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那时她就听侍卫大哥说过,唐门的毒术很厉害,在江湖上的名声绝不下于晦明宫,只是显然晦明宫宫主更是技高一筹,他下的蛊毒真的没有别人解得开。

她不愿韩相非有事,但也不能让王爷有事,她到底该怎么办?向韩相非坦白一切吗?可是,他这么讨厌王爷,要是听到王爷命她杀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报复王爷啊?想到他有仇必报的性格,拓跋幽又不禁打消了向他坦白的想法。

这几天,韩相非回来书房睡了,但没有再对她提起那天她提出的为王爷解毒的请求,就好像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而且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带着求和的意味,仿佛又回到她刚开始伺候他的那段时日般,显得轻松权意。

他的转变也让拓跋幽感到不安与迟疑,她捉不住他心情的变化,也就更不敢去和他谈了。

但因为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她连着几天睡不着、吃不下,终于让某个男人看不下去。

其实韩相非会改变态度,也是希望能让她对他坦白,他一直等着他的美人和他坦诚一切,不过,有人宁愿自己烦恼到死就是不肯和他商量。

可是,见她近来因为烦恼忧愁而消瘦了一大圈,他心里很舍不得,他想,她会烦恼,就代表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到底有多重?

最后,韩相非不想再和她绕圈子了,决定为她制造机会。

这一晚,他佯装醉酒,让部属扶他回寝房休息。

看到韩相非醉倒,拓跋幽很吃惊。

宇文对她说,不仅是宫主,宫里很多人都醉倒了,说是西域分舵献上一种叫千日醉的美酒,宣称只要喝一口就能让人醉上三天不醒,宫主听了后一时兴起,大开筵席,让大家拚酒,而他是因为负责护卫,不能喝酒,所以才由他把醉倒的宫主送回来。

听到这个理由,拓跋幽心里莫名觉得,很像韩相非会做的事,越说这酒劲厉害,他越要找人来拚酒,这个男人的性情就是这么顽劣,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醉倒的样子。

由于她也不好对宇文说,其实宫主最近都睡在书房,她只好让他把醉倒的韩相非扶上寝床休息。

为床上沉醉不醒的男人略微梳洗后,拓跋幽楞楞的坐在床边,直望着他的睡容。

她已经将近十天没睡好了,也吃不下,每天都烦恼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韩相非为王爷解毒,眼见中秋之期一天天逼近,她心焦如焚。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为王爷解毒呢?想到之前向他提出要求后他激烈的反应,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会答应,但日子一天拖过一天,她也知道她没有时间了。

“你真的想要我杀了你吗?”

在床边坐了一整夜,见到外头天际都泛白了,疲备的拓跋幽越想越委屈,她站起身,从床头的柜里取出那把匕首来,接着坐回床边,呆望着韩相非。

许久后,有些恍阔的她见他还是没有清醒,便缓缓拔起鞘里的比首。

这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上面因为淬了致命毒药,所以刀锋隐隐泛着绿光。

拓跋幽屏着呼吸,将刀尖指向韩相非的心口。

只要她狠狠的刺下去,他就会死,王爷就得救了!

这次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也许以后都没有杀他的机会了!为了王爷,一定要杀了他!

尽管心里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她眼前却一片模糊,泪水汹涌的滚落,沾湿了韩相非的衣襟。

不,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就算为了王爷也做不到!

拓跋幽一手猛然捂住苍白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躯微微抽.动着,直到她心情稍微平复后,才艰难地想将匕首插回刀鞘里,但因为心神不定,她几次险些割伤自己。

她没有发现,当她手中的匕首差点划到自己时,她身旁理应沉醉不醒的男人正曲起五指戒备着,打算出手抢过匕首,免得她误伤了自己。

好不容易将匕首塞回腰间后,拓跋幽接着便如游魂般起身,缓缓走出寝房。

她一出门,韩相非就马上翻身下床,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拓跋幽一路走,他一路跟,直到天色越来越亮。

他设下这个局,本就是想制造一个让美人能杀他的机会,等着被逼至极限的她和他坦白一切,或干脆和他翻脸。

当她举刀指向他的心口时,他的心情竟异常平静。

他并不怕被她所伤,事实上,唐门的毒,他是有把握解开的,哪怕是见血封喉的奇毒他也不怕,习毒、试毒多年,他体内原就有相当的抗毒性了,加上早有防范,他怀里也总带着能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以防万一。

韩相非曾丧气的想,如果她真的对他下手,那代表她真的对他无心亦无情,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强留在身边有什么意思,自伤伤人而已。

但若她下不了手,就代表他在她心里确实比那个平王重要,那他就绝对不会放弃她。

所以,当她一滴又一滴炽烫的泪水沾湿他胸口时,他的心也狠狠的揪疼,心绪却也忍不住欢悦的沸腾了起来。

他的小花儿舍不得他啊!她果然是最爱他的,不管她怎么在意平王,还是改变不了她最爱他的事实!

只是在她将匕首收回刀鞘时,那几次惊险的动作让他吓出一身冷汗,要是她划到了自己怎么办?她体内可没有抗毒性的,就算他手中有灵丹妙药,他还是不敢担那个风险,好险美人终究安全地把匕首插回刀鞘中。

韩相非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怎么不干脆起身夺过她手上的匕首,也许是怕惊吓了她,见她哭得那样肝肠寸断,让他也乱了心神,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后来见她茫然地走出去,他也连忙追在后头,就是怕她会出事,也是想好好安慰她。

寝殿一带本就是宫里的禁地,加上韩相非昨日特别下了令,不许闲杂人等接近,因此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其他人。

拓跋幽只觉得心空空的,脑袋也空空的,好像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不知多久,见她脚步蹒跚,差点跌倒,韩相非心一疼,赶紧上前。

“小花儿。”他飞身挟抱起她的腰身,决定带她前往之前他说过要带她去,却没有去成的那个禁地。

突然被他揽入怀里,拓跋幽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看清楚揽她的人是他后,她虚弱的对他说:“你什么时候醒了?快放我下来。”

“嘘,我带你去我平时最喜欢的地方。”韩相非温柔的低语,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早被连日来的挣扎折腾得心神疲惫的拓跋幽,也只好由着他去。

在山上飞驰了好一会儿,韩相非终于停下脚步,并轻轻放下拓跋幽,同时搂抱住她娇柔的身躯。

“小花儿,这里就是我的私人药园,除了你,我不让其他人进入的。”他指着山壁后的一片药园,向她解说着。

拓跋幽茫然地打量起这片药园。这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园子就是他平时最喜欢来的地方?为什么?他又为何带她来这儿?

“很奇怪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吗?”仿佛看穿了她心里所想的事,韩相非笑着说。

她虽没有反应,韩相非仍揽着她在一棵树旁坐下,娓娓对她述说起他小时候被老宫主,也就是他已过世的义父,近乎严苛地逼着练功与习毒、学医的种种过往。

“那时我才四、五岁吧,每天都要泡药汤好增强体质以练功和习毒,义父准备的药汤只要一浸泡,全身就会痛得好像被活活扒下一层皮,不是我说得夸张,那绝对比得上酷刑了!但没办法,就是痛死也要泡,不然呢?被撵出宫去活活饿死?反正都要死,那不如赌一赌,义父说,若我赌赢了,总有一天会是人上人,所以我每天都泡,至少泡上两个时辰,然后练功、习毒,不停的练功、习毒……”

拓跋幽刚开始心神尚未收摄,后来逐渐被他的话吸引,楞楞听着他小时候所受过各种简直称得上是残酷的磨练,不管烈暑寒冬,天未亮就要到山顶的练功场接受各种磨练,入夜后就改为习毒、学医,要一直研习到子时才能回房休息,次日依旧天未亮就要起床练功……

听着、听着,她竟觉得满心不舍,小脸微皱,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瞄见她脸上明显为他感到心疼的神色,韩相非心里突然涌出暖暖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起过往,之前每次想到总会觉得心烦,不愿再回忆那惨沧的童年。

“我十三岁那年开始学义父亲传的武功,那时就更痛苦了,每次练功时全身血脉都像要爆开来了一样,疼得不得了,而且每突破一层功法就要受一次分筋错骨的痛苦,每回我都听着自己骨头格格作响,边忍着剧痛边猜想,我挺不挺得过这回,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呢。”韩相非说着,脸上却带着笑。

拓跋幽听了只觉得满心疼痛,难受得不得了。他从那么小开始就天天过着非人的生活吗?原来他现在高强的实力背后是那么多的辛酸痛苦所累积的。

比起他过的日子,她小时候在王府里所受的诸多训练都称得上是享福了。

“你知道吗?从前我每次完成义父交代的训练或任务,就会溜到这里来。这是义父送给我的药园,当然是为了让我学习药性用的,但这里很清静,我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韩相非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出神,似乎与少年时的他融为一体了。

望着他这样的神态,拓跋幽觉得眼眶阵阵热疼,心里有种很酸涩的感觉漫了开来,她忍不住想伸出手碰碰他,很想好好安慰过去那个曾经极为痛苦的少年,想紧紧抱着他、抚慰他。

她眸里无法控制地透露出对韩相非浓浓的不舍与心疼,在她还来不及遮掩前,就被他突然逼近的利眸捕获了。

“小花儿,你舍不得我了。”他语气欢快,露出愉悦而满足的笑来,接着伸出热舌轻轻舔去她胀痛的眼角旁那滴晶莹的泪水。

拓跋幽瞠圆了晶眸,感觉心绪极为纷乱。

韩相非脸上那愉悦的笑仿佛绽放着光芒,更让她难以移开眼睛。

她对他既心疼又喜爱,复杂的情感溢满她胸怀。

“小花儿,我告诉你我的过去,不是要你悲悯我,若没有这些过往,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你不需要觉得可怜。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世界里一直只有练功、习毒、学医,就算长大成人了,周遭依然是只有这三件事。”

突然,他的大掌温柔地捧住她的小脸。

望着那张逐渐逼近的魔魅俊容,拓跋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瞬间又失去了思考与动作的能力,她觉得自己的心正跟着他肃穆的表情而紧紧揪起,不晓得他想做什么。

但他只是非常认真的对她说:“可是,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的世界又多了一样,我的小花儿,我的解语花,这朵花甚至盖过了其他三样,直接成为第一位了。”

听了他的话,拓跋幽的美眸瞬间瞠大,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这是向她告白吗?虽然之前他曾把会负责、补偿、寝房的女主人等话挂在嘴边,但他从没有这么坦白的告诉过她,他在意她,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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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宫主倔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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