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躺在病床上的连年弘,不是因为受伤而昏迷,而是一夜没睡又加上追捕小偷耗尽体力,身体太过疲累才睡着。
他记得躺到缝合台上时,没有几秒他就陷入昏睡之中,直到那柔软的手用力握上他的手,他才在极度疲累中清醒。
他知道是她,手中的触感只有她一人,他贪恋她难得主动的柔情,所以仍假装睡觉,就是想看看平时强悍的她,会不会因为他受伤而变得不一样。
她那带着哽咽的音调揪紧了他的心,他的确不该那么莽撞。
被她唠叨了,他却觉得爽快,那是自家人才有的亲密感。
那个吻触动他的神经,可惜意犹未尽;不过他不该太贪心,她能主动吻他,他就该放鞭炮庆祝了。
就在他情不自禁想回吻她时,就听见了那句深情的告白。
弘弘,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这句话如天簌般骚动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飘飘欲仙,手臂上的疼痛也被她的话而消弥无影无踪。
他选择继续假装睡觉,期待能听见她更多内心真实的告白。
结果,左等右等,鼻间少了她的体香,温柔的触感也消失了,他这才缓慢地睁开双眼。
人呢?
他还以为她只是出去一下,结果进来的却是他的妈妈。
连母关心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淑女呢?她刚刚不是在这里?”
“她走了。她说她有事要赶去台北。”连母好气又好笑的。“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淑女,你不怕你老妈担心哦?”
他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坠落谷底。她居然为了要去台北而丢下他?!那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难道是他在作梦?那句爱他的话,是他平空的幻想?
“妈,我好好的,你要担心什么?淑女走了吗?”
“她请小万开车载她去火车站。”
他撑着要起床,连母一看,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啦!你的手都缝了好几十针,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我要拿手机。”一手吊着点滴,一手重伤,要从床上爬起来不能靠手,他只能靠双腿。
“你别动啦!”连母将床头调高,让他可以坐起身。“我帮你拿啦。”
他换下的外衣搁在一旁的矮柜上,连母从衣服口袋中找出手机,才递到他手上。
他以吊点滴的手,按着快速键,立即接通手机。“小万,你把车子开回来。”
万毅元不解地说:“我还在医院的停车场。你怎么了?”
“你等我,我要办理出院,我要跟淑女一起去台北。”他口气暴冲。
要不是她那句爱他的真心告白,他不会有这么笃定的想法。她会把受伤的他放下,坚持要去台北,一定是有什么情非得己的事。
万毅元劝说:“你不能出院,医生说还要观察,至少你也得等点滴吊完。”
“我不管!你跟淑女说,你们若不来接我一起去,我就自己拔掉点滴,然后用着残废的左手开车!”他低低吼叫。
连母既心慌又不好意思,因为他失控的情绪,就快要把病房里的病人都吵醒。
万毅元知道连年弘说到做到,只好无奈地说:“好,我先跟淑女进去病房,你先等我们进去再说。”
连年弘不想让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他按下床头的紧急电铃,请来护士,执意拔掉点滴瓶。
护士没法作主,只好去询问医生,医生看了连年弘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反正点滴也只剩下五分之一,于是同意让他拔除点滴。
此时,万毅元和萧淑女又折回病房。
萧淑女气呼呼地说:“你干什么那么不爱惜身体?!”
“那你又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在我受伤时去台北?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医生,他这样需要住院吗?”她问着年轻的急诊室医生,希望医生可以制止他冲动的行为。
医生评估之后说:“不用。外科医生替他缝合得很好,后天再来门诊换药,一个星期后再来拆线,我会开些消炎药给他,记住伤口不要碰到水,还有动作也不要太大,万一伤口渗出血来,就赶紧回医院检查。”
医生都这么说了,萧淑女也无法阻止,只好去柜台结帐、领药。
连父和连母先行开车回家。这是年轻人的事,两老决定不插手,知道儿子没事就好,反正他们也管不动儿子,倒不如放手让媳妇去管。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已经认定萧淑女是连家的媳妇。
一群人因为连年弘的固执,只好离开医院,此刻来到医院外的草坪上。
朝阳照耀草地上那晶莹的水珠,照着连年弘那不满的情绪,萧淑女实在不懂,他究竟在闹什么瞥扭?
“你都已经几岁了!伤口这么大,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在病房里她无法跟他吵,只能在这里抒发情绪。
“我看任性的人是你!有什么事情重要到得丢下受伤的我?”连年弘反问。
“弘哥,你要是可以离开医院,恐怕得麻烦你去警局一趟,我们得制作笔录。”陈英豪突然打岔。
“陈英豪,你找死呀?!你不会跟你的长官说我还昏迷不醒,要作笔录等明天再说!”现在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他要跟她去台北的决心。
陈英豪被吼得一脸委屈。“我只是尽忠职守。小偷还在警局里,得要有你这位受害者来作证嘛。”
万毅元笑着对陈英豪摇头,要他别再耍白目。
萧跟女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公文信封,递到连年弘面前。
该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了,否则他的火气可能会狂烧到无辜的人。
连年弘伸手接过,一脸狐疑。刘忠孝替他打开信封,拿出里头的公文信纸。
“高峰的父母控告我诈骗婚姻、企图谋取高家财产,以及涉嫌妨害名誉,我今天下午得到台北出庭。”她唇边带着笑意,眼里却漫着苦涩。
连年弘、万毅元、陈英豪、刘忠孝都非常惊吓,轮流将那张出庭通知看过一遍。
要不是亲耳听见她在他耳边说着爱他的话,他会以为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存在,否则怎会将他当路人甲,隐瞒他这么重要的事!
“萧淑女,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可以瞒着我,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从夏天到秋天,她已经回来四个月了,两人的感情在昨夜重新回到沸点,他却在这一刻感到十足愤怒。
她苦笑,幽幽叹口气。
“就是因为把你放心里,才不能告诉你。”
浴室里,热气蒸腾。
连年弘变成大老爷,萧淑女则化身为小婢女,正服侍着大老爷入浴洗澡。
谁让连年弘成了独臂侠,伤口不仅碰不得水,也不能太过用力,以致于这几天都由她来协助他洗澡。
她从一开始的羞郝、慌乱,到现在虽然仍会脸红耳热,但至少已不再那么笨拙,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地替他刷背擦身体。
他躺在浴缸里,受伤的手臂用塑胶袋包裹住,但还是得小心翼翼将手臂挂在浴缸边缘。
“高峰如果没法让他的父母态度软化,我就去供出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五天前,在他无法开车的情形下,万毅元充当司机,载着他和她到台北出庭。
高家委派了律师,高峰也亲自出庭,为她说了不少好话。不过控告萧淑女的是高父,只要高父不撤销告诉,这场官司仍要继续打下去。
法官劝他们私下和解,也请律师劝告原告,能否降低求偿金额。萧淑女在庭上表达极大的诚意,但五百万这天文数字,不是她能负荷及承担的。
况且,她将高家赠送的手饰、名牌包、礼服等等昂贵物品,在离婚时都已经全数退回,她绝没有贪图高家的财产,希望高家能够降低赔价金额。
要不是高峰向法官求情,连年弘恐怕会和高峰爆发冲突,毕竟当初若不是高峰,萧淑女根本不会嫁入高家,连年弘始终无法谅解高峰。
“你不能这样,高峰有他的难处,只要赔偿合理,我愿意支付高家父母这六年来对婷婷的照顾。”她半蹲在浴缸外,正替他刷背。
“问题是赔偿不合理!”
“官司还在进行,我想不会赔那么多的。”
“你干什么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婷婷是我的女儿,高家照顾她六年我很感恩,这笔帐应该由我来跟高家算。”他当然明白这个倔强的女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难怪她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是怕拖累他。
“高家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要自以为是的自己跳进来。”
他侧转过身瞪着她,她只好停止手中的动作,要比眼睛大的话,她可不会瞪输他。
“萧淑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那种薄情寡义、遇事就落跑的男人吗?”
“就是因为你不是那种男人,我才不要你蹚进这浑水里。”
“你认为我会乖乖听你的?”
“你最好听我的。高峰的父母不是为了钱,而是要给我一个教训。这种官司恐怕得打个一两年才会结案,你最好置身事外。”她态度坚持,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动摇的。
“你如果要我置身事外,那你干什么要回来?”他气得口不择言。
“我是为了婷婷!”
哗地一声,他从水中站起来,赤裸地站在她面前。
她半蹲着,这令她脸红耳热的画面,对她而言也未免太刺激了,她的理直气壮一下子就变得气虚。
她只好避开眼,缓缓站了起来。
“好呀,你为了婷婷,我只是路人甲嘛。”他双手环胸,下巴微抬,眼神凝聚一股火热。
“你干什么这么说啦!”她只能将目光盯在他那高傲的嘴脸上。
唉,她到底在害羞什么,明明没穿衣服的是他又不是她,她可是一身整齐。
“你认为我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被告吗?”
“你讲点道理嘛,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该不会只想当一届村长吧?”虽然她的双脚虚软,气势减弱许多,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双眸微眯。“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跟小黄同等级?一点官司就可以让我丢掉村长的宝座?”
“你别忘了,杜小月在一旁虎视耽耽,她努力在河东村里运作,尤其是妇女的票源,你要是惹上官司或者有金钱纠纷,她绝对会把你说得很难听,你下届就别想选上。”
“选不上就选不上,我又不是只能做村长。”他一副无所谓。
“连年弘,你志气就这么小吗?只做一届村长,你不怕丢尽你爸的脸吗?”她刺激他,更是嘲讽他。
“这就是你不愿跟我复合的主要原因?”他原本一直猜测着她的想法,可是若没亲耳听她说出口,他就无法判定自己想法的正确性。
“我们这样其实也算复合了嘛,都已经住在一起,该做的也都做过了。”她有些扭捏,因为她的小脸又发烫了。
就算他一只手受伤,但每次在帮他洗完澡之后,他总有办法弄湿她的全身,接着两人就会滚到他睡的客房里。
真是糟糕,她也变成不良的女人了。她让女儿睡主卧室,她则和他睡在客房,常常依赖着他身体的温度一觉到天亮。
“你不嫁给我,那算哪门子的复合?!”他非常不满。
他的阿嬷帮他求过婚,他的爸爸和妈妈也三不五时在她耳边叨念要把婚事办一办,但她总是有借口,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就只差一张结婚证书而已嘛。”
“差一张结婚证书可差多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你想变心也随时可以变心,我一点保障都没有。”
“我不会变心,也不会离开的。”他怎么这么番!她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你根本就对我没信心。”他抬脚跨出浴缸,一步步逼近她。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只要我跟你在法律上没关系,这件官司就不会影响到你,我的债务也不会拖累到你。”她越讲气越虚,因为他越来越靠近。
“所以,债务是你的,官司是你的,我只是婷婷的爸爸,只是你做爱的对象?”他冷冷吐出一口气,不顾手臂的伤口,用力握住她那退无可退的臂膀。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啦。”
当他的俊脸靠近她,她一度以为他会吻她时,他那失去笑意的脸只写着“认真”两个大字。
“嫁给我。”
“连年弘,你别闹了,你澡才洗到一半,你到底要不要继续洗澡?你要是不洗,我就不管你了。”她迅速转移话题。
“我要你嫁给我。你到底嫁不嫁?”他低低吼着。
“不嫁就是不嫁!我没有好到非让你娶我不可吧?”在法庭上的那一天,高峰才告诉她,他已经透露自己是同性恋的讯息给连年弘,她那时才知道,高峰为了成全她和连年弘,居然说出了这么私密的事情。
“萧淑女,你以为这种小官司会影响到我村长的宝座吗?你也太小看我的能力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不要用一张薄薄的纸来束缚我们的关系。”她拨开他搁在她肩膀上的手,迅速转过身,面对浴室的门。
“你不想洗,那我出去了。”
她在瞬间落入一具湿热的怀抱,他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你好狠,你不知道我的手受伤吗?还这么大力。”
“你有没有怎么样?!”她急问,却受制于他的力道,无法再转回身,只能背对着她。
“痛死了!”他故意哀嚎着。“我的手要是废了,你得帮我洗一辈子澡。”
“我愿意啊。”她柔柔说着。
“你愿意帮我洗一辈子澡,却不愿意正大光明嫁给我?”他压低嗓音,口气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柔软。
“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何必为难我呢?”
“就是明白你的心,才不能让你受委屈。”他的下巴抵在她软软的发丝上。
“我是自作自受,哪有什么委屈。”
他紧紧抱住她,气她,更气自己,只好使用惯有的招数将她揉入怀里。“我不管,你嫁给我,你的官司由我来处理。”
“这算哪门子求婚?有人求婚是这么凶巴巴的吗?”
“我不是在求婚,我们之间还需要求婚吗?”
这男人说的话真是令人气结,她的满腔羞涩瞬间化为乌有。
“连、年、弘,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不管他手臂上的伤口会不会裂开,她用力拉开他的右手臂,气冲冲走出浴室。
萧淑女很坚持,不结婚就是不结婚。
连年弘软硬兼施,还是狠狠踢到铁板。
她只能心动,却不能心软。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求偿,她的房子可能被查封,她不能连累他,甚至是连家。
“如果你不想举办婚礼也没关系,我们直接去户政事务所登记,只要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登记。”
“不要!”她拒绝得干脆。
这种在言语上逼迫她嫁给他的戏码,经常在两人之间角力着。
他一把拉过她,将她吻得酥软无力、头昏脑胀,在她唇上喃喃低语:“求求你啦,嫁给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听你的。”
这种在肢体上逼迫她嫁给他的戏码,也经常在两人之间上演。
总之,他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但她还是无法点头答应。
每逢农历初一及十五,妈祖庙里人声鼎沸,祭拜的香客络绎不绝,当然捐献的香油钱也为数可观。
以致于每当这两个日子,萧淑女就会特别忙碌。除了仔细点算钞票,还要详细记帐,更要会同庙方的总干事将钱存放于保险箱中。
在忙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将帐目处理完毕,在她准备要下班之际,就看见那抹娇俏的人影——杜小月。
杜小月最近搬进河东村,更在村头村尾四处走动。这么早就来布局,跟三姑六婆博感情,可见杜小月对于村长之位是势在必得。
杜小月可说是连年弘竞选连任的最强劲对手,她出身政治世家,除了村长爸爸,她的爷爷还曾当过立法委员,在政界的人脉资源相当充沛。
萧淑女看见万毅元在招呼杜小月,她不想跟杜小月打照面,想从庙门的左侧离开时,还是被眼尖的杜小月看见了。
杜小月小跑过来,粉脸上有着淡淡的怒意,不过很快就掩饰掉。“淑女!淑女!”
萧淑女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只好停下脚步,咧嘴微笑。“嗨,小月。”
“什么时候要请我们喝你跟连村长的喜酒?”
“哪有什么喜酒喝,我跟他只是老朋友。”萧淑女撇得一乾二净。
杜小月怀疑地打量着她。“你们不是已经同居了?”
“我们只是同住在一个屋詹下,为的是要让我女儿安心。你知道吗?我反而跟小万比较熟。”萧淑女偷偷拿万毅元来当挡箭牌。
杜小月脸色微黯,有股落寞。“看得出来小万很帮你,连工作也是他帮你找的,我想要使力都使不上。”
“你也想要来妈祖庙工作?”萧淑女微讶。
乡间的工作机会少,不是务农就是得自己做生意,像她还能找到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虽然假日只能排休,不过这份工作的确是令人向往的稳定工作。
“是呀,你这算是肥缺,不要说我自己了,也有很多乡亲拜托我打听,没想到小万却把工作机会给了你。”
萧淑女听得出来杜小月话里的酸意,还有那感慨的表情。“小万跟我是二十几年的朋友,他是看我可怜。我刚回来这里,又要养女儿,我的手头很拮据的。”
“淑女,连村长不养你们母女吗?那他还真可恶。”
“他当然会养婷婷。他对我和婷婷真的很好,可是我跟他没关系,我不能靠他养,女人得要自立自强,你说是吗?”萧淑女话说得小心,就怕被杜小月抓到小辫子。
“你说得没错,女人还是得要靠自己,所以我特别欣赏你。那要不要帮你申请急难求助?”
“不用啦,我还可以应付,谢谢你。”
杜小月很热心,萧淑女就是害怕这分热心,才不愿意和杜小月太过接近,一方面也怕连年弘会不开心,毕竟杜小月摆明就是在正面攻击他。
“好吧,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单亲妈妈很辛苦,你千万不要累着了,别忘了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你,如果日子过不下去,一定要找人谘商,加油喽。”
“嗯,谢谢。”萧淑女简直是落荒而逃。
面对杜小月善意的关心,萧淑女有些窘迫,毕竟她撒了谎,让杜小月以为她和连年弘的感情不好,其实她和连年弘很甜蜜,就跟一般的夫妻一样,只是她没法让别人知道。
她在河东村的名声依然很臭,大家都在揣测她会待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五年?谁让她曾经记录不良,不能怪别人这样看待她。
自从连年弘的手受伤,暂时没办法骑车之后,他总算去刘忠孝的机车店替她弄来一辆状况很好的二手车,让她可以代步上下班。
后来他的手复原之后,她仍骑着机车,毕竟这样比较方便,不用处处依赖别人接送。
官司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高峰爸爸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她只能祈祷下次开庭时事情能有转机。
站在庙门口,看着那宽阔的广场,每逢初一、十五,庙前就聚集许多摊贩,形成美味的夜市文化,那是她小时候最甜美的记忆。
她走过一个个摊位,心里盘算着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那个男人爱吃甜食,或许可以带点红豆饼,塞塞他的嘴巴。
她一直没有点头同意跟他去办理结婚登记,他就像个吃不到糖的小男孩,有些暴躁和不安。
她想对他好一点,至少让他放心,她不会像她妈妈那样抛夫弃子,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然而此刻她却有种狭路相逢的感觉,因为迎面而来的女人也是她极想转身避开的。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不想遇见的全让她遇见了。
“萧淑女。”刘巧慧拦住她的去路。
“小慧。”她笑着打招呼。
“可以借我十分钟吗?”
萧淑女点头。看样子刘巧慧应该是专程来等她的。她跟着刘巧慧走到庙旁较无人之处。
虽然她跟刘巧慧不对盘,不过她还是很希望跟她化敌为友,毕竟她是刘忠孝的宝贝妹妹。
“你今天不用开店吗?”萧淑女先打破沉默。
“我的店收起来了,等农历年过完我就要离开了。”刘巧慧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们,表情有股心酸。
“你把面店收起来?”萧淑女很是惊讶。
秋天过去,冬天来临,婷婷的第一学期即将结束,农历年也即将到来。
“我想去台北,不想留在这里了。”刘巧慧说得很坦白。
“为什么?你店里的生意应该很好。”萧淑女猜测着刘巧慧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们之间应该只有仇人相见的眼红,不该有掏心掏肺的真心。
“吃不饱、饿不死。我想去台北开开眼界。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这个乡下,感觉一点用处都没有。”刘巧慧哼了哼,表情仍然冷淡。
“是呀,你还这么年轻,世界这么大,的确可以多出去看看走走。”
萧淑女附和。
“你一定很纳闷,我今天干什么要找你。”
“嗯。”刘巧慧已经好久没有找她麻烦了。
“我今天找你,还是为了弘哥的事。”
“嗯?”她扬眉,等着刘巧慧的下文。
“你干什么还不嫁给弘哥?难道你真的打算欺骗弘哥的感情?”刘巧慧语气很不好,是种兴师问罪。
“我要是嫁给弘哥,你不就没机会了?”
刘巧慧打量着萧淑女,从上到下,有股鄙夷。“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弘哥竟对你这么痴心。这么多年来,其他女人他都看不在眼里。”
“我没什么好,他大概只是习惯吧。”萧淑女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年弘会对她这么好;或许连年弘自己也不懂,爱情原就没有道理可言。
“我警告你,你不要骗弘哥的感情。你抛弃他一次就算了,他绝对禁不起再被抛弃一次!”刘巧慧说得很是气愤。
“你……”萧淑女苦笑。“你真的很喜欢弘哥,处处为他设想。”
“弘哥没跟我在一起是他的损失,他选择的人是你,那我就成全他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感情。”
“我不会辜负他对我的感情,只是我还暂时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你要是不想嫁给他,干什么跟他同居?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子!你真的很差劲!”刘巧慧不懂她那是什么逻辑。
“我有我的难处。你回去问你哥,他会告诉你的。”这前因后果,她无法跟刘巧慧解释太多。
“我不管你的难处是什么,你这女人很自私,都只为自己想,你从来都没有站在弘哥的立场想。”
“我就是替他想,才不能跟他结婚。”
“你知道吗?有一天他在我家跟我哥喝酒,他醉言醉语的说,他很想跟你结婚,很害怕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求,你还是不肯点头。你为什么不能安他的心?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害怕你不见了!”
刘巧慧的话震撼了她的心,就像是被五雷轰顶般。
她跟他睡觉时,他的右手会一直牵着她的左手,无论她夜里如何翻身,到了天亮,他还是能够紧紧牵着她的手。
原来他是如此没有安全感,害怕一觉醒来她会不见,就像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别。
她伤他如此之重,他还能够重新接纳她、爱上她,他得有多少的勇气及力量?
这个男人苦了这么多年,结果她竟然用自己认为的难处在为难他?
“小慧,谢谢你对弘哥这么好,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辜负他的。”
庙前的夜市,越晚人潮越多,她走进摊贩之中,买了他爱吃的红豆饼,不只要甜他的嘴,也要暖和他的心。
就算未来的路再怎么难行,她也要努力创造属于两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