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崔婉儿!他脑子炸了。尽管只是短暂一瞥,但那美丽而熟悉的面庞,在朦胧夜雾中犹如刺目闪电,他绝不会看错。

她为何在深更半夜、大雾弥漫之时到院里游荡?难道她喜欢午夜散步?还是又去“不老树”下练功?还是……

另一个念头啃咬着他的理智:她与男人深夜幽会?

早晨那个将她带走的黑面男人,赫然出现在脑际,他浑身僵硬。

他愤怒地盯着墙角,没有意识到强烈的妒意正在扩散。

心底有个声音对他说:管她做什么?就算她跟一百个男人幽会,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怒气。身子一跃,他跟了过去,他要抓住她,逼她说出那个男人是谁,然后,他要去杀了那个男人!

令他吃惊的是,当遭到攻击时,婉儿并没有试图逃走,也没有发出求救,而是像个醉汉一般顺着他的力道,歪歪斜斜地跌靠在墙壁上,用一双虽然吃惊,却毫无惧色的眼睛看着他。

“逸海,是你!”发现攻击者是他时,婉儿克制住内心的震惊,暗想;今夜他不是该在永宁吗?

郭逸海的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控制在墙壁与自己之间,他的眼睛在她苍白的脸上仔细搜索,似乎想挖出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的沉默和审视并没有令她不安,她被雾气浸染的面庞湿润而苍白,乌黑的眼眸带着疲惫与平静,小巧挺直的鼻梁光洁无瑕,诱人的嘴唇轻颤……

她娇小而美丽,他想把她小心地捧在手心、藏在怀里保护。

可是,当他的视线由她完美的五官,缓缓移到她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衣着时,他倏然收回双手,退离她身边,眼中的温情消失,下颚严厉地绷紧。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散步。”婉儿平静地回答,想尽快应付过去。

她很累,为找回蓝庄被劫的货船,今夜她率领同伴们,在海上与倭贼厮杀,刚把夺回的货物送到安全的地方,早已精疲力竭。

然而,看到他突然出现时,她暗自庆幸因为太累,从桥下涵洞回来前,她没有费事打捞被树枝勾落河中的头巾,否则此刻她会更难解释自己的夜游。毕竟,蒙面夜行比披头散发夜游,更难解释。

“说谎!”

他的低吼让她一惊,而他怀疑的注视,打破了她的平静,加深了她的不安。

但她此刻没有力气与他多解释什么,她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她双膝一挺,离开身后的墙壁,向侧门走去。

可她的身子被猛然扯回。

“话没说清,不许走!”见她不理睬他的怒气,转身想走,郭逸海更加怒不可遏,将她再次压回墙上。

如果他的态度好点,不要用这么愤怒的口气责问她,或许她会把今夜的事统统告诉他。可现在,面对他的不信任,她拒绝以诚相待。

她冷冷地反问,“因为睡不着,我出来走走,不行吗?”

“走走?独自一人吗?”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尖刻的话语从紧闭的双唇迸出。“何不干脆说实话,这样的大雾天,正好与情郎幽会?”

他竞怀疑她与人幽会?

婉儿气愤地说:“如果你对我的了解和信任就只有那么多,那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说实话?”

郭逸海扯下她头发上的草叶,再指着她身上的衣服,怒气冲冲地说:“看看这头乱发,再看看这不男不女的衣裳,还有这些泥沙草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是你半夜睡不着,独自在地上打滚玩耍造成的吗?”

看着他充满厌恶的目光,婉儿既羞愧又生气,双颊涨红,随即又惨白如纸,羞愤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心虚的表现,让他更加愤怒。

“你真是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吗?”他痛心疾首地抓着她的双肩,用力摇晃她。

“不过两年时间,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告诉我他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快说!”

婉儿无法开口,她的头被他摇得很不舒服,肩膀也被他抓得发痛,于是她开始反抗,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想将他推开。

他没有松手,反而忽然将她抱起。

双脚离地、身体失去平衡的她,在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中,只能紧闭双眼,任他为所欲为。

当她从腾云驾雾中落回地面时,她的双脚无法站稳,双目无法张开,因为眼前的一切仍在旋转。

她紧紧抓着他,靠在他身上,等待那令人恶心的晕眩感消失。

他耐心尽失地将她按坐在地上,粗鲁地追问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她勉强张开眼,发现他们已经在山坡上,此刻自己正背躲“不老树”坐着,而那个将她粗鲁地“掳”来这里的男人,则满面怒容地站在她面前,犀利的目光盯着她,宽阔的躺膀挺得笔直。

“谁?什么男人?”她茫然地问,脑袋仍有点迷糊。

“别装了,那个与你幽会的男人,他是谁?”

他忽然俯身,额头几乎碰到她的鼻子。她不由往后仰,想要避开,却望进那对燃烧的黑眸。

“是那个在刺桐港将你带走的男人吗?”见她蹬着他不回答,他更加恼怒,阴沉沉地问。

“走开!我懒得听你胡说八道!”她生气地跳起来,用力推他。

由于毫无防备,他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但仍将她紧紧抓在手中。

“是胡说八道吗?”他的头高傲地昂着,愤怒的目光射在她的脸上。“那么说服我,让我相信是我看错了,你没有被一个粗野男人带到海岸山坡去;让我相信今夜是我想歪了,你半夜三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原因,只是睡不着觉,独自在泥沙草地上玩耍!”

婉儿僵住。

他生气的样子很可怕,目光阴沉,浓眉直立,俊美的五官扭曲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失控,就连两年前他受辱离开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发火。可是,他凭什么这样说她?

她怒视着他,并快速回想着早上在刺桐港发生的事,她的瞳孔陡然放大。

“你跟踪我?”她质问他,语气里充满愤怒。

他不屑地撇嘴。“我还没有无聊到那个程度,只不过刚巧看到那个男人找你,可惜有事打岔,不然我确实想跟踪。”

她内心暗惊,凭他的功夫,要跟踪她轻而易举,幸好他没有,否则她的身份早已曝光,那么今天的事情也一定会节外生枝。

“别绕圈子,快回答我的话。”就在她暗自心惊时,他再次催促她。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她注视着他脸上的变化,心想就让他误解自己吧,把她的夜归误会为“偷情”,总比发现她的身份,并牵连到其他人要来得好。

尽管被他说得如此不堪,令她懊恼,但想到那是因为他在嫉妒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这也说明他对她仍有感情,否则他何必吃醋?

“你真的错了。”她不想再刺激他,平静地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出外游玩时认识了一些渔民农夫,今早那个“粗野男人”,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他看到我,跟我打招呼,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他不语,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让她感到脸发烫。

她不想隐瞒他,可是在他对她充满不信任时,她如何能对他说实话?

“今夜很闷热,我睡不着,所以穿上这身衣服,以为这么晚了不会碰到人。以前我经常穿这样夜游,从没遇见过谁。如果知道今夜会遇到你,我一定会好好打扮再出来散步。”

她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让他想起两年前那个在山崖上独自垂泪,在花园小河嬉戏的孤独少女……

难道,那时她对他的感情,并非自爱,而是出自需要——排解孤独的需要?

“是的,你一直这么孤单。”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暴风雨降临前的压力。“当年的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成为你的玩伴,得与你亲近?”

“你怎么可以那样想?”婉儿抿紧下颚,很气他看不清她对他的真挚感情。

她诚实地告诉他:“不,那时我亲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并不是因为孤独。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长这么大,除了你,我从不需要任何男人的陪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嘴角那抹讥诮的笑纹消失,锐利的目光变得柔和。

他凝视着她,突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被人抢走似的。

最初,她因惊愕而抗拒,但随即温顺地依偎在他胸前,发出颤抖的喟叹。“这不是在做梦吧!”

她带着喜悦和感伤的叹息,像一把火,烧毁了郭逸海残存的自制力。

他忘了一切,俯下头,做了他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生涩而急躁,并含着怒气的吻,但当他分开她的唇,猛烈地索取她的爱,而她以同等的热情回应他时,他坠入了既震撼又甜蜜的激流中。

婉儿忘了两人不久前的争执、怀疑和不信任,她只想抓住她梦寐以求的爱——他的爱。

当强烈的欲望令他感到双膝变软时,他知道他必须停止,不然他会对她做出更不合礼教的事情来。

“婉儿……”他离开她的嘴,可她不愿意停止。

“别停……”她双目微闭,红唇半启地昵喃。

他克制着自己,握着她的上臂,将她轻轻推开。“我……不能再继续。”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不情愿地抓着他。“为什么?”

他俯视着她,再次为她的娇艳美丽动心,可是他必须管住自已的身体。“因为我不该碰你。”

她仿佛被他打了一掌。“你可以碰我,因为我是你的。难道你忘了两年前我们在这里互许终身?”

“我记得,但在我还没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前,我不能碰你。”

他深深地望着她,她呼吸急促,双颊晕红,眼神狂乱,神情却有着一丝疲惫。

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他根本就没有一天忘记过她,没有一刻真的恨过她。

看到她如此疲惫,他不忍心再折磨她。

他亲吻她的头顶,轻声说:“回去睡觉吧,我们都累了。”

他温柔的话语令她双眼蓄满泪水,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深情的目光看进他的眼底,恳求道:“逸海,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给我多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他们四目相接,气息相融,他无法拒绝如此坦诚而谦卑的请求。

清早,浩瀚的大海一望无边。

郭逸海站在高大的福船上,指挥着数十艘战船操练。

一艘“海沧船”劈波斩浪,如箭般驶来。认出来者,郭逸海命令舵手减速。

“郭将军,大屿礁发现两具尸体。”海沧船上的孙仓事,站在小船上报告。

大屿礁!郭逸海浑身一震,想起昨夜在那附近听到的鸥呜相遇到的孔老三,立刻将训练指挥权交给下属,然后飞身跃上海沧船,命令孙俞事立刻赶去大屿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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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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