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年征战把他训练得极有耐心,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甫皓飞一直等到她不再哭泣之后才开口。
「笛声很好听,是谁教你的?」他往前两步走到她身侧,自认已经先发出一些声响才开口了,但显然还是吓到她了,这个胆小又美丽的小东西。
丁香被那轻柔得令人心悸的男声吓了一大跳。
她迅速转头,看到竟然是狂放不羁的皇甫皓飞,更是瞪大了眼眸,心跳瞬间加快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老天!这可不是发愣的时候,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她连忙欠身行礼。「少爷万福……是奴婢吵到您了吗?」
他瞧着她丁香花一般的脸蛋。「是我浅眠,笛声吸引了我,不自觉循声而来。」
皇甫皓飞对她那恍如双面人的行径已经见惯了,他看着她那还凝着泪水的双眸,还有那湿润的长长睫毛,脸庞暗中移近她,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令他为之屏息,想将她拥入怀中,这欲望在夜里又更加强烈了。
丁香被他的倏然靠近吓了一跳,她脸颊微微酡红,诚惶诚恐,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乱吹笛!」
她知道自己的身分,虽然她救过他性命,但现在她是他府里的奴婢,而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子,这才是生存之道。
这些年她深深明白了,她得自保,得自求活路,这样才能给她爹娘扫墓上香,不然他们就会变成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了。
「不,我要你天天过来吹笛。」皇甫皓飞把她拉起来,唇边噙着微笑。
「什么?」丁香被动的被他拉起,那温热修长的大掌让她有作梦的感觉,往上看,身着一袭白色长袍的他看上去是如此修长俊雅,还有那张刚毅俊俏的容颜……她的胸口一阵悸动,不懂他为何会如此轻易的进驻她的心?
「你的笛音让我觉得很平静。」皇甫皓飞凝视着她,这一刻,他并没有戴面具,而是与她真心相对。
说也奇怪,早已扭曲了心灵的自己竟可以在她面前坦然的说出心中的感受,让他涌起了异样情怀。
「可是,奴婢吹的并不好……」丁香感受到自己越发快速的心跳。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她知道他一直在凝视着自己,可是她实在不敢看他啊,她几乎要被他沉重的男性气息给淹没了。
「我知道你吹得不好,但它打动了我。」皇甫皓飞仔细瞧着她,笑容满含宠溺。「你还没回答我,这是谁教你的?」
「是……我娘。」提到已逝的娘亲,丁香的眼眸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悲伤和习惯性的压抑。「她已经过世了,每当奴婢思念她的时候,就会吹笛子,这支笛子也是我娘留给我的。」
皇甫皓飞扬起嘴角。「但李嬷嬷说,你是你娘卖进来的。」
昨天回府之后,他就召来李嬷嬷问过她的事,得知她有张十年的卖身契,签下卖身契的,正是她娘徐氏。
「那是我后娘……」丁香的心一紧。「过世的是我亲娘。」
他看着她。「你后娘肯定待你不好。」
「我不是亲生的,待我不好,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把心中藏着的话痛快的都说了出来。
「是她教会了我人心险恶,在我娘过世之后,住在我家隔壁的她常关心我,对我嘘寒问暖,比待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我爹很感动,认为我该有个后娘照顾才对,便娶了她为续弦。」
「她带着四个孩子嫁进我家,对我还是一样好,陆续生下三个弟妹,直到我爹过世下葬的隔天,她立刻把我关进柴房里,三天不给我吃喝,第四天把我赶进鸡舍,那天开始,我便跟小鸡们一起住,天还没亮就要起床,什么活都得干,一天只有一餐吃,夜深了才能回鸡舍睡觉,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才知道人可以无情到什么地步,可以虚情假意到什么地步,不过幸好这一切我爹都不会知道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凝视着她,她那淡然的语气只是更显得她受的伤有多重。
原本是被捧在手掌心里的珍宝,却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这就是你空有一身绝顶医术却只好进府为奴的原因?你后娘逼你卖身为奴?」
凭她的医术,开间医馆绝对比卖身为奴好,她的后娘如此压榨她,怎么会不知晓这一点?却宁可让她为奴?
「并不是那样的……」眼看回避不过了,丁香毅然决然的抬起眼眸看着他。「少爷,看在奴婢曾救过您的分上,奴婢斗胆有一事相求。」
他点头。「你说吧。」
丁香润了润嘴唇。「事实上,奴婢会医术之事,并没有人知晓,所以也请您不要说出去,这是先父临终前的交代,奴婢答应过会遵守的。」
「答应你不向他人透露没有问题,但这又是为什么?」皇甫皓飞不解。「难道令尊不想你过好日子?」
丁香想到那疼爱她的爹,心就一阵痛。
她哑声道:「我爹担心若让人知道我会医术,将来会被夫家当成摇钱树,太劳神了,他期盼我有好的归宿,也常说平凡就是福,所以才不准我透露。」
她爹曾看着她,又满足又担心的叹气道,她不止得到他的真传,还拥有过人的天赋,对草药和医书都过目不忘,把密室里上百本的医药藏书全读得熟透,但他情愿她只懂女红就好。
然而她爹万万没想到,她是没有姻缘的孤苦命格,就算甘愿给夫家当摇钱树也没法子。
没有姻缘没关系,如果能在爹娘身边待一辈子也是快乐的,但对她而言,那都是不可能的梦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她爹是含笑而终的,至少她爹不知道她将过那样悲惨的生活……
她正在想着过世的爹娘,皇甫皓飞的声音冷不防传进她耳里。
「你爹担心你会成为摇钱树,所以不准你行医,那么只要你过得好,行医也就不要紧了,是这样没错吧?」
丁香听得一愣一愣的,是没错,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说道:「你爹娘都过世了,人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他们不会再活过来,偶尔想可以,但想再多也无用,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
天寒地冻,见她连件披风都没有,他迳自解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唇畔噙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丁香的心阵阵狂跳。
好奇怪,好奇怪,一股奇异的燥热自她体内隐隐燃起,真的好奇怪。
不过,待在他身边又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不是已经是他的奴婢了吗?
「不懂吗?」皇甫皓飞微笑,眼神闪动。「你救了我的命,若不是有你,我绝对活不成,而你在救我之时,什么都看到了,一个看过别的男人身子的女子,又怎么出阁?所以不待在我身边也不成。」
丁香被他那双如星光一般好看的眼眸看着,她的心又是重重一跳,胸口一阵阵的发热。
所以,他的意思是,当他的妻子吗?
不行!自己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她可不能克死他!
她索性大声的说道:「恕奴婢无法待在您的身边,因为奴婢——奴婢喜欢女人!」
皇甫皓飞失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你喜欢女人?」
丁香已经涨红了脸,但她很用力很用力的点头。「没错!奴婢喜欢女人!所以,奴婢无法待在您的身边,奴婢告退了。」
皇甫皓飞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爆出了笑声。
喜欢女人?这小东西在开玩笑吗?她以为他会相信?
【第三章】
大悲寺坐落在金陵门外的南边城郊,是淮玉城里规模最大也最古老的寺院,一直以来都香火鼎盛、佛名远播,香客络绎不绝,还有人专程从京城过来祈愿。
丁香办完了府里管事交代的正事,匆匆赶往大悲寺。
令儿个是她娘的忌日,她存了些钱,打算为她娘做场法事,说好了申时要开始做法事,现在已经未时未了,所以走到后来,她已经开始用跑的了,从香客较少的西侧门进去。
这世上除了她,不会有人记得娘的忌日,家里是后娘在当家的,当然也不会为她娘焚一炷香。
「你这个没长眼睛的丫头,撞到了本大爷还想跑?」一名大汉突然拽住了她,往自己身上一摸,还大叫一声。「本大爷的银两咧?哎呀!原来你是小偷,扒走了本大爷的银两,还不快点交出来!」
丁香气急败坏的挣扎。「你放开我!我没有偷你的银两!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说有就是有!」大汉把她提到眼前,一双眼睛瞪得有如铜铃般大,狰狞冷笑。「快点把你身上所有的银两都交出来,不然你就要吃牢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