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尽管她说得简略,但他完全明白所发生的事,尤其在见过贪婪、蛮横的冷二爷后,要相信那个男人的冷酷无情毫不困难,只可惜善良的冷老爷,对那样一个远亲竟毫无防备之心!
看着伏在膝盖上痛哭不已的秋霞,他感到眼窝酸涩。
「别哭了。」他走到她身边,对她说:「这事光靠你不行,让我帮助你!」
「你愿意帮我?」秋霞吃惊地仰起脸,不再在意丑陋的伤疤是否会令他厌恶。
「是的!」他看着她,目光温和而坚定。
「为什么?」她仍不敢相信他愿意出面帮助她。
她的神情凄苦而无助,双眼充满了泪水,却也隐含着犹豫与期望。
他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拭去她面颊上的泪,但随即忍住,淡淡地说:「因为我喜欢你爹爹,他是个好人,不该受到这样的背叛,只有将恶徒绳之以法,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他的话令她深感安慰。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她明白,只靠她替父申冤,力量太弱小。特别是在她被卖为奴后,她的行动就多方被限制,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凭借他的人脉和影响力,要揭穿堂叔的罪行、夺回家产就有希望了。
可她仍有很多顾虑,低头想了想,说:「我堂叔既然对外宣称,我们父女主动把家产转让给他后出了远门,那他必定有所准备。我虽然看到他行凶,却拿不出证物,爹爹的遗体也不知被他埋在了哪里,这样,你要如何帮我?」
见她终于不再排斥他,愿意把烦恼和忧虑告诉他,穆怀远很高兴,安抚道:「不管狐狸有多狡猾,总是会留下痕迹的,我们可以搜集证据。」
「我也是这么想,因此自从被卖为奴后,我一直设法逃走,就是害怕时间拖得越久,证据越可能消失。可是每次都被抓回,难以成事。」她难过地说。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夺回‘冷香玉’,为你爹爹报仇雪恨!」
「谢谢你。」秋霞擦拭着眼泪,感激地说:「如果要搜集证据,可以先去找我爹爹的奴仆,他一直都待在我爹爹身边,那晚发生的事他一定知道,只是因为大胆小而躲了起来。」
「这条线索很重要。」穆怀远鼓励她。「告诉我那个奴仆的名字,还有尽可能的想想,是否还有其他证物或证人,我会尽快去搜集。」
「还有奴市的那个苍头,他也与堂叔布勾结!」
秋霞将家奴的名字和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他,而他也用心地一一记下。
能够跟这样一个有能力,有地位,又关心爹爹,并相信她清白的人谈论复仇之事,秋霞感到内心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自然有了报恩的想法。
「你帮我,我也会尽力帮助你。」她说。
穆怀远放下手中的笔,良久地注视着她。她曾经黯淡无神的眼眸莹亮,面颊上的伤疤和唇上的裂伤在炉火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他缓缓地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帮你。」
秋霞淡淡一笑。「我知道,但我愿意帮助你。」
终于又看到了她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因扭曲的伤疤而显得怪异,尽管她的「屈服」是基于对他的感激,但他仍带着一丝满足的问:「在‘五仙堂’?」
「是的,在这里。」
「我想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对吗?」
他深沉专注的凝视,令秋霞感到不安。
「没错,我是。」她回答。
「那表示你不会再试图逃走。」
这不是个问句。她蓦然一惊。「你知道?」
「‘五仙堂’内发生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他的回答加深了她的不安。
「你应该已经明白,这里的大门难进,更难出!」
他语气平淡、神态安详,深似古潭的瞳眸幽辽而黑暗。
秋霞看着他英俊、阳刚,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恍然大悟,他不仅知道她和朋友半夜逃走的事情,而且目睹了她们的愚行。
那他当时为何不阻止她们,却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在既寒冷又绝望的黑夜中,担惊受怕地到处瞎闯?
只有一个理由:他知道她们逃不掉,故意让她们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那么他愿帮她复仇,对她表现得如此慷慨,是为了什么?真心?私欲?
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她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堂主,你真的要把那两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留下?」
当冷秋霞怀着新的希望和忧虑离开后,边关走进来,直率地问穆怀远。
穆怀远盘腿坐在席上沉思,身前的火盆发出红红的光。听到边关的话,他淡然一笑。「只要冷秋霞高兴,我可以为她留下任何人。」
「那……」边关迟疑了…下,问道:「堂主还想娶她吗?」
穆怀远仰起脸看着他,眼里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却不再温柔。「我既然已经是她的主人,还需要娶吗?」
边关脸色微变,但还是笑着迎合道:「是啊,她已经是堂主手里的小玉了,要如何切割,还不是由着您。」
「你觉得我冷酷吗?」听出他的不满,穆怀远似笑非笑地问他的侍奴。
边关从童年起就侍奉他,二十几年来,深知主人聪明过人,深藏不露,平时总是温和待人,可发起狠来十分吓人。有人说他是不叫的狗,总是在沉默中出击,因此他的对手都很怕他。此刻见他问,边关自然不敢说假话。
「堂主不冷酷,只是这招对付冷姑娘有点阴。」
「怎么阴?」
他偷看主人一眼,见他脸色平静,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容,便大胆问道:「她们前夜四处乱窜被冻得半死,堂主不让属下们出面,第二天却给她们送新袍子。今天堂主要奴才赶晏、罗两个姑娘走,临时又出尔反尔留下她们。堂主这么做都是为了笼住冷姑娘,对不对?」
「对。」穆怀远轻轻弹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冷秋霞性格倔强,如果不让她逃个够,能绝了她逃走的念头吗?不让她冻个半死,她会接受新袍子吗?没有那番‘出尔反尔’,她会愿意留不为我所用吗?所以,那不叫阴,叫谋略!」
边关明白主人善谋略,可仍为冷秋霞担心,她这几个月显然受了不少罪。
「堂主留人不留心,要是她还想逃呢?」他迟疑地问。
「她不会,除非我看走了眼!」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边关暗自想:冷姑娘要是知道主人的此番「谋略」,定会伤心。
然而,穆怀远并无这样的忧虑,也没有为终于留住了冷秋霞而面露喜色。
他注视着火盆,思考着不久前与冷秋霞的交谈。
无论怎样,他得尽快找人调查冷家发生的事,如果真如冷秋霞所说,那个霸占了「冷香玉」的冷二爷,是杀死她父亲的凶手的话,他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他帮她,她也会帮他!
眼前出现她说这话时的神态,仿佛是在告诉他,这个交易公平合理,谁也不吃亏。可他却不满意,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说不清,也不愿深思。
「边关。」他皱着眉头吩咐道:「我得离开几天,这次你不用跟着我。」
边关大吃一惊,以为是自己先前的话惹恼了他,忙哀求道:「奴才自小就是堂主的随从,哪有随从离开主人的?以后奴才保证再也不敢多嘴了,求堂主饶了奴才这一次,让奴才跟着去吧!」
「你胡说什么?」穆怀远瞪着他。「虽然你确实有点多嘴,可我并没怪你。这次不带你出去,是因为我要你帮我做事,你可别想偷懒!」
边关当即转惊为喜。「奴才不敢!奴才还当堂主生气,不要奴才了呢!」
「怎么会?你是我用顺手的拐杖,少了你,我可不习惯!」
他这窝心的话,让边关真的笑了起来,问:「堂主要奴才做什么事?」
「等一下。」穆怀远转身,就着案桌上的笔墨,在竹简上挥毫。
边关从小陪侍他,自然也识字,看出那是张药方子时,不由暗自纳闷。
开了两帖药方后,他搁下笔,指着第一个。「你先去药铺抓这副药,熬好后送给冷姑娘服下,连服七日。七日后,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再抓这副一一」
他指着第二帖方子。「这个只需服三日便可,我已注明在上头,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