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姚沁悠对孙仪的揣测半信半疑,但无形中还是被她给影响了。

深夜客栈外的猫吟、狗吠,她会以为是他。

潺潺溪边,流动的溪水中仿佛有他的倒影。

床榻边不经意出现的一颗小石头,她以为是那夜两人在石洞说的玩笑话,只要是他送的,就算是一颗石头也无妨……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让她发了狂的寻他。

曾经有好几次,她想重回石洞,但厚重的雪掩去了林间小径,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找到那个属于他的秘密天地。

在一次又一次期待与失落的反覆折磨下,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最后,她不得不认清事实--孙武腾死了,她们也该由自欺欺人的假象中醒来了!

这个体认,让隐忍多时的情绪在瞬间崩溃,她再也难以自制地哭得泪眼滂沱。

她想,待眼泪流尽后,便是回美人铺与姐妹们相聚的时候。

两日后,孙家大宅外的广场挤满了人。

除了孙家长辈外,在场的还有受聘于孙家的工人。

聚集所有人的原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见证孙宛风代替失踪的兄长担起大业。

这一日,是天晴的大好日子。

难得露脸的阳光洒下金光,覆着一层白雪的亭台楼阁、瓦檐、长阶,全像被撒了金粉似的,夺目耀人。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刻,一身华服、装扮得贵气的柳银花,在儿子的搀扶下,以着当家主母的傲然姿态,意气风发地立在众人面前。

远远的,姚沁悠隐身在人群之中,五味杂陈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原以为她有机会看到孙武腾在处理完那一帮人后,恢复自我,展现当家气魄的一幕。

没想到,到头来竟只是一场空。

因为她,他饮恨归天。

留下的是被人刻意丑化的臭名,以及不知情之人对他的误解。

这一刻,她只觉诉不尽的酸楚在心中翻涌,无力为他平反的无能为力,让她只能隐身在人群之中,默默敢看着这一切。

在柳银花及孙宛风母子二人开始冠冕堂皇的演说时,姚沁悠对身旁的孙仪说:“我想走了。”

原本决定留下看着大局落定,但她却发现,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孙武腾的一切,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夺走。

此时,她的心处在又是难受、又是内疚的复杂情绪当中。

她觉得这一切是她所造成,纵使孙仪安慰过她千百回,她依旧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我送你,再待下去,我觉得我会忍不住想吐。”

她露出厌恶、想吐的表情,惹得姚沁悠忍不住莞尔。

“别送我,若让他们知道你不买帐,之后会很麻烦的。”

她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以为我二哥当了家后,我还能待在彩石铺吗?他会不趁此肃清一切,全面革新吗?”

“是有这个可能。”

“大嫂,我看我还是跟你离开好了,美人铺缺不缺人手?”

她还不及回答,蓦地一声熟悉的声嗓张狂跋扈地落入耳底。

“是谁想趁我休养之时,偷偷拿走我的帐房钥匙啊?”

当那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时,众人下意识抬眸,往声音来源望去。

这一瞧,惊愕的抽气声四起。

只见昔日的玛瑙大爷孙武腾,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高壮的身形消瘦了几分,但声音宏亮、态度霸然,完全不减威风凛凛的气势。

“天啊,是……是大哥!”孙仪兴奋的扬声嚷嚷。

姚沁悠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泪帘前,视线变得模模糊糊,隐隐勾勒出属于他高壮身形的模糊轮廓。

他没死!

他真的回来了!

姚沁悠怔怔地看着他,沉寂的心湖再次兴起波澜,心中对上苍怀着无限感激。

另一端,孙宛风一接触到兄长深具威胁性的恐吓眼神,惊悸、恐惧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在脸上轮番掠过。

“大、大大……大哥,你、你怎么会……”

柳银花见状,暗暗掐了不成材的儿子一把,接着拉着孙武腾的手,状似忧心地问:“腾儿,你这些日子是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是担心我到底有没有死成,是不是?”

他咧嘴微笑,笑里不再是以往那满不在乎的云淡风轻,而是足以让人胆寒的冷笑。

柳银花一愣,满是笑意的刻薄嘴脸猛地一凛。“你说这是什么话?”

“实话。”他笑答,接着顺手拎高孙家帐房钥匙,望着立在一旁的姨娘们问:“今儿个姨娘们把孙家帐房钥匙亮在大伙眼前,是想做什么呢?工人们不用上工吗?”

众姨娘们看他向来嘻皮笑脸的面色陡变,目光锋利如刀,都心颤得不敢吭声。

反倒是柳银花,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呛辣的应道:“腾儿你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孙家无人当家,为了孙家名下所有产业能顺利经营下去,不是该让你二弟担起这个家吗?”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领教过柳银花的能言善道,他岂会不明白,她可以轻而易举藉着那张嘴扭转情势。

“现下三姨娘是承认,家是准备让二弟替我当吗?”孙武腾冷冷地凝着她,不含一丝情绪的沉嗓,教人听了不由得心颤。

“难不成要放任这个家倒掉?或者继续由你这败家子当吗?你去问问,这里有几个人认同家该由你当?”

他微眯起厉眸,两道掩不住严峻的锐利眸光直直盯着她。“三姨娘真要我问?这话一问出口,结果如何……您承受得了吗?”

为了这一天,他秘密布局、暗暗收拢人心,为的就是杀她个措手不及。

他相信,柳银花尽避再精明再能干,也没有挽回注定败势的通天本领。

柳银花一愣,被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事作风给深深撼住。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放荡不羁、流连花丛,完全不管事的孙武腾吗?

“你怎么会……”

“三姨娘,我不妨告诉您,当一个人处在一群随时要算计他的恶鬼群中,他只能戴起面具武装自己。在你面前,倘若我锋芒太露,能瞒过您精明、狡诈的心思,能活得到今日吗?”

吃了几次闷亏、上了几次当,就算蠢笨如猪,也该学会如何反击。

果然,几年的潜藏暗伏,让她放下心防,就这样上了当,显露想侵吞孙家家产的狼子野心。

为了这一日,他不惜拿命来赌、不惜欺骗心爱的女子,冷眼看着她为他的死痛不欲生,为的就是这一日!

“你、你这小……贼头!”

不敢相信一世精明的她,居然会栽在他手上。

“我两个妹妹虽不是你亲生,但你却狠心下了毒手,我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我知道是你做的。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你还想毒杀我,让我心爱的女子不得不背上毒死我的罪名。三姨娘,到底你还要杀多少人才会罢手?”

他哀哀说着,把失去妹妹的痛苦与这些日子所承受的痛苦,以及硬下心肠看着心爱女子因错手毒杀他而愧疚的所有罪过,全加诸在他们身上。

面对他沉痛的指控,柳银花铁青着脸不说话。

远远的,姚沁悠听着孙武腾说的话,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此时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为什么她分不清?

“原来姚沁悠早就和你搭上?”

孙宛风震惊不已地看着他,柳银花则因为被孙武腾玩弄于股掌之间,脸色陡然大变。

“不只她,矿山里的工头、工坊里的管事,甚至府里的总管全是我的人,真要细点出来,可能会气死三姨娘你呐!”

他试着不把心思放在姚沁悠身上,用足以让神佛跳脚的不正经的态度,嘻皮笑脸说着,摆明了就是要把柳银花给活活气死。

孙武腾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二弟,我知道你一直想担这个家,但这个家不好担啊!倘若你明说,待时机成熟、待你懂得抛开你娘加诸在你身上的枷锁时,我就会把家分一半给你当。”

从爹的遗嘱里继承家业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的肩上担负的不是一整个孙家,连同所有孙家人的心情,也必须一并揽下。

孙武腾不疾不徐说完一番话,现场顿时陷入一片莫名的静窒中。

突然,柳银花发出一声冷嗤,胸中尽是忿怨难平之气。“哼!你会这么好心?倘若真这么想,为什么不干脆顺这个势,带着你的女人彻底消失,把孙家大权让给阿风?”

“我很想,但我不能。孙家家产是祖先爷爷们及我爹打拼回来的心血,既然交到我手中,使得由我守护、持续不断的经营下去。”他面色凝重,坚定地说出内心想法。

完全没料到局势骤变,孙宛风恶狠狠的拽起柳银花的衣襟,激动的迭声问:“娘,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只要听你的,孙家家产迟早是我的?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把大哥毒死了,他又活过来?像冤魂似的要夺走我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

柳银花面对儿子的责难,内心五味杂陈地僵在原地。

连她也不懂,机关算尽,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她算计了一辈子的心机,竟然在眨眼间便化为泡影。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为什么?她也想问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母子二人。

“三姨娘,从明儿个起,你就带着姨娘们和二弟搬到富头巷旧宅去吧!那里还有间铺子,若二弟想当家,那间铺子就交给他打理。”说完,他接着对聚集在一处的工人道:“大家可以回去上工了,回去前记得到孙管事那边领个小红包,快过年了,让大家讨个吉祥兆头。”

富头巷旧宅附近出入的人较混杂,当年孙家老爷嫌不够清幽才迁宅。那间铺子虽不大,还是可以得到由“彩石铺”分配出的饰物为货源,只要肯做,日子绝对过得下去。

孙武腾的话一落下,便听到耳边传来姨娘们的哭喊,以及工人们的欢呼。

他听而不闻,犹如硬挺着伤躯打完一场仗的将士,旋身缓缓朝孙仪与一脸恍然的姚沁悠走去。

为了让他们露出真面目,他作足了戏,是真的拿命来拼。

中毒是真的,但由寝房秘道通往的石洞中,已经备好解药,他是做足了准备,让自己消失一段时间,静心休养。

今日出现,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七、八成,但还是稍嫌虚弱。

“混帐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不听你的安排!我要留在大宅,我要锦衣玉食,我不要过苦日子!”孙宛风忿忿叫嚣着。

听着儿子窝囊的嚷嚷,柳银花默默取下发间金钗,眸底有着杀气腾腾的阴狠,发了狂似的疾步朝孙武腾冲了过去。

“你怎么就不死啊!”

孙仪瞧见柳银花眼底狂乱,倏地惊喊出声。“大哥小心!”

她那一喊,唤醒了神色恍然的姚沁悠,当她回过神,却见孙武腾健臂上嵌着一枝灿光流逸的金钗。那金光在暖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采,一滴滴落在雪上的鲜血,触目惊心的色泽让她蓦地屏住呼吸,脑中倏地一片空白。

不!不要再来一次,她承受不了那个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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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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