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温暖的晨光照亮一室清明,未拉上的窗帘,正好让初阳以徐缓速度唤醒窝睡在床上的女人。

蜷曲如熟虾般的睡姿,在梦与现实之间挣扎着,紧锁的眉眼、残留的泪痕,显示不仅一夜无好梦,甚至是恶梦连连。

花小茜努力地眨动眼皮子,这才感觉到双眼的肿胀及刺痛。

「该死,今天是要怎麽上班!」她嘟囔了声,连声音都沙哑到像是被砂纸磨过般。

她极不情愿地将手臂往後伸,以精准的角度拿起搁在床头上的闹钟。

「糟了!」她猛地弹跳起身,看着闹钟上的长短针,这下她上班不仅迟到,恐怕连一千元的全勤奖金都要飞了。

忍着全身筋骨酸痛,花小茜连忙跳下床,接着冲出房门,在要闪进浴室之前,对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急说:

「妈!你怎麽没叫我起床啦,我上班快要迟到了。」

听见女儿极度沙哑的声音,花妈连忙转过身,惊讶地说:「小茜,你……」

妈妈的话都还没说完,花小茜已经快速闪进了浴室。

望着镜中的自己,简直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形容。

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且眼里布满血丝;更别提那两轮黑眼圈,映照着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难看。

她没有时间哀怨自己的惨样,只能快速刷牙洗脸,待会一定要戴上黑框塑胶眼镜来遮丑,不然这张鬼脸哪能见人。

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她甩了甩头,想甩掉心头的怪异感;一定是昨晚喝太多酒又哭了太久,宿醉下头昏昏眼花花,才会有这种浓浓的不安感。

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细想,如果她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换好衣服、打扮整齐,那或许她还来得及打九点的上班卡。

三两下快速洗脸刷牙,她匆匆跑出浴室;一走出浴室,就看见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眼底有着显见的忧心。

「妈……咳……」

花小茜轻咳两声,想咳去喉咙中的不适;花妈见状,立即拿了一个马克杯,从饮水机按压出一杯温开水,递到花小茜手中。

「小茜,先坐下喝杯水。」

花小茜接过妈妈递来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将开水灌喝而下,暖流奔驰在冰冷的内心;就算她失去那狗屁倒灶的爱情,她还有爱她的一家人,她不该这麽不中用,为了不爱她的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妈……」她满满的愧疚感,不该让妈妈担心的。

「小茜,你喝慢一点。」

「妈,我上班快来不及了啦。」她勉强扯起一抹笑。

花妈伸出手拍抚着女儿的肩。「小茜,你别这样……」

「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只不过是告白失败嘛,杨博文算什麽东西,他不要我是他的损失,我完全不在乎的。请你相信我,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花、小、茜!」花小茜一脸坚定,信誓旦旦的说。

花妈越听,神色越慌张,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些,想要制止女儿的躁动。「小茜,你别这样,你先坐下,你这样子妈妈真的好担心。」

花小茜仍是站着。「妈,我上班快迟到了,要是一千块的全勤奖金飞走了,我一定会吐血身亡的。告白失败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可不想人财两失。」

「小茜,今天是星期六,今天你不用上班,况且……」花妈越显焦虑,酝酿着要如何把挤到喉头的话完整说出口。

「星期六?」花小茜微愣,旋即苦笑。「妈,你不用因为担心我,才故意骗我,好让我不去上班。今天明明是星期一,今天也是我们老董的儿子第一天到公司上班的大日子,小老板空降到我们财务部,虽然我只是个小喽罗,我还是得要准备很多份报告,我真的不能迟到啦。」没了爱情,至少她还有一份需要她努力上进的工作。

花妈双眼越瞠越大,焦急地说:「小茜,你不要吓妈妈,妈妈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问大中。」

「大中?」花小茜又一愣,唇边净是苦笑。「妈,大中明明在屏东,他什麽时候回来的?」花大中是跟她相差四岁的小弟。

「屏东?」花妈再次因为花小茜的话而震惊。

母女俩的对话就像两条平行线,完全无法接上线,更像是火星人对地球人,所发出的讯号,始终无法翻译成相通的语言。

「妈,你不要以为我哭傻了,大中去屏东当兵,还有两个月才会退伍。」

花妈摇摇头,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她需要有个支撑的力量,究竟是她昏头了?还是女儿失心疯了?

「大中!大中……」花妈快步来到与花小茜卧房相邻的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大中!你快起床!」

花小茜再次被石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跟上妈妈的脚步,蹙眉问:「妈,大中不是应该要收假回营了?」

她的话才问完,房内就走出母女俩争议中的主角。

「妈,怎麽了?」花大中睡脸惺忪地打了个大哈欠,看着一脸恐慌的母亲,有着几分被吵醒的起床气。「七早八早的,妈,你也好心点,昨晚我被老姊吵了一整夜,到凌晨四点才去睡……」

花大中抱怨的话都还没说完,花小茜一个箭步跳到花大中的眼前。

「死小孩!你居然敢逃兵?」花小茜一巴掌打向花大中的背。「你怎麽没有回军队去?」

听见花小茜那出乎意料的话,花大中连闪都没有闪,直挺挺地挨花小茜的打。「老姊,一大早的,你怎麽还在发酒疯啦!你到底在说什麽?」

花妈急说:「大中,小茜说今天是星期一,赶着要去上班,我跟她说今天是星期六,她怎麽都不相信!」

「老姊,厚,你也帮帮忙,今天真的是星期六。我都已经退伍两年了,你怎麽还在提我当兵的事?你不要藉酒装疯嘛,失恋真的没有什麽了不起,你老弟我一年到头不知道失恋几十次了。」花大中的话是夸张了些,为的也是安抚心灵受创的花小茜。

花小茜一脸不信,嗤之以鼻地翻了白眼。「花大中,我昨天大哭大闹是我不对,吵了你美好的假期也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用跟老妈一起来恶作剧,这样搞我很好玩吗?」

花大中看了妈妈一眼,母子俩很有默契地皱起眉头。花大中思索片刻,才从不解的表情中露出笑容。

「妈,你别被老姊给耍了,我看是她故意恶作剧来整我们,害我们昨天还替她担心得要死,结果咧,她居然还有心情来玩我们,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花大中双手环胸,斜睨着比自己矮一颗头的花小茜。「妈妈很好骗,你可不要也把我当笨蛋!」

花妈这下也糊涂了。平常这两个孩子就爱斗嘴,有时说起话来,都不知道他们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哼!我不想理你了,看我倒楣居然还落穽下石,等我下班回来,我再找你算帐,我现在要赶着去上班了,我可不想跟我的全勤奖金过不去!」花小茜转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才惊觉到某种不对劲。

她又急速回转过身来,看着高大挺拔的花大中。

「大中,你……」

「我怎麽了?」花大中一脸不解。

「你干什麽戴假发?」花小茜伸出手,一把扯住花大中耳上的头发,再用力一扯。

「花小茜!你疯了哦?!痛啦!我昨晚还陪你喝了一整夜,你居然这样对待我这个有情有义的弟弟!」

就算花大中是堂堂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头皮被这麽用力一扯,还是痛得他咧嘴哀叫,他只好拨开花小茜的手,接着再往後倒退三步。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尤其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姊,从来花大中是被骂能还嘴,但被打就不能还手了。

花小茜看着掌心中被她扯下来的毛发,再看看花大中那真实的痛苦表情。「可是,你明明是阿兵哥头,怎麽可能……」

花大中感觉到了,花妈也感觉到了,花小茜不像是在演戏,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恶作剧,她脸上的那股慌乱是活生生的。

「老姊,你在搞什麽?我都退伍两年了,怎麽可能还留着阿兵哥头。」花大中摆出一张严肃的扑克脸。

虽然这个弟弟平时很爱捉弄她,总是嘻皮笑脸的,但只要他出现这种正经的神情,就代表他的话绝无虚假。

她再看看始终眉心聚拢的妈妈,刚刚为了赶时间没注意,这会定下心来,发觉妈妈原本黑亮的发丝竟是……两鬓花白?

她快步来到餐桌旁,那面墙上总是挂着一份银行送的月历。

二○一三?

月历上的年份,让她不仅小嘴微张,连双眼都睁得好大,就怕是自己看错了。

「怎麽可能?今年不是二○一一,我们才刚庆祝建国一百年?!」

她无法相信,快速冲回自己的房间。

站在梳妆台前,她仔细地审视自己。

刚刚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只是刚起床那肿胀的双眼都还没完全睁开,一心赶着去上班才没细想太多,这下她终於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她一向习惯留直长发,这会她的头发却是又卷又乱。

怎麽一夜之间,她的人生居然就被活生生偷走了两年时光?

花小茜环顾眼前的一家人。

如果只有花大中一人,花小茜绝对会相信是花大中的恶作剧;因为以花大中的鬼头鬼脑,绝对有本事去弄一本假月历,甚至去弄个什麽植发技术,为的只是要来玩弄她。

可是,还有温柔婉约的妈妈,加上值了一个晚上夜班、此刻为了她的事,仍提起精神坐在客厅的花大东,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和花大中同流合污的。

花小茜怎麽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脑袋会莫名其妙空白了两年,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老哥,你一向最疼我,你绝不会联合大中来欺负我,你跟我说实话,你才刚退伍不久吧?」

花大东念医学系,是个标准的书虫,做人诚恳又老实,一板一眼的个性,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跟花大中完全是对照组,两兄弟站在一起,外人绝不会相信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人会是兄弟。

若是没有隐藏版的两年,在花小茜的心里认知中,花大东应该是二十八岁,自己是二十七岁,花大中则是二十三岁。

「小茜,你别慌张,你这样子,妈妈也会跟着紧张,妈妈心脏不好,你先静下心来听我说。」尽管为花小茜担忧,花大东仍扬起温和的笑意。

「对,妈的心脏不好,我记得她好像有去做过检查,只是我怎麽会想不起来妈妈检查的结果是什麽?」花小茜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脑袋越是用力想,半个後脑勺就像被火烧一般,让她痛苦难当。

「小茜,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今天的确是星期六,大中也退伍很久了,没有人在对你恶作剧,也没有人在开你玩笑。」花大东仔细凝看妹妹的神情,想从她的神情察看她失忆的任何可能性。

「怎麽可能?」花小茜显得呆愣。「我只记得昨晚我跟大宝告白,而他居然拒绝我的告白,说什麽只把我当妹妹,听他在狗屁……」

剩下的话,她吞进了喉咙里。如果只是把她当妹妹,为什麽要吻她?根本就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只是这件事不能让家人知道,否则她很怕杨博文的那一双腿会被花大中给打残。

花家人面面相觑。花大中焦急地看着花大东。「哥,怎麽会这样?老姊被大宝哥拒绝,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幸好花家还出了个优秀的医生;花大东不慌不乱,瞪看花大中一眼。「大中,你少说点话,别再刺激小茜了。」

花妈忧心地点头。「对啦,你哥说得对,你别再插嘴了。都是你害的啦,昨晚陪小茜喝那麽多酒,她一定是酒精中毒,才会讲起话来颠三倒四。」

花小茜看着花大东,努力在脑中寻找一丝蛛丝马迹;这一切真的荒谬极了,为什麽该存在的记忆却像是被立可白擦过般,似残留了某种轨迹,却偏偏瞧不清楚。

她真的是酒喝太多,以致酒精中毒吗?

她用力想、拚命想。

「啊……」她头痛欲裂,将一张小脸埋进双膝之间,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痛苦呻吟。

花大东见状,连忙将她轻柔地抱进怀里。「小茜,你什麽都不要想,不要再想了,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花妈急说:「唉呀,都是那个谢--」

「妈。」花大东轻声阻止。「小茜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等她情绪平稳一点再说。」

花妈连忙闭嘴,压抑住即将出口的话,在六神无主的时刻,一切以大东的意见为意见。

「小茜,没事了。现在你听我说,先慢慢地吸一口气,再慢慢把气吐出来,很好……」花大东拍抚着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说着,感觉到她的情绪稳了下来,他才又说:「放轻松,试着去感觉,感觉到你的双手松了、你的双脚也松了,什麽都不要想,你想像自己躺在柔软的白云上,你的身体轻飘飘的,什麽重量都没有,放轻松,不会有事的。」

花大东的嗓音如同播音员般,温柔且富有磁性,让人听着听着就会陷在声音的漩涡里;这是一股催眠的力量,随着花大东的指示,花小茜那僵硬的四肢逐渐放松,几乎爆炸的脑袋像是注入一股清凉的水,稍稍缓解了那扯心拉肺的痛。

「老哥,那你告诉我,如果我昨晚不是因为被大宝拒绝才伤心难过,那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

「小茜,你别急,或许你只是一时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忘记一些事,你好好睡上一觉,等你睡醒之後,就什麽都记起了。」

花小茜点点头,自我解嘲地说:「也许我真的是太累了,脑袋瓜就给我来个罢工抗议,搞得我时空错乱。」

花大中仍忍不住地问:「老姊,这两年的事,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吗?」

花大东轻斥花大中:「大中,不是要你少说两句!」

花大中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家里的妈妈,却从小怕这个大哥,谁让长兄如父。「好啦,我把嘴巴关上,不说话了。」

花大东轻柔地拍抚着花小茜的肩。「小茜,你听我说,你在一个星期前已经离职了。」

「什麽?!」花小茜显然无法相信,一双大眼睁得如铜铃般。「我很喜欢风采的公司文化,更喜欢会计的工作,怎麽会离开那里?我立志要在那里养老领退休金的。」

花小茜生平无大志,别看她大剌剌的不拘小节,其实她很喜欢会计这种专心细致的工作。

「因为……」花大东欲言又止,他没料到她会忘得如此彻底,依这样的情形,她的状况很令他担忧。

花妈和花大中也不敢再多言,两人的目光只能在花小茜和花大东之间游移。

「哥,因为什麽?」花小茜这个人藏不住话,有什麽心事一定会让家人知道,她相信离职的原因家人一定都知情。

花大东左右为难。他确实不知道妹妹昨晚发生了什麽事,以至於让她的精神受创,导致时空错乱,此刻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就怕再次刺伤她。

「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大宝,那到底是发生什麽事?」花小茜头昏昏眼花花,就算她想思考,浑沌的脑袋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听话,乖乖吃完早餐,什麽都不要想,放松心情好好去睡上一觉。」花大东阻止她胡乱猜想。

对花小茜而言,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日子,就像身陷五里雾中;她期盼这只是梦一场,梦醒之後,她就可以恢复正常,记起所有该记得的一切。

这一切,是如此匪夷所思。

如果她真的遗失了两年的记忆,为何记忆会停留在杨博文拒绝她的那个夜晚?

无论睡过多少次、醒了多少次,花小茜的恶梦似乎还没清醒。

花小茜尝试在这个房里甚至是家里,找寻任何足以证明关於这两年记忆的蛛丝马迹;她始终无法相信这麽科幻的情节,居然会活生生在她身上上演。只是,事实让她不得不相信,时间的流逝,就如那句经典的成语--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衣柜里多了许多陌生的衣服,那些都是她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小洋装、晚礼服,件件应该都价值不菲。她何时有这样的气质及品味了?

再看看她房里摆的不下三十双的高跟鞋,金色的、粉色的、黑色的,甚至是她最讨厌的大红色;还有那长筒、短筒的各式马靴,她认真地怀疑,她几时变成了蜈蚣;而就算她有那麽多只脚也穿不了这麽多鞋。

她翻遍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相片及电脑档案足以证明她这两年生活的轨迹。究竟她过的是什麽样的生活?不仅颠覆她的所有习惯,对眼前的一切更是感到陌生又害怕。

许多画面在她脑中闪闪烁烁,她每次想抓住片段画面,却次次失败,根本无法抓取到具体讯息;而且她越是用力想,脑袋的烧灼感就越加剧,让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思考。

「小茜,因为……因为你天天加班,身体已经负荷不了,不仅胃痛,头也痛,於是,你想先休息一阵子,然後再去找新的工作。」

这是妈妈对於她离开风采所给予的理由,只是这种理由空洞到无法让她信服,她明白事情没有那麽简单,只是家人也绝口不提她在失忆前一晚所发生的事。

「既然忘了,那就代表你不愿想起,你的大脑自动封闭起这段往事,这样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先帮你安排检查,先确定是不是有其它的病因,我们再来进一步讨论该如何协助你。或许,遗忘也是一种幸福。」

这是花大东对她说的话,要她不要再纠结於遗忘的原因,先让心情沉淀,才有助於之後的复原。

这两年的记忆,空白得像是穿越时空般的令她极度陌生,明知不要多去想,她还是无法放下。

她一定是受到严重的刺激,才会让那不堪的事件封锁在记忆中;但,除了杨博文,还有谁可以伤害她如此深?

於是,在花大东的安排下,花小茜做了一系列精密的检查,特别是针对大脑的核磁共振检查。

创伤後症候群。

意指,当遭遇巨大伤痛或面对重大压力之後,其心理产生了失调之状态,而其创伤症过後,因此造成失忆的现象。

构成失忆的因素有许多,没有确切的治疗方式,有的是因为疾病让大脑受损,有的是因为心理层面的阻碍,无论是哪种原因,也有可能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後又突然恢复记忆。

像你这种记得自己的身分、工作、成长;也记得家人、朋友,独独遗忘这两年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这情况的确比较复杂及罕见。

我们会先安排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如果确认不是因疾病所引起,那麽就是心理因素所造成。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创伤,你的大脑启动保护机制,特意要封锁住这两年的记忆,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或许你这两年的记忆就会回来。

建议你可以暂时离开目前的生活环境,去旅行度假,不需强迫自己去回想,也许会突然记起一些事……

数日後,检查报告出炉,庆幸花小茜的脑部没有任何的病变,於是转诊到精神专科。

只是,牵涉到心理因素,医生也无法提出确实的病因,只能一步步地辅导,再逐步调整医疗的方式。

阳光依旧灿烂,日子依然运转,生命中却忽然遗失了两年的精采,花妈直觉认定一定是正逢农历七月,不小心中邪或者被阿飘给跟上了,於是带花小茜到庙里收惊拜拜。

花小茜诚心祈求天上的诸佛神明,能让她找回失落的过去。在旁徨无助的时候,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什麽都愿意尝试,就算要她喝符水、吞香灰,她都会点头答应的。

周末的午後,庙前广场正在举行大拜拜的普渡仪式,一张又一张大红圆桌上摆放着丰盛的祭品,祈求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让花小茜露出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笑靥。

「小西……」

这声喊叫划破吵杂的空间,直直震入花小茜的耳膜里,让她浑身一震。

也只有杨博文--也就是小名大宝的这个臭男人,会把茜()这个字故意念成西(ㄒㄧ)--

耳边响起他喊她的特殊音调,烈阳让她得微眯起双眼才能瞧清楚杨大宝的模样;杨大宝就近在眼前,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慌乱什麽,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

「小西……」

花小茜退一步,杨博文就跟着进一步。

一步两步地退,退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於是花小茜转身就跑。

杨博文见状,也只好跟着跑,边跑边吼:「小西!你干什麽要躲我?」

花小茜的短腿本来可以跑得赢杨博文的长腿,却因为拜拜人潮的阻挡,让花小茜三两下就被杨博文的大掌给扣住手腕。

「小西,你跑什麽?」

此刻花小茜已经来到有遮荫的庙檐下,她喘着气,无法直视眼前的杨大宝,只好盯住自己那双露出脚趾的凉鞋。

「你管我跑什麽!」轻咬下唇,心想真想淹没在人海里。自以为和他青梅竹马,他也会跟自己有着相同的情意,结果却是她一厢情愿,真是丢脸死了。

「你……你还好吗?」将她的慌乱看进眼里,杨博文心里其实比她更担惊受怕,却只能佯装镇定。

「杨、大、宝!」花小茜恨恨地抬起头,讨厌他那种虚伪的关心,更讨厌他全身散发出的浓浓忧虑。「你都拒绝我的告白了,你还管我好不好!我烂透了、糟透了,不正好让你看笑话吗!?」

花小茜对上杨博文那狭长的眼、对上他饱满的鼻、对上他宽厚的唇,最後看着他那英俊的脸,她的心仍痛,那股痛还是会痛到要了她的命!

「小西……你别这样,我们得好好谈一谈。」杨博文慢慢地拢聚眉头,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

花小茜当场石化。在她的认知里,她才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杨大宝,只是杨大宝那精壮的体格一直都非常有男子气概。

但眼前的杨大宝……

合身的T恤下显示他那偏瘦的体形,那绝对不是短时间就能消瘦的。

在她遗失的岁月中,他已经从雄壮威武的泰山变成一只瘦猴子了。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心里的那个大男人究竟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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