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晚上六点,颜琉璃乖乖地回家吃晚饭。

在精明的陈管家发落之下,五十岁的钟点帮佣阿好姨已经准备好晚餐,就等大小。姐回来开动。

餐桌旁,颜琉璃和父亲一起吃晚餐,她好奇地问:「爸,你说有公事要跟我谈,到底是什麽公事?」

「吃饱後再说。」颜立气定神闲地吃着晚餐。

颜琉璃又问:「那你说要介绍我认识的人是谁啊?」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颜立继续吃饭,细嚼慢咽,吃得不多。

「爸~~」问不到答案,颜琉璃嘟唇嗔了一声,好奇死了。

颜立不理女儿,继续吃饭。他今天才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学着对女儿狠心一点,不能一撒娇就什麽都依着她。

眼看父亲异於平常,居然给她来个不理不睬的态度,颜琉璃没辙,只能鼓颊吃她的饭。

半小时後,晚餐结束。

阿好姨已经在客厅茶几上准备了水果、甜点,又备了一整套品茗的茶具,泡好乌龙茶,一副有客人要上门的阵仗,颜琉璃也在父亲的要求下一起坐在客厅等待。

一会儿後,门铃声响起,陈管家开了门,领着两名西装笔挺的男子进屋。

其中一名年约四十几岁,戴着黑框眼镜,手上提着公事包,一副严谨认真模样,颜琉璃认识他,他是父亲长期委任合作的黄律师。

而另一名年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她就不认识了,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很难不被他吸引,他五官深邃、鼻子高挺、下巴刚毅有型,身着讲究的三件式深咖啡色西装,显得身材高大英挺,跟时尚杂志上的性格男模有得比,除此之外,他浑身散发一股阳刚气质,精锐双眸炯然有神,要不是戴着无框眼镜掩饰了黑眸的犀利光芒,她怀疑这双眸子能将所有事情都看透。

这样一个器宇轩昂的出色男子让颜琉璃闪神了半晌,有片刻移不开眼睛。

他到底是谁?

「坐啊!」颜立热切地邀请两人入座,并对女儿介绍。「琉璃,黄律师你之前见过,我就不多介绍了,另一位先生叫章之杰,是爸爸公司的执行长,在公司里,他的命令就等於我的命令。」他转头对章之杰介绍。「之杰,这就是我下午跟你提过的,我的女儿颜琉璃。」

章之杰微微点头,礼貌性地跟颜琉璃打招呼,态度有礼,却带着一点儿疏离。

他只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这女人是他最讨厌的类型——徒有美貌的千金娇娇女,长相明艳动人,却也很假,像是摆在橱窗里展示的昂贵芭比娃娃。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来这儿认识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但是董事长对他有恩,打从八年前他进公司当业务专员,董事长无意间知道他幼年丧父、大学时期丧母,却凭着助学贷款和半工半读念到研究所毕业时,便相当赏识他。

刚进公司时,他肩上背负助学贷款和过世的母亲留下的房贷,不得不一天当两天用、吃苦当吃补,以卓越的业绩在业务部冲出一片天,董事长爱才惜才,一路提携他往上晋升,直到执行长之位,给了他无限的发挥空间。

如今,他能拥有人人称羡的高薪、高职位,还清所有贷款,还有余钱购屋转投资,一部分是靠自己努力,另一部分是靠董事长的相挺。

他感念此恩,因此,当董事长有事相求时,即便他千百万个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接受。

唉~~章之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什麽他得面对这样的难题呢?训练一个芭比娃娃?天啊!董事长还真是看得起他。

颜琉璃对章之杰回以微笑,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父亲是曾说过公司里有一位能力很强的执行长,是他很欣赏的後辈,她之前不曾见过面,但每次父亲提到他都是满口称赞,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今天首次见面,她只觉得他外型不错,可是好像挺难相处,一副傲视群伦的严肃冷酷样。

她可以想像他在公司的模样,如果下达命令要下属往东,可能没人有胆敢往西走一步,倒也不是说他看起来很凶,该说是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很有魄力、令人甘心臣服的冷傲气势,大概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吧,但,其中不包括她哦!她可不是公司员工,不吃他那一套。

「琉璃。」颜立唤她。

「嗯?」

「你知道爸爸今天为什麽介绍你跟之杰认识吗?」

颜琉璃摇头。她不懂,父亲公司里的人她向来没兴趣认识,而且也很少有机会认识,毕竟她之前都在美国读书,一年前才回到台湾。

「爸想跟你谈一个条件。」颜立道出今晚最主要的目的。

「谈条件?」颜琉璃皱眉看看父亲,又看看章之杰和黄律师。怪了,父亲跟她能有什麽条件好谈,就算要谈好了,关这两个外人什麽事?

「琉璃,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刚回国的时候,爸爸问过你,你对未来有什麽打算,而你说要再看看,那麽现在呢?有什麽想法?」

颜琉璃想了一下,耸耸肩回答:「还在继续观察,我是很想当服装设计师,但是在台湾,新人设计师的发挥空间很小,有人拼了好几年还是只当个小助理,更惨的是,即便设计出很棒的作品,却被挂上知名设计师的名号量产,被压在底下好几年都无法成名,所以我想再衡量看看,看怎麽做才是最好的。」

她在国外念的正是服装设计,但有兴趣是一回事,有没有市场性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业界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背景,就算再有才华也得在着名的服装设计师底下熬个三、五年才有机会,所以她回国後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市场,只是没想到这一观察居然拖了一年,她也过惯了闲适的生活,想着就这样下去也无所谓,反正她还有亲爱的老爸可以当靠山。

颜立严肃地点点头,说道:「爸知道你对服装界很有兴趣,所以在观察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也应该边做点什麽?」

「嗄?」颜琉璃眉宇之间打了一个折。要做点什麽?她没概念耶!

「这就是爸爸要跟你谈的条件,爸已经准备好了八百万……」颜立先诱之以利。

「八百万?!」颜琉璃讶呼出声,双眸瞪得好大。

「嗯!就是八百万,这笔钱是给你创业、开服饰店用的,你对流行的敏感度高,就算不当服装设计师,开服饰店当老板也很适合。」

「爸,谢谢你……」颜琉璃感动地看着父亲,忽然上前大大地拥抱住父亲。「你对我真好,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她确实很想开服饰店,但这个想法她并未对父亲提过,想不到父亲居然自己提出来。

颜立笑了笑,稍稍推开女儿的拥抱,神情认真地说:「别谢得太早,爸是疼你,但也不能无条件地疼,要拿到这八百万是有条件限制的。」

「当然!」颜琉璃猛点头。「爸,你说,我会努力做到你开出来的条件。」

「最好是这样。」颜立点头勾唇笑着,因为他知道女儿已经一步步朝向他安排的路走,於是,他宣布:「八百万创业基金必须半年後才能给你。」

颜琉璃想了想,会意地点头,自以为聪明地说:「也对,我可以利用这半年,好好规划服饰店的经营方向。」

「不!」颜立却说:「这半年不是要这样用的,我要你这半年跟在之杰身边,由他安排你进入公司,接受他的调教,成为能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人。你是要当老板的人,没有一些业务实战经验怎麽行?之杰在训练人才这方面很有经验,他调教出来的业务都是顶尖的菁英,爸相信他一定能让你成长许多。」

颜琉璃听完,傻眼了几秒,鬈翘的睫毛眨啊眨地看看父亲,然後又偏头看看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章之杰,这才意识到,父亲是认真的,居然连训练她的人都找好了。

只是……

「爸……会不会太认真了点,我还要去受训喔?」不知怎麽搞的,脚底没来由一阵发冷,这个章之杰感觉像个冷血教官,老爸不怕唯一的宝贝女儿被他操死吗?

颜立斩钉截铁地再次确认他的决定。「当然!做生意不是儿戏,没有万全的准备,岂能随便投入资金?而且爸爸还没说完,我所开出的条件还不只是接受之杰训练,这半年间,你在公司里不能透露身为董事长千金的身分,我不要任何人因为顾忌你的身分给予讨好或协助,如果你撑不下去,吃不了苦主动放弃职务或是不听命於之杰的训练,很抱歉,八百万的创业资金爸爸就要收回口袋里。」

「爸——」颜琉璃娇声大喊,抗议道:「哪有人这样的?」先是画大饼给人家看,又开出这麽严苛的条件。

看见女儿气呼呼地鼓着颊抗议,颜立其实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女儿的将来,他只能狠下心假装不在乎。「没关系,虽然爸爸会有些失望,但如果你不想接受这个挑战,也可以直接拒绝,就当爸爸没提过八百万创业基金这回事,爸爸也就不用麻烦之杰了……」

「等等!」颜琉璃急忙喊着,眼睛看向章之杰,意有所指地说:「爸,我是想接受这个挑战,可是,我怎麽知道他会不会刁难我,故意让我撑不下去?」

相较於颜琉璃的紧张不安,章之杰则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微微挑眉看着她。

「我的确不能保证。」既然要训练,本来就会有一些严格的要求,而他敢说,这位千金娇娇女肯定会将那些严格要求解读为刻意的刁难。

「嗄?!」颜琉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个人怎麽这样?毫不掩饰,至少也说点场面话,像是:我会尽全力协助小。姐、我是以辅佐小。姐为目的,而不是要刁难……之类的。

个性一点都不圆融,真讨厌!

「爸,这样你还确定要我跟着他学习?」颜琉璃求助地看着父亲,突然灵机一动,建议道:「其实要训练我成为老板有很多方法,譬如我也可以跟在你身边学习,当你的助理啊!」

颜立一听,呵呵笑出声,取笑女儿道:「你跟在我身边要怎麽学习?你一撒娇我就没辙了,压根儿管不动你,跟着自己人学是学不到东西的。」

「爸~~我可以的,我保证去公司上班会收敛大小。姐脾气,绝对认真地跟着你学做生意。」不管怎麽样,她就是不想跟着章之杰学习,她怕自己会被他操死。

但是颜立还是摇头。「你只能跟着之杰,全公司里爸只对他有信心,而且,爸之後要到大陆去一趟,评估在那边设立工厂的事情,大约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要出国是实话,要去大陆设厂却是善意的谎言,他其实是要去美国就医,他的主治医师已经帮他联系好了,进行跨海医疗转介找到美国着名的胸腔肿瘤科医师,接受比国内更先进的疗法,这件事颜立只有让章之杰、黄律师以及届时会随行的陈管家知道。

「不会吧……」颜琉璃低声哀号,脸上满是不愿意。

颜立见女儿一副颓然样,怕她不战而败,於是再一次提醒那八百万的诱惑。

「怎麽样?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想要这笔创业基金,算了!你不要也行,我就当省了一笔钱,你也别忙什麽事了,爸请人帮你安排相亲,找个好老公嫁了也不错。」

他故意小小恐吓女儿一番,其实他并没有非逼孩子成家不可的古董想法,他只希望女儿能学会自立,何况女儿现在还年轻。

听父亲说要撤资,又逼她去相亲,颜琉璃急着抢话。「我哪有说不要八百万,要、要、要!先说好喔!你不能逼我去相亲,我才不想那麽快就被婚姻绑死,我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了,这半年内我会跟着章先生好好学的。」

颜立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打铁趁热地说:「那好,为了避免你使性子反悔,黄律师……」

从进门到现在都规矩等候在一旁的黄律师一听见颜董事长叫唤,立即从公事包里掏出两支笔和一式两份的档放在透明玻璃茶几上。

「董事长,合约书我已经拟好了,都照您所说的那样逐条列举清楚,包括大小。姐一旦不服从章执行长的命令行事,或是对外透露身为董事长千金的身分,或是半年还没到就毁约不去上班,只要一违反约定,八百万的赠与将立即取消,合约书内容请您和大小。姐再过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名,一旦签名,合约就生效。」说完,把其中一份合约推到颜立面前,一份推到颜琉璃面前。

颜琉璃低头看着眼前的档,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这下才恍然大悟今晚黄律师为何会出现。

「爸……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她有些不安,父亲第一次这麽严格地跟她谈条件,还请来律师作证签合约?

颜立语重心长地说:「为了你好,是该严格一点。」

说完,他拿起笔,很爽快地在合约书上签名、盖章,颜琉璃只好也拿起笔在合约书上签名。

颜立转头看章之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委以重任。「之杰,琉璃能不能拿到那八百万,就靠你了。」

「是的,董事长,我一定会尽己所能教导大小。姐的。」

章之杰颔首恭敬回答,紧接着抬头,视线移到颜琉璃娇媚不知愁的脸庞上,他无奈地扯动唇角,露出一抹实在称不上开心的笑。

他有预感,未来的半年将不会太轻松好过。

合约签订後,章之杰被邀请留下来,进入书房和董事长密谈。

颜立看着与他隔着书桌而坐的章之杰,脸上扬起欣慰的笑。

「之杰,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的飞机到美国,陈管家会陪我一起去帮忙关照着,至於台湾这边,希望你多照顾了,我知道琉璃一定会给你添不少麻烦,我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章之杰连忙摇头,谦恭回应。「董事长,您别这麽客气,为您分忧解劳,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只不过……」

「嗯?」

「董事长确定不让颜小。姐知道您的病情吗?如果她知道您的情况,应该就会收敛心性,况且让她陪在您身边照顾您,这不是更好吗?」

章之杰是以亲情的角度来分析,如果说董事长真的时日不多的话,那麽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陪伴,更应该把握和女儿相处的时光才对,怎麽会反而瞒着女儿,将女儿委托给他训练?

颜立明白他的意思,他拿起书桌上的一个相框,里头是颜琉璃过两岁生日时和母亲合照的相片,相片中,她们母女俩正一起鼓颊吹蜡烛,他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就觉得女儿那鼓鼓的脸颊好可爱、好迷人。

他露出一抹笑,摸摸照片中女儿的脸颊,语重心长地道出身为父亲的担忧。「我也想把握时间享受和琉璃在一起的每一天,但我怕她知道我的病情会又慌又急,整天只绕着我团团转,等我走了,她又会沉溺於悲伤中,到了最後什麽事都不能做。过去她的生活无忧无虑,但我离开之後,她可就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即便我留给她的遗产很可观,但也不能让她挥霍无度,再说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帮她有所成长。」

「其实,我很希望琉璃能继承我的公司,不过我知道她不行,目前的她没这个能力和手腕,但是你可以,你绝对可以训练她或辅佐她撑起这间公司,当然了,如果半年内她自己不长进,那我也不勉强,公司就转手卖人,而我相信琉璃经过你的调教,即便撑不起公司,至少会有能力独立开一间服饰店,不管怎样,八百万我也已经帮她准备好,创业的店面也帮她买下了,届时再麻烦你辅导她创业,让她可以在自己的兴趣中自力更生。」

「董事长……」章之杰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从董事长的话中听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与期待,他为之动容,正感动时,颜立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

「之杰……拜托了,我只能拜托你,我只信得过你。」颜立郑重地说,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被一个对他有恩有德的长辈这样请求,章之杰岂担当得起,他连忙拉住董事长的手,迭声承诺。「董事长,您别这样,我保证,我一定会帮您守护颜小姐。」

此时此刻,章之杰以为这段话只是他对董事长的承诺而已,却不知道,在未知的将来,这个承诺一直留在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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