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啊,贺明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之前收到三百万芭乐票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跟被宣判破产一样糟糕。
“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刚好经过附近……”结结巴巴说完,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好烂舶理由。
从夏看着他,大眼睛有着疑问。
深呼吸,睁开眼睛,贺明人叫自己镇定一点,“几号的飞机?”
“十号晚上。”
“那就只剩下十天了。”
“嗯。”
“那边坐一下好不好?不会很久。”
那边,指的是进入大楼前,花圃旁边的座椅,因为商业大楼人来人往,非常干扰,所以那椅子没有什么人真的会去坐。
他会这么降格。是因为这一阵子他对于从夏的全力抗拒有了很深的体验,要她特别为他做什么几乎不可能,但若说是顺便,或者当下可行的话,她也许还会考虑一下。
果然,从夏点了点头。
第一次,两人不是手牵手走去。
第一次,两人一前一后。
第一次,他看着从夏的背影。
瞬间,有种强烈的寂寞感一一他不知道那是从夏的,自己的;抑或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只知道,她的背影,令他难受。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正当贺明人考虑该怎么开口请她不要去伦敦时,从夏先发声了。
“你知道从我们认识以来。我最高兴的是什么时候吗?”
贺明人看着她,等她说出答案。
“有两次。”从夏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次是我们初吻的时候,一次是我们都以为我怀孕的时候。”
贺明人跟着笑了起来。
那阵子因为市府举办了美食博览会,地点就在报社附近,从夏有事没事往那边跑,长了些肉肉,加上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吃东西老是吐,两人自然而然以为是有了,跑去百货公司的婴儿用品专柜喜孜孜的逛了一下午,后来才知道,肚子是卡路里,呕吐是因为乱吃得了肠胃炎一一其实有点失望,但也许因为都还年轻,很快的又被他们丢到脑后。
如果不是从夏又提起来,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虽然我还没有要当妈妈的准备,可是因为当时你看起来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我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能跟自己相爱的人生孩子是很幸福的事情。”从夏看着他,“很高兴让我感觉幸福的人是你。”
贺明人只觉得胸口一紧,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那让他感觉好像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似的。
他知道他很蠢,也莫名其妙,可是经过这一阵子的分别。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她。
她记不得他是谁而跟别的男生很好的时候,他很焦虑;她恢复记忆而跟他保持距离的时候,他很难受;而当他知道她即将外派到伦敦时,他有一种奇怪的心慌,好像她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
以前对于美女们的邀约,他总是带着肉痛的心情拒绝,但这两个多月,他依然没赴约,拒绝得意兴阑珊。
他有很多的时间,但是他哪里都不想去。
长时间都跟同一个人在一起不可怕。搞不懂什么是自己要的才可怕。
去他妈的新鲜感。
他不要新鲜感了,他只想跟这个抱着纸箱的女人一起过下半辈子。
“我以前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很久的,不过最近我比较有在想,其实我们的感情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不要这样说。”
“是真的。”从夏的脸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管是外型还是个性,都是我喜欢的,可是我之于你却不是,我甚至会觉得,你把我当成一种责任,因为我一个人在台湾,所以你要照顾我,我刚回台湾时。你明明还有女朋友的……”
“那些都过去了!我跟她分手不是你的关系。”
那个女生脚踏两条船,后来被他发现了,他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于是当机立断的跟她分开,只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以口头取消,感情却不是。
他痛苦了一段时间,要不是从夏一直陪着他。他一定没有办法这么快从那个不愉快走出来。
对了,他怎么会忘记,是从夏在照顾他啊……
“其实当初听到你说跟我分手是因为没有新鲜感的时候,真想一掌打扁你,可后来想想,打扁你又怎么样,改变不了任何事。”她到现在一直记得当天深夜,他在“冰河”中亲热拥抱的火辣美女,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性感的身材,他喜欢的女生,其实是那个样子的。
而她,却不是。
之前采访过一个心理学家,他说,感情像食欲,人没有办法控制肚子什么时候饱,什么时候饿,所以,人也没办法控制感情,什么时候爱,什么时候不爱一一当时听过就算,但现在想来,的确是真理。
从夏看着贺明人,痛苦的感觉之外,意外的浮出一点点温柔。
她已经想清楚了,眷恋过去并无法改变现状,既然她在这里忘不了他。那么就换一个无法想起他的环境,久了,记忆自然淡了,等到她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的时候,自然可以好好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在哭闹声中看着宝贝们长大。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姓贺,但现在想来,应该会是个外国人,而此刻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去爱的这个男人,在他们的生命彼此纠缠了这么久之后,她要跟他告别了。
不谈爱。也不见面。
他们从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拉远成为地球上的两个人。
真不敢相信那丫头就那样拍拍屁股。
他问她可不可以留下来,她说合约已经签了,他说可以帮她付违约金,她说两人非亲非故!不想拿他钱。
好,那有时间时去看看她总可以吧,没想到她回答,她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没什么好看。
连他说要去送她上飞机,她都不要。
可恶,星期天早上六点半,度假饭店附设的教堂中,一边在内心不断的碎碎念,一边指挥布置今天早上九点要开始的婚礼。
“纱窗绉折与绉折之间的距离要一公尺,不要那么近,全部挤在一团根本看不出来上面的图案,玫瑰七点半再别,记得洒一点水,免得谢掉,开始有人来的时候派人看住气球拱门,不要被调皮的小朋友拔走下面的部分,还有,谁去打电话确认一下新人起床了没有?”
吼,为什么在他这么郁闷的时候还得看人家甜蜜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状况特别多。
他已经说了玫瑰要别在树上,但还是有人跑来问玫瑰要别哪里,已经讲了是诗歌祝贺,然后有人跑来问礼成后是朗诵还是跳舞?已经讲了是秘密婚礼,要大家尽量低调,但还是有人跑来问要不要放新人婚纱照在教堂门口。
恐怖的是,他刚刚发现新娘捧花跟头花不是一套的,急电造型设计师,那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知道是小妹拿错,他们十五分钟前已经发现,正确的捧花现在已经在前往饭店的路上。
一堆人跑来问他问题,贺先生这个要怎么弄,贺先生那个要怎么弄,贺先生能不能想一下办法……
贺先生快抓狂了。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贺一一”
贺明人没好气的回头,正预备开骂的时候一一许君泽?
他怎么会在这?他今天晚上要飞美国,出差一个星期左右,照他那个占有欲大王的习性来说,应该是抱着莫佳旋还在睡吧。
“想揍我?”许君泽一脸似笑非笑。
“我是文明人,最多目露凶光而已。”
“目露凶光也不行,我们强调的是阳光欢乐,幸福长远,但你老人家刚刚的样子像讨债公司的大哥;,
“没办法,我今天诸事不顺。”贺明人叹了口气,神色掩饰不住火大与疲倦,“矿泉水要几箱,要杯装还是瓶装,结婚蛋糕上要放修长版娃娃,还是Q版娃娃。连卷筒卫生纸这种芭乐小事都有人跑来问我,是你会不会火大?”
许君泽笑了笑,“想开点,总比新娘喝得醉醺醺出现好。”
那是沈修仪去年接手的一个婚礼,放浪干金一枚,结婚前三十分钟才出现,然后一身酒气。
因为十分醉,所以婚礼尴尬非常,而这令所有人都如坐针毡的婚礼,在新娘以麦克风宣布自己怀孕,但却不知道小孩姓什么之后,达到高潮。先进的录影技术记录了全场宾客的傻眼。
也多亏沈修仪,当场接话,硬把“姓什么”拗成“性别是什么”,说:“等肚子大一点,今天的新郎倌,将来的准爸爸陪着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自然就会告诉两位,小孩的性别是什么啦!”于是尴尬解除,大家都很配合的当作是新娘讲错,或是自己听错,婚礼继续进行,惊险结束。
不过由于太劲爆了。这场婚礼被列为经典婚礼一一不只是业绩,会另外做成纪录,当成状况参考。
结婚工坊虽然已经营业五年多,但、永远有新状况。
“那对新人后来不知道怎么样。”
“离婚啦。”“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个月吧。”许君泽忍不住挖苦了他一下,“你这个人不看报纸的?”
“我跟从夏在一起看什么报纸?”
他的女朋友在报社工作,报纸上的新闻他会知道,报纸上不能报的新闻。他也会知道,用听的就好,报纸的字那么小,自己看多累。
“你跟从夏已经不在一起了。”许君泽很好心的提醒他,“你该学着开始看报。”
这家伙——
“你没事快走吧,少耽误我工作。”贺明人没好气的说。
“我可是好心特别过来的。”
贺明人眯着眼,突然间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几个字。
那个人城府太深,好心?好戏还差不多。
“佳旋昨天半夜发烧,送她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她睡着了,护士看我无聊,给了我一些旧报纸,我觉得自己欣赏太可惜,趁她现在还没醒,我特别送过来给你欣赏一下。”
啥?旧报纸?
他为什么要看旧报纸啊?
他最讨厌那种东西,字小不说,一摸过手指马上变黑,不干净的手对他这种公关型的人来说太伤。
不要看。“
“看不看随便你。”许君泽从口袋掏出一张明显是撕下来的报纸往他手上一塞,“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她现在还在医院里,我晚点会接人回家,她每次发烧要反反复覆三五天才会好,帮我注意一下。”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许君泽一笑,“我是给你报恩的机会。”
“算了吧!你?”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我觉得跟你扯上就没好事。”
许君泽也不以为件,笑了笑,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喂,你知不知道莫佳旋她拒绝过我?”耶?“当时不是你说她不够美吗?”
“最开始是这样没错,所以很犹豫要不要在一起,只是等我想通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完全不想理我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非常努力,后来才发现,我所谓的努力也只是说了一句ILoveyou很多时候,我们把打一两通电话看得太大一一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连道歉也不肯用心一点一一这是她后来对我大吼的,现在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