶放弃让妳跟亦儒结婚才高兴的样子。」
贝保而放下手中的酒杯,优閒地靠著沙发,修长双腿优雅地交叠著,合身套装将她玲瓏的身体曲线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儘管两人身在包厢裡,可这是个半开放的包厢,因此在走廊上的人都可以看见裡头的人在做什麼,所以有不少人在看见贝保而时,情不自禁地驻足欣赏。
「為什麼不?」她笑著反问,「难道你不為亦儒找到喜欢的人高兴吗?」
「我只是觉得妳的开心是不是太超过了?」佟熙然微微一笑。「应该是有比起亦儒安定下来更让妳高兴的事情发生才对。」
他和她还有亦儒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中学时各自到不同国家留学,可是这无碍他们的交情,即使贝保而是那种很懂得收敛情绪的人,但他是善於观察的人,就算是再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也有自信能看出来。
「公司做成一笔大买卖,所以很开心。」身為上市企业的执行长,公司的业绩有所增长自然令她高兴。
想到应弘非刚下机便為了送她礼物特地来找她,她已经高兴了一整天。
明知她不该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他只是碰巧看见天使摆设,正好想起她曾提及摔破了类似的摆设,这一切都是巧合,然而这些巧合已教她高兴许久了。
就算她知道他是因為女友在上班,不可能腾出时间跟他见面,他才会转而来找她,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至少他的举动证明了他心中有她这位好朋友的位置。
这可是专属於她的最佳位置。
就是现在,她也控制不了微扬的嘴角,才会让佟熙然產生疑问。
「好吧,既然妳坚持这麼说,就当是这样吧。」佟熙然没有逼迫她吐露真相的打算。
「你这人非得疑心病这麼重吗?」她好笑地问,「这样可不会有女生喜欢的。」
「这就不劳妳费心了,妳还是管好自己吧,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贝爷爷拖进教堂,逼妳跟不知名的男人结婚。」佟熙然笑著反击。
「倘若这种事真会发生的话,那个人也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你。」现在少了滕亦儒这个青梅竹马的人选,她的候选丈夫只剩下佟熙然了。
「放心,在这方面,我们可是有绝对的共识。」佟熙然承认自己从没打算跟她结婚。
面对长辈的催婚,他们都各有盘算,完全没想过要按照长辈的意愿行事。
「很好,我也是这麼想。」她笑著向他举杯。
两人边聊边喝酒,享受著静謐的时光,一个多小时过去后,两人準备离开,步出包厢时,贝保而不经意看见伏在吧臺上的人影,熟悉的背影让她停下脚步。
「怎麼了?」见她停下来,佟熙然偏首望向她,只见她直盯著伏在吧臺上的男人。「认识的人?」
「好像是。」她不确定地回答。「你先回去吧,我去确定是不是他。」她印象中的他从不会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她下意识拒绝相信眼前所见的人是他,但她也不可能将别人错看成他。
「我等妳。」虽说时间尚早,可他还是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去。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要去纽约吗?早点回去休息,我没问题的。」贝保而轻推他的肩头,示意他先离去。
熟知她说一不二的个性,佟熙然点点头,逕自离去了。
待他走后,贝保而走近吧臺,赫然发现伏在吧臺上的人真的是应弘非。
因為她是这儿的常客,酒保认得她。「贝小姐,妳认识的?」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吧臺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以及数只空酒杯,她伸手搭在应弘非的臂膀上,轻力摇晃。「弘非、弘非,你醒醒,发生什麼事了?」
「别烦我!」应弘非烦躁地推开骚扰他的手,语声不清地说。
贝保而替他付了帐,请酒保帮忙扶起他,将他塞进副驾驶座后,她坐进车内,打开他旁边的车窗,然后发动车子离去。
随著车子前进,空气涌进车内,因為已是炎夏时分,夹杂热气的风扑面而来,令醉醺醺的应弘非瞬间酒醒了大半。
「嘖!搞什麼?」他本能地以手挡住脸,「该死的!」
「醒了?」她偏头看他一眼。「你為什麼要喝得烂醉如泥?」
贝保而的声音让应弘非涣散的思绪缓缓回到现实,他尷尬地笑了两声。「让妳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真不好意思。」他边说边轻拍泛著疼痛的额际。
「有什麼不好意思?」她关上车窗。「你明天不用出勤吗?」专心驾车的同时,她分神瞄向他,只是他眉宇间罩上一层愁思,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认识这些年来,她不曾看见他喝个烂醉的样子,因為职业的关係,他基本上不怎麼喝酒的,昨天也没见他的心情有什麼不对劲,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应弘非摇摇头。「不用,我在休长假。对了,下个路口让我下车吧,我还不想回家。」
「别跟我说你是打算去别家酒吧。」附近一带是有名的酒吧区,夜店林立,她不由得如此猜测。
「妳别管我好吗?反正现在放假,当然得好好放纵一下。」他一手覆著两眼,嗓音中满是疲惫。
「放纵?平常喜欢逛博物馆、看歌剧的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到底发生什麼事?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她没有理会他的要求,继续往他家的方向驶去。
「会有什麼事?我只是想喝酒,难道还需要妳批准吗?妳以為我是妳的员工,什麼事都得听妳的?」察觉到自己说了什麼话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真的喝多了,才会口不择言。」
闻言,胸口掠过刺痛,贝保而花了整整一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关係。」她回以微笑缓和车内僵凝的气氛。「关於你的私事,你不想说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想看见我最好的朋友这麼糟蹋自己。你已经喝得太多了。」
「嗯。」她用他刚才辩解的理由堵他,让他反驳不了,只能偏头看向窗外,也不再抗拒她送自己回家的决定。
车裡鸦雀无声,除了引擎转动的声响,他们谁也没说一句,直到车子因為红灯停下来,一直看著窗外的应弘非忽地开口。
「我跟她分手了。」
「什麼?」贝保而猛然看向他,只能看到从车窗反射出来的,他那落寞的神情。
彷彿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嗓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我这次回来没有事先告诉她,打算给她一个惊喜,今天去她家找她,想不到得到『惊喜』的人竟然是我,她跟别人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