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四点，章之杰开车来到了公司特卖会现场。
他在卖场里左拐右转，找到了公司的摊位，正要往摊位走去的脚步因为看见一抹美丽的身影而顿了一下。
颜琉璃？！她还在？
章之杰很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还留着，而且……她是真的在帮忙，正和一名中年女客人聊得开心，没发现他的到来。
T公司的业务经理也在现场，当他看到章之杰亲临现场时，很是惊讶，立即上前跟他打招呼。
「章执行长，怎麽有空亲自过来？」只不过是一个特卖会而已，又派业务员支援又亲临现场，给他们好大的面子。
「呃……我来是……」他神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来的目的。
因为担心任性的颜琉璃得罪客户，所以他早已有了致歉的心理准备，化解颜琉璃惹出的麻烦，但是从现在的场面看来，好像……没惹出什麽问题啊！
他随即改口说道：「我是特地来看看你们的特卖会的，听说一次办得比一次成功，可见你们公司的人员都很优秀。」
「哈哈哈……」业务经理很开心地笑了。「章执行长真会讲话，难怪带的人也很出色，今天来的颜小姐……」他指了指还在跟客人说话的颜琉璃，对章之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很漂亮也很厉害，早上还一副什麽都不懂的样子，下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跟客人搏感情、聊天，客人很喜欢她，也因此买了不少东西。」
听到这里，章之杰更是讶异了。
一旁，正和客人聊到做指甲话题的颜琉璃眼角余光瞥见章之杰出现，先是微怔，但随即恢复笑脸，继续和客人聊。「你如果喜欢我手上这个样式的话，我可以帮你跟美甲师说，那边我很熟，报我的名字会给你打折。」
「真的！那好，我也要去做，看你一双手白嫩嫩的，多美啊！不像我们整天做家事，手又干又粗。」女客人举起自己粗糙的手来端详，一阵摇头。
「女人一定要懂得爱自己才行，尤其是做妈妈的，这麽辛苦照顾家庭，绝对要对自己好一点。」
「没错。」女客人笑得开心。「那你的头发在哪儿烫的？鬈度好漂亮，我也想弄一个这麽浪漫的发型。」
颜琉璃神秘一笑，拿出手机说：「那简单，我把我的设计师电话给你，你跟她说要烫中鬈就好，太鬈弧度不够自然飘逸，要不要顺便帮你约时间？」
对於销售，颜琉璃确实是什麽都不懂，但是她抓住女人爱美的天性，试着先和女客人闲聊，想不到聊出了心得，毕竟来买寝具的客人有满多是少妇或是妈妈，和她有共同的话题，聊得开心了，不但爽快掏钱付账，还跟她变成了朋友。
「好，」中年女客忙点头，一边指着自己刚刚挑选的几款床单组。「那几组你先帮我包起来，我等一下刷卡结账，你说的没错，每天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家里房间的床单也换新花色，老公回家看了心情也会好。」
「这才对嘛！」颜琉璃笑咪咪点头，手里也没闲着，忙着帮她把床单组拿到柜台。
章之杰看得啧啧称奇，这样也可以？聊水晶指甲、聊发型，这样就卖出去了？
送走心满意足掏钱付账的客人之後，颜琉璃走到章之杰面前，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因为讲了一下午的话，口乾舌燥得很，但是她的表情忍不住带着一抹得意。
因为旁边有人，章之杰也没多说什麽，只是赞许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他的满意。
基本上她没有逃走已经很不错了，她甚至还得到客户公司的主管称赞？不错！真的很不错！她今天真的令他刮目相看。
特卖会在傍晚五点钟结束。
章之杰和颜琉璃一起离开会场，当走到马路旁的人行道时，颜琉璃忽然手捣着肚子惨叫道：「我不行了……」
「怎麽了？」章之杰愣看着她。
「好累又好饿哦……」她弯着腰，有气无力地说着。
中午没吃饭，下午又一直讲话、跑来跑去，现在特卖会一结束，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快虚脱，而且脚跟好痛，高跟踝靴根本不适合站一整天。
「好饿？你没吃午餐吗？」
「对！中午气都气饱了，根本吃不下。」她抬头白他一眼。
章之杰看着她被白色荷叶裙包裹住的婀娜身段，不禁皱眉。都已经这麽苗条了，哪能挨饿，下意识的，他替她挨饿的身体觉得……心疼。
「看在你没有摆烂走人的分上，我请——」
章之杰的话还没说完，颜琉璃已经相中对街一间高级日本料理店，她倏地起身，确认没有车辆往来後，直直过了马路。
「喂！」章之杰愣住，立刻追过去。
颜琉璃将章之杰抛在脑後，锁定目标，走进日本料理店，不管消费价位如何，直接就跟服务生要了一间和室包厢。
章之杰跟在後头进了包厢，看见她问都不问就脱靴子坐进包厢里，眉宇之间不认同地打了个折。
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刚刚才觉得她今天表现不错，但终究还是吃不了苦的娇娇女，这种高级餐厅的最低消费起码都是三千元起跳，这位大小姐一天的薪资连低消的三分之一都不够付吧？
如果将凯基企业的经营权交到她的手上，她挥霍败光的速度恐怕会很快，难怪董事长会担心。
一进到包厢，服务生送上湿毛巾和菜单後，先行退下让客人考虑决定菜色。
当和室门一关，颜琉璃立即解除优雅跪坐姿势，侧身斜坐，两手槌着自己的小腿肚。
「终於……」她仰头闭眼，松了一口气地发出解脱的呻吟声。「终於可以脱下鞋子了，痛死我了。」
章之杰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挑眉看着她。
痛？哪儿痛？她的声音和表情看起来不像是痛苦，反而是很……性感。
他的视线下移到她正按摩着的小腿，发现她的腿部线条匀称修长；再往下看，她的十根脚耻头嫩白可爱，小小的、圆圆的，上头的趾甲涂着淡紫色甲彩以及白色几何勾花线条，那勾花线条像是会勾人似的，勾住了他的目光。
她有一双很美丽的腿，至少是他见过最美的，白嫩可爱的脚趾头更有点像日本和菓子……
「你在看什麽？」
忽然的问话让章之杰倏地收敛心神，尴尬地收回过分专注的视线，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的问：「你脚痛啊？」
「对。」她嘟唇抱怨，哀怨自怜地说：「谁知道特卖会要站一整天，我挑错鞋子，都站得起水泡了。」
她什麽时候这麽苦过了？都是卢家桦和章之杰害的，想到这里，她不爽地横了章之杰一眼。
她那麽拼命帮忙卖东西他是看见了没？居然连一句称赞的话都没有，吝啬鬼！
「想吃什麽？我请客。」表面上章之杰无视於她责备的眼神，只顾盯着菜单，但其实心思不在菜单上，眼角余光瞥向颜琉璃的白玉小脚。
他刚刚错怪她了，原来是站了整天，脚痛起水泡想舒服地脱下鞋子，他却以为她奢侈成性，习惯吃香喝辣，非高级餐厅不去。
「为什麽我要给你请？」她气还没消，不想让他请吃饭。
「不要吗？随便你想吃什麽都可以，那麽辛苦站了一天，连客户的经理都夸奖你，是该请你吃顿好的犒赏一下。」
「咦？」颜琉璃一听，上身越过桌面，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眼神近距离瞧他。
「干麽？」她突然认真的表情让章之杰一怔。
「天啊！好不容易，啧啧……」颜琉璃啧啧有声地摇头。
「什麽不容易？」
「不容易，这是你第一次称赞我，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称赞别人的人。」颜琉璃眉开眼笑，没发现自己居然这麽在意章之杰的认同。
章之杰还是一副冷酷样，淡淡地说：「我没有称赞你，我刚刚是说T公司的经理称赞你。」
「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很棒对不对？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第一次上场销售，才一个下午我就卖了五套寝具。」她兴奋的说着，就像幼稚园的小女孩急於问老师她表现得够不够好。
章之杰一时失神，脱口而出。「是表现得还不错……」
「Yes！」闻言，颜琉璃灿笑，粉嫩水亮的唇瓣性感勾起，颊畔的酒窝若隐若现。
那只凭他一句称赞就甜蜜满足的灿亮容颜，让章之杰忽然一阵心悸。
他拿起菜单挡住那电力强大的笑，清了清喉咙，正声道：「到底吃不吃？」
「当然要！」颜琉璃拉下挡在他面前的菜单，一脸得意地说：「执行长要犒赏我的努力，我干麽不吃？我要吃牛肉定食、花寿司、鲑鱼手卷。」
她心情大好，能得到章之杰的认同，证明她不是花瓶，脚底起水泡的代价似乎是值得的。
她满足的笑让章之杰不禁莞尔，那一点点小称赞就骄傲挑眉的动作在他眼里看来，居然……居然很吸引人，他的身体还因此发热。
「我去洗手间。」章之杰脱下西装外套，起身拉开和室拉门往外头走去。他需要冷水洗脸降温。
「嗯。」颜琉璃点头，不再抱怨，低头继续按摩自己酸肿的小腿肚。
章之杰出了和室，到洗手间掬了把冷水洗脸，回来时顺便绕去柜台点餐。
回到和室前，低头看见搁在地上的白色高跟踝靴，他弯腰拎起，看了一下。
「傻瓜，这麽高的鞋跟，站一天当然会受不了。」
话虽是这麽说，但他还是挥手唤来服务生，将踝靴交给对方，从皮夹里抽了小费，交代她去办一件事。
等服务生点头应允之後，章之杰回到和室，盘腿坐回榻榻米上。
在等待餐点送上来的空档，他问她今天的事。
「我以为你百分之百会离开特卖会，但是你没有，为什麽？」这是最让他讶异的一件事，明明电话中她气呼呼的。
「百分之百？」正在喝麦茶的颜琉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说了什麽笑话，这麽好笑？」章之杰挑眉看着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她的手指，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沾有水珠的唇，那姿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要命的性感。
「很好笑。」她俏皮地皱鼻。「我就是因为『百分之百』这四个字才决定留下来的。」
「为什麽？」
「本来跟你通完电话後，我气得想开车就走，後来却又突然想到，你这个人机车又冷血，我要是走了，你『百分之百』会借题发挥说我毁约，我干麽给你机会说教，所以……」
「所以你会留下来，其实是赌一口气？」
他懂了，大小姐处处受奉承，禁不起被他看扁，太好了，这种人最适合用激将法，用对地方通常都会有很棒的效果。
「嗯！那是其一，其二你刚刚听到了，我说你机车又冷血。」
「我没有。」他不冷血，他只是冷静沉着，不一样。
「没有吗？」她斜眼瞄他，一副你明明就有还不承认的表情。
「有吗？」他失笑。毕竟是身分不同，所以她完全不像其他下属面对他时战战兢兢，居然还敢一再顶嘴。
「有啦！」她用力点头，一口咬定。
谈话间，服务生推开拉门送进餐点，同时，还将一个装着冰块的塑胶袋和一条干毛巾交给章之杰。
颜琉璃好奇地看着，那是什麽啊？他要冰块做什麽？
服务生摆好餐点离去後，章之杰用干毛巾包住那一袋冰块，然後对颜琉璃说：「把脚伸过来。」
「干麽？」她防备地看他。
「伸过来就对了。」
「我不要，你该不会想拿冰块砸我吧？」
「想哪儿去了？当然不是！」章之杰嗤了一声，耐着性子说：「你的脚都肿了，用冰块冰敷会舒服一些。」
「嗄？！」颜琉璃傻住，仿佛他说的是外星话。
原来是要给她冰敷用的，是他吩咐服务生准备的？想不到他……还满细心体贴的嘛！
因为她愣着没动作，他索性把包着干毛巾的冰块放在榻榻米上。
「自己拿去冰敷吧！难不成娇贵到连这种事都不会，还要我帮你？」
又来了！颜琉璃瞪他，刚刚还在心里称赞他体贴的，怎麽这会儿讲话又这麽机车？
她忿忿地拿起冰块，搁在起水泡的脚趾头边缘，这一冰，眼睛眯了起来，呼～～好冰，好舒服。
她舒畅的表情说明了她的感受，章之杰不用问就知道。
他拿起筷子，开始吃桌上的食物，不敢再看她，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头。
没办法，她舒服的表情太……魅惑，他不该看的，否则会出现一些无聊失控的念头。
这不像他，真的不像！
从刚刚开始他好像一直在被她影响，心绪浮动，像是……像是蚂蚁钻上心窝，痒痒的，想搔又搔不到……
用完餐，章之杰拿餐巾纸抹了抹嘴，起身穿上西装外套，交代了声先去结帐，便走出和室。颜琉璃动作比较慢，她才刚跨出，正要低头穿鞋时，却惊讶地发现——
她的靴子不见了？！刚刚还放在这里的啊！
「我的——」
她惊慌失措地正要开口，还没发出声音，服务生突然送来一个手提袋。
「颜小姐，您的鞋子已经装在袋子里了。」
服务生弯腰微笑，将装有靴子的纸袋交给她。
颜琉璃一脸错愕，不明白服务生把她的鞋子打包干麽？
此时章之杰从柜台处结完帐走回来，伸手替她接过纸袋，服务生又送上一双红白夹脚拖鞋。
颜琉璃呆呆地问：「这是……」
服务生含笑回答：「这是这位先生交代我们帮忙买的拖鞋，穿起来比较舒适喔。」
「这样啊，呵……谢谢你。」
颜琉璃尴尬傻笑，犹豫地看着眼前的人字拖鞋，迟迟不肯穿上。
「谢谢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再叫你。」章之杰先跟服务生温雅点头，待服务生离开後，疑惑地看着颜琉璃。
颜琉璃碍於走道上还有其他客人，不好发作，表面上笑着，实则是苦笑，小小声地再次跟他确认。「有没有搞错？你叫我穿这双拖鞋？」
章之杰怔了一下。「不然呢？你难道要忍着脚痛穿回靴子？」
「为什麽不？」颜琉璃看着那双人字拖鞋，快晕过去了，她深呼吸说明白。「拜托你看看我这一身精心搭配，发型五千多、白色风衣八千九、裙子三千五、水晶指甲四千五、手提包两万二，这一身精品怎麽能配上一双廉价的人字拖鞋？这能看吗？把我的踝靴还我，我脚再痛也不能穿拖鞋。」
原来如此！章之杰差点笑出来，有没有这麽夸张啊？
「不过就是一双拖鞋，暂时穿着而已，脚舒服比较重要，穿上它！」最後一句是命令句。
要他看着她忍痛不管，他做不到，虽然挨痛的人不是他，但他却不忍那双白玉嫩足受苦。
偏偏章之杰的好意，颜琉璃不领情。
「我不要！」她激动吼。「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污辱时尚，快点把我的踝靴还我。」
她宁愿痛、宁愿挨饿瘦身、宁愿为美受罪，也绝不能邋遢了自己。
不过，这是颜琉璃的守则，不是章之杰的。
章之杰压根儿不甩她的流行大道理，拎着装有靴子的纸袋，自顾自迈开大步往门口走去。
「喂！」颜琉璃急了，没得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穿上人字拖鞋跟上去。
他们在服务生的弯腰恭送下出了餐厅，颜琉璃走在人行道上，气呼呼地呼叫走在她前面的章之杰。
「把靴子还我，我不能穿这样上街，丢死人了。」
章之杰不理人，继续走。
颜琉璃小跑步跟了上去，追到章之杰身边，伸手要抢纸袋。
章之杰一个俐落的抬手，纸袋拉高到头上，身高一六五的颜琉璃对上身高一八五的章之杰，肯定是构不着。
「喂！」她鼓起脸颊，满脸不服气，扯着章之杰的袖子，想要拉下他的手臂，偏偏拉了老半天，章之杰的手完全不为所动。
她气嘟嘟的样子很可爱，直击章之杰的心，他忽然兴起和她玩一玩的闲情逸致。
章之杰先是假装手被她拉了下来，就在她快要构到纸袋时，他迅速将纸袋换了手，颜琉璃没拿到，又不死心地往上蹦跳着要抢纸袋。
「喂，还我啦！」
他忍住笑，瞧她跳得气喘吁吁、长发微乱，每跳一下，馥郁的发香传入他鼻息，曼妙的身材更是一蹭一蹭地蹭着他的胸前……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一怔，感觉好像有什麽东西钻进他心里一样，酥酥麻麻的。
他惊讶回神，他以前可不曾这样过，虽然之前谈过几次恋爱，但女友恰巧都是温柔贤淑型的，再加上他的个性偏低调严谨，平日生活总是规律而单调，哪会在人行道上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想到这里，章之杰突然没了玩兴，垂下手，让她一把。
颜琉璃终於夺回纸袋，埋怨道：「你干麽啦！害我又跑又跳的，脚更酸了。」
章之杰一听，心情很矛盾，一整晚他都在失控，对她的裸足失控，对她的发香失控，对她曼妙的身材失控，现在又对她瞋他的表情失控……
「自己开车回家小心，明天公司见。」他冷冷道再见，几乎是落荒而逃。
「什麽嘛！」看着章之杰一瞬间冷淡的模样和急於转身离去的背影，颜琉璃瘪嘴，疑惑喃喃。「前一分钟明明还在笑的说……」
说完，她从纸袋里拿出靴子，踢掉右脚的拖鞋，套上靴子，朝地上一踩——
「嘶……」密闭包裹的踝靴让脚底的肿胀感更明显了，水泡被压挤着，痛得让她皱眉。「好痛……」
她几乎是立刻脱下踝靴，改穿回拖鞋。
颜琉璃站在路边，手上拎着装有她喜爱的高跟踝靴，可是，她不想穿了。
她低头，看见自己十根涂着美艳指甲油的脚趾头与人字拖的滑稽搭配，忽然噗哧笑了出来。
「好吧！没办法，只好穿你回家了。」
虽然很俗、很滑稽，不过却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