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心头无端狂跳起来,她忽然无法呼吸,不觉微张小嘴试图吸气,可入嘴的,却是他的热度与味道,教她一时又忙屏息,怕尝得太多,会无法遏止,会做出蠢事。

可像是、像是知道她在想啥,刹那间,他眼里的黑竟变得更深了,如那晚一般,几似要燃起了火。

她不敢动,不能动,感觉冰冷的布停在她脸上,感觉他悄悄曲起了手指,让指背贴著她的脸。

那块湿布离了她的脸颊,全握在他掌心,而他的指背却替了湿布缓缓滑过她火烧一般的脸,如此轻、那般柔,带来阵阵酥麻。

心,为之颤颤,不休。

他像著了迷般看著她,抚著她;她也如入了魔般,望著他,任他以指背轻抚她柔嫩的颊。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易远凝望著眼前的小女人,她看来那般迷惘,如此娇羞动人,他没打算轻薄她,可是她的触感那么好,温暖又柔嫩,教他无法将手挪移开来,无法控制的下滑到她嘴角边摩挲著。

她瑟瑟轻喘了口气,却没阻止他。

是害怕吗?还是渴望?

他好想知道,好想尝尝那粉嫩的唇,好想知道她是不是会再吸口气,好想知道她会不会即便是怕,也渴望他。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那掩盖在黄豆、面粉、菜油之下的芬芳,那带著春之花,秋之森的清香。

不觉中,他无法控制的靠近她,近到他的唇,几乎能触著她软嫩微颤的唇,近到他像是能听见她的心跳,近到两人的体温与气味,都似已混合交融在一起。

“易少。”

男人的声音,突兀的从身后传来,教他为之一僵,瞬间清醒过来。

可是,她没听到,没有察觉,她仍一脸晕红,而他不想放手,还不想。

他的身板太宽,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子,那家伙无法看见她,一部分的他不想让这人瞧见她这模样,另一部分的他却想就这样维持不动,让身后的家伙上前来查看,让那男人看见她待在他怀中,让那男人看见她是他的——

这念头如此强烈,想要宣示主权的占有欲满布全身上下,可理智最终还是让他松开轻捏著她下巴的手。

他不能这样待她,不能让她承受更多是非。

他不要她被人言所迫,不想她遭人非难,所以他才总在深夜来访,却没料还是让人见著,教人说嘴。

握紧了布巾,他深吸口气,转过了身。

“雷姑娘还好吗?”秋捕头看著他,问。

“她很好。”他面无表情的说,感觉到她在身后一动不动的。“正擦脸。”

那是瞎话,两个人都清楚知道。

那浸湿的布巾,还在他手上。

秋捕头抿唇看著他,道:“易少识得雷姑娘?”

“识得。”他淡淡说。

“很熟?”秋捕头再问。

他扬起嘴角,微笑:“秋捕头这是在问案?”

“不是。”秋捕头眼角微抽,也笑:“只是好奇,我以为易少交往的,多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不知易少也会来光顾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吃粗食的地方。”

这一句,把易远给端上了高台,却也瞬间将他自个儿与冬冬搁在一块儿。

易远不怒,只轻笑再道:“雷家的豆腐,可不是什么粗食。若有人以为这是粗食,那定是舌头不好。”

“我不是那意思。”这男人摆明抓他语病,秋捕头脸微黑,忙道:“雷姑娘的手艺自然是好。”

“你放心,她聋了,听不到。”他皮笑肉不笑的睨著那男人,说:“得瞧著你的嘴才知道你说了啥,至于我,当然是不会在她面前嚼什么舌根。”

姓秋的听了,额角微抽,但他忍下了气,只道:“易少好口德。”

“我口德不好,我自个儿知道,你就甭昧著良心赞我了,改天要是我说溜了嘴,你这不白赞了。”

秋捕头闻言脸更黑。

身后的女人在这时轻推了他一把,他转过身,只瞧她脸虽然仍是红的,但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

她垂著眼,哑声道:“让我过。”

他想叫她抬头,可那男人还在门边,所以这回他没再逼她,只退了开来。

她匆匆绕过他,一抬眼见著那姓秋的,脚下一顿。

“秋捕头,怎么了?有事吗?”

“没。”秋捕头看著她,道:“没事,只是来同你说一声,我得回衙门了。”

“那您慢走。”冬冬挤出笑容,客气的说。

姓秋的转身往外走去,冬冬跟著送到门口,易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原以为终于能甩掉这碍眼的家伙,他便停在门内,却未料那姓秋的出了门,走没两步,却又回过头看著冬冬。

“雷姑娘,事实上,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过两日我娘大寿,我们家人丁单薄,就我与娘和一丫鬟,办一桌寿宴也吃不完,你要不嫌弃,能否一块儿来用个饭?”

“你邀我去用餐?”冬冬吃惊的愣瞧著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

“是。”秋捕头点头。

冬冬压著心口,有些受宠若惊。

易远一怔,心头一悚。

他知道,除了应天堂的人,从来没人邀她一块儿用餐,人都嫌应付她麻烦,嫌她在餐桌上格格不入,也怕她为此误会了什么。

他知道这个邀请有多重要,知道她会因此多么开心——

仓皇间,他往前又走一步,跨过了门槛,却听她笑著开了口。

“谢谢你。”冬冬认真的瞧著眼前的男人,说:“我很想去,可我那日刚好有事。”

易远匆匆往前再走一步,才意识到她竟然拒绝了。

没料到她会拒绝,他微微一怔,但也松了口气。

秋捕头面露尴尬,粗声道:“抱歉,是我太过唐突。”

“不、不会的。”冬冬摇摇头,抬手轻触他的手臂,微笑解释:“谢谢你邀我,我很高兴,真的,是我那日真的有事,得去送豆腐。虽然我晚上人不能到,但老夫人难得大寿,她老人家要不嫌弃,我一早做两道祝寿菜给老夫人送去?”

“那太麻烦你了。”话是这么说,秋捕头却露出微笑道:“不过,我娘最爱的,确实就是你做的豆腐了。”

“不麻烦。”她微微一笑,道:“您能邀我,是我的荣幸。”

秋捕头瞧著她,“改天见。”

“嗯,改天见。”

然后,那男人终于走了,临走前瞧了他一眼,眼里颇有得色。

易远面无表情的看著,连抹笑都扯不出来。

冬冬收拾了碗盘,看也没看他的经过了他身边。

他坐回自个儿位子上,将剩下的早点全吃下肚。

豆腐店前来吃早餐的客人皆离开去上工、去下田、去收获,剩下几位零星的客人都是来买豆腐,他吃完也起身,盘子一个没收,走了。

冬冬把易远先前说要带走的食物装进竹篮里,谁知装好一回身,门外已没了他的身影。

奇怪?怎一眨眼不见了?

她快步跨出门槛,在市街上张望,却没见著他人。

真是的,要走也不招呼一声。

不是说要吃的吗?他该不会吃饱就忘了要带走的吧?她瞧他一副饿到的模样,还特别另外多做了一些他喜欢的菜色搁进去呢。

冬冬回屋将食篮搁边上,继续招呼来店里买豆腐的客人,可一晌午,心里却一再犯著嘀咕。

那男人挑食得很,虽然没得挑时他干粮也啃得下去,可上回他出远门吃了几次,回来后非但整整瘦了一大圈,还对著她叨念了好一阵子呢。

她转过身看著那食篮,心里又冒一句。

话说回来,就算他忘了又如何?易家又不是没厨子。

她转回来继续收拾东西。

可他深秋时最忙,几乎都往纸坊里,又不回家。

她忍不住再转身往那食篮走去。

但纸坊也有厨子啊,易家纸坊供午膳的,她知道。

她停下脚步,又转身。

不过,她也知道,那男人挑食啊。

她又停下脚步。

可恶!瞧那家伙把她搅得像陀螺似的,转得她头都晕了。

她大步走出门去,开始收拾外头的桌子和蒸笼,清洗屋里的锅碗瓢盘和煎台与铁锅,可烦乱的思绪在心中百转千回,扰得她怎样都无法静下心来。

那家伙平常是不会大清早上门的,今儿个不知是怎么了,大白天来找她就算了,还怪里怪气的,竟替她擦脸——

想起方才他的行为,她小脸瞬间暴红起来,反手压著唇,却还是感觉他热烫的气息像是仍在唇上。

他没碰著,她知道,可几乎就要碰著了,像是已经碰著了那般。

她应该要推开他的,这不像上回,不是拉握著手而已。

但是、但是……在那个当下……她就是……

无法将他推开。

她甚至忘了外头还有客人,忘了人们会看到这暧昧的情况,会将这流言传大老远去,可在那当下,她什么都忘了,只能看著他、感觉他,感觉渴望在胸中汇聚、发热。

该死,雷冬冬,别胡思乱想。

他不可能对她有兴趣,易家的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八成是逗她的,过去六年,他偶尔也会故意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这真的不好笑。

也许他只是因为一时心烦,所以才变得这么怪。

没错,定是这样,那男人心烦时总会做奇怪的事。

当年他会喝醉倒在她家门板上睡觉,就是因为起书楼这事不得支持。

她改天得和他说说这事不好笑,要他就算想开玩笑可也得适可而止。

她将那易家少爷从脑海里挥开,把大锅搬到后院去刷洗,等她收拾、清洗完所有的东西,日已过午。

她回屋擦手,又看见那食篮,心里莫名又嘀咕起来。

她答应他会让他带走的,况且人人都知道他要外带,就算她送去纸坊,应该也惹不起什么闲言闲语。

可午时已过,都未时了,就算她现在送去,他八成也已经吃过了。

她这会儿送去还不白费功夫?

心烦意乱的,冬冬转过头去把要做豆腐的黄豆挑拣过,再泡进水缸里,做豆腐的黄豆要比做豆腐的黄豆多泡好几个时辰,这一忙活,又搞了一个时辰。

可即便知道他大少爷的肚皮轮不著她担心,可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他今早最后闷闷不乐在那儿吃东西的脸,明明挺不开心的,也吃了好些东西了,他还是默默将那些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为啥呢?

她瞧著那食篮,心里清楚知道答案。

他饿坏了。

易家纸坊的木招牌,在这县城的商街上是最大的。

只要一走进这商街,老远就能瞧见那挂在易家纸坊楼房上,用千年紫檀刻的招牌;传说那招牌还是书法名家王羲之,好几百年前替易家提的字呢,还有人大老远来,就为看这招牌一眼。

人都说,易家造纸,已是好几百年,易家的纸是又精又美,虽经过几代的起起落落,易家纸还是一脉传承的到了现在。

易家这在县城的楼,听说在前朝就起了,中间虽烧过一回,但也给木匠修了回来,这楼人说也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盖楼的木头用得当然也是上好的楠木,虽因长年的使用而不再崭新亮丽,可百年的岁月只让其风华更显,像个稳重的大爷,堂堂的坐在街市上,让人经过都不得不瞧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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