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达拉斯

异国的天空晴朗得让人睁不开眼。

陪同照时连续在这里开了几天会，好像整个生活步调都慢了下来。

这几天都是这样，像是度假一样，一早两人在旅馆的餐厅用过美式早餐，就会手拉手甜蜜地到附近散步。

由于旅馆是由研讨会的主办单位安排的，所以距离研讨会会场不到十分钟路程，她会顺便陪他走过去，然后带杯STARBUCKS的咖啡到附近的公园晃晃。

看看不一样的人，感觉不一样的心情。

非假日的公园里，依旧有下少人来慢跑或溜狗，她悠闲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拿着数位相机拍拍天空、拍拍路景，拍腻了，就打开相机看看昨天的照片纪录。

照片里，大多是她，照时不爱照相，不过昨夜她因为时差醒来时，趁他睡觉照了一些。

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甜蜜幸福的感觉油然生起。

她比想象中的更快爱上他。

不是只有他的外在，她更喜欢他本身。

原本以为他们会因为个性不合而产生很多摩擦，可是一次也没有。

他总是纵容她所有的事情。

她的缺点他都不在意，她要他改的，他通通努力修正，而她不了解他的部分，耍赖不去努力也没关系，他让她过关。

这是她没有谈过的恋爱类型，不需要费尽心思就可以得到全部。

这样的男人她怎能舍得不爱呢？

她正出神的想着，一个平稳的男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今天天气很不错。”说话的是名东方男子，年约三十出头，样貌斯文，一开口就说中文，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天气真的很好。”花初晴收起相机放进背包里，虽然不是很欢迎搭讪，但对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答腔，“你怎么知道我会说中文？”

“职业病的一种，东方女孩子看多了，光看外表就知道国籍。”男人说得很慢，声调乏味而没有起伏，轻得像会被风声吹散。“你一个人来公园吗？”

“是，男朋友去开会了。”她突然感到有些倦意。

“一个人来公园很无聊的，男朋友有把手提电脑留给你吗？”他问。

“有的，我说很想上网，所以他把电脑留在旅馆了。”她逐渐觉得回答他的好像不是自己，意识变得模糊。

“很好。”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带我去旅馆吧，你应该有东西要给我看。”

“好的。”花初晴站起身，往旅馆的方向移动。

这名东方男子正是“猎豹”组织的催眠师K，他谨慎地环顾四周，跟着她离开了公园。

计画进行得很顺利。他得意地想。由于前面几笔钱都交付得很顺利，唯独最后一笔钱迟迟没有动静，他没有时间再等了，现在只要把最后一笔钱转到账户，他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既然知道卓照时已经设定完毕，只要启动密码就可以，那他也不想浪费时间等待。

他跟着花初晴回到旅馆房间，环视了下周遭，确定没有可疑的声响，才继续下指令，“开始行动吧。”

花初晴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卓照时留下的手提电脑，机械化地操作着几个程序。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K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无往不利的催眠再度发挥了功用，他早就不过指令要她记住所有的破解程序。

几分钟后，终于到了最后的执行阶段，黑色的画面上出现了白底字。

请输入密码

然后，她停下来了。

“密码呢？”K失去耐心地问。“快打啊！”

“他没有告诉我。”花初晴回答着。

K咒骂了几句脏话，随即克制住脾气，继续开口，“打电话给卓照时，告诉他育幼院的小孩等着钱用。”

“是。”她乖顺地拿出手机，按下拨接键。

就在同一时刻，清脆悦耳的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谁？！K一惊，反射性地掏出怀中的枪，反手勒起花初晴，朝声源处望去。

身形修长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正是人现在应该在开会的卓照时。

卓照时的视线扫过那张毫无血色、没有人气的甜美脸蛋，冷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却很快被掩饰了。

“游戏结束了，你放开她。”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严谨温和，而是冰冷得彷佛要刺入骨头。

耐心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引出猎物踏进陷阱。

“把密码给我，不然我杀了她！”枪口抵住花初晴的太阳穴，K先是威胁，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嘴角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不对，我已经对她下过暗示，只要你不给她密码，她无法达成任务，她就会自杀，对不对啊？花初晴？”

“对。”她呆滞地回答。

“你先死的话，她再达成任务也无所谓。”卓照时忍住想上前将花初晴带回身边的冲动，冰冷地撂话。

仿佛嫌他的威胁不够惊悚似的，阴影中，另一个带着笑的男中音温温响起。

“可惜你没有镜子，不然你会发现你眉心有个红色光点。”说话的男人长得像狐狸，带着毫无畏惧的无害笑脸，可是他说话的内容就没那么无害了。

TJ的狐狸王出现了。

一切都毁了！

K心里凉了半截，血色尽褪，明知道狙击手的红外线光点根本摸不到，他却仍忍不住摸向额心。

冷静！他手中还有王牌！他更加勒紧花初晴。

“叶元之，要是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解开她的催眠，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还对她下了什么暗示，所以你们不能杀我。”

“是吗？”叶元之冷笑着。

“还有你！”K将视线转移至卓照时。“是我催眠叫她爱上你的！要是没有我替她解除，她会继续爱你，直到有一天突然清醒发现自己居然跟不爱的男人在一起这么久，你猜她会怎么想？”

卓照时的脸色微微一变。

如果是这样，初晴会恨自己也会恨他。

明知道她可能真的不是主动爱上他的，但听到K说的话，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疼痛。

“所以你们根本不能杀我！”看出敌人细微的情绪波动，K胜券在握地笑了。“还是乖乖听话把密码给我，我就放了她。”

“真的不能杀你吗？”叶元之口气云淡风轻得令人心惊。“你的恩师麦肯恩博士可不这么想。”

听到老师的名字，K的脸色刷白。

“不可能……他明明死了！”

“还是你放火烧的对吧？”叶元之加大了笑容，说出令他血液凝冻的答案。“可惜，当年发生火灾那天，我在场。”

他轻轻举起一根手指，下一秒钟，就听见金属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咻咻声音，K突然感觉手掌传来烧灼的感觉，手枪掉在地上。

好痛！他转头看着疼痛的右手，发觉掌心被射穿了一个洞，鲜血泉涌，他抱手痛嚎起来。

卓照时见机不可失，上前迅速将花初晴拉回身边。

“我这学弟真的很不错，还怕为了你浪费地球资源，特别把落地窗打开。”叶元之似乎很赞赏地说。“你看，连一面玻璃都没浪费。”

可恶！这男人的冷血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生还的余地。K抓住自己的手掌，缓缓地深呼吸。

冷静！他必须使出最后一击。

“你真的杀得了我吗？”

他抬起头，视线捕获住叶元之的目光，就像他曾经对多少名倔强反抗的少女们所做的一样。

“叶元之，你不会杀我，也下不了手。”他的嗓音变得平稳低缓，“你不会杀我，也下不了手。”

他曾经透过花初晴对叶元之不过催眠术，由于无法确认他的催眠深度，他还特地让花初晴先替他下镇定剂，而后注射催眠用的阿米妥钠，为的就是提防有朝一日遇见这情况。

“叶元之，你不会杀我，也下不了手。”

叶元之像是被定住了，目光看着他，神情出现了异样，想朝他走去。

“小香……”他轻轻开口，表情出现了凄苦的神色。

“学长！他不是小香！”卓照时看出了不对劲，连忙拉住他。“学长，你冷静点，想清楚，小香不会在这里！”

他停住了脚步，只是一瞬间，短暂的迷惘消失了，狐狸脸上再度出现了笑容。

这次的笑容是阴狠而决绝的。

“我讨厌难笑的笑话。”他轻声开口，对着耳机下令，“动手。”

子弹破空，贯穿了K的胸膛。

K颓然倒下，双眼圆睁，死前还无法相信。

“你居然……忍心……”

他居然下得了手？！

他的催眠术没有失败！

他确信当叶元之下令动手时，叶元之所看到的是苦苦寻找六年的爱人。

他伟大的催眠术没有失败！他只是败给一个没有心的人。

“好了，初晴她没事吧？”见他倒下，叶元之静默了几秒，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问卓照时，“别用那种眼神，我知道你做学术研究的人，不是天天看死人，但刚开枪的是FBI的人，格杀令不算是我下的，这家伙每年让几千个家庭破碎，成千的少女被迫卖淫，比起那些痛苦，他死得还太轻松。”

尤其K居然利用“她”来威胁他，真的是死得太轻松了。

“初晴没事吧？”敛起情绪，他再问了一次。

“她没事，但必须尽快让她结束任务。”卓照时将怀中的人儿仔细安置在电脑前。

毕竟没有人知道她的催眠指令中，任务是否有时间设限，但他必须让她认为自己执行了任务。

事实上，他早在出国前就将一切资料交给莫克处理，现在电脑里所有的程序都是他重新处理过的仿试验品。

“问卓照时密码是什么？”坐在电脑前，花初晴回到了前一个指令，低头拨打电话。

卓照时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

“喂。”

“照时吗？”她的声音变得轻快无比，脸上却仍无表情。“猎豹计画密码是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小朋友真的很需要钱，我现在就要把钱汇过去了。”

看她如同傀儡般的模样，他的心脏疼痛得透不过气。

“初晴。”他深呼吸一口气，希望她的任务结束后，噩梦就能终止。“密码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你要我说一百遍的那句话。”

“真的吗？谢谢你！我先来试喽，待会见。”花初晴机械化地挂上手机，双手在键盘上键入密码。

S—U—N—N—Y—I—L—O—V—E—Y—O—U

当最后一个U字键入电脑，一颗眼泪“答”的一声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傻傻看着萤幕上代表密码的*号，手指搁在输入键上，迟迟不肯按下。

眼泪却越掉越多。

“怎么了？”

卓照时才问出口，她突然伸手去拿桌上的拆信刀，毫不考虑地往心脏刺下。

“初晴！”叶元之失控地大吼。

尖刀并没有刺入她的身体，卓照时的手掌先一步横来握住了刀柄，尖锐的薄刀和她刺入的力道深深割裂肌肤，鲜血喷上键盘，他仍紧紧握住，不敢轻放。

叶元之这才惊惧地连忙以手刀将妹妹打昏。

这个傻瓜妹妹真的是因为催眠才爱上照时的吗？

他可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