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呀!还是不行……」在众多巨大的木质书柜中,有个圆圆小小的身子像颗球似的弹呀弹,努力的往上跳,使劲伸手往上搆。
「长得矮真麻烦!」女孩微恼的嘟着嘴。「设计这麽高的书柜的人真是太不人道了!可恶!存心欺负我吗?」试了几次始终失败,小手失望地垂下。
「我想这种书柜的设计,主要是为了节省空间,并不是为了欺负妳。」带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给妳。」
在旁边看了很久,确定这个身高的主人跳上一整天也绝对拿不到她想要的那本书,君璃云决定好心的助她一臂之力。
「谢谢!」接过自己想要的书,舒苹可露出感激的笑容,抬头想跟帮忙她的人道谢。
「啊!君璃云!」她像是受到十分大的惊吓,白淨的脸蛋由白转粉,然后迅速的胀红。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但因为动作太大,手臂挥到身后的书柜,结果……
「啪啪啪!」骨牌效应似,柜子上的书一本接着一本倒下。
舒苹可虽然尽力挽救,但为时已晚,书本们各自惨叫一声,壮烈成仁。
过大的噪音引来图书馆其他人责怪的眼光,舒苹可虽然丢脸得想儘快逃离现场,但仍得先将书本归位。
天哪,这是她第十六次在君璃云面前出糗了……蹲下捡书时,她哀怨的想着。
※
舒苹可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君璃云,她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她总是一直看着他。从小,她看着运动极佳的他驰骋运动场、看着读书第一的他上台领奖;舞台上的他光彩夺目,私底下的他同样灿烂耀眼。
事实上,君家三姊弟从小到大都是师长眼中的优秀学生,不但成绩好、体育好、长相也好,要成为全校注目的焦点是轻而易举的事。君家三姊弟就是兼具这三者的优秀学生。
而君璃天学长、君琉晴学姐在她入学时都已经毕业了,所以他们的丰功伟业都只能从同学们的口中辗转得知,但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她明白他们有多麽的与众不同。
而她,恰巧与年纪最小的君璃云同届。
君璃云,人如其名,长相俊美斯文,有着琉璃般精凋细琢的立体五官,身材颀长,绝佳的气质让她深深着迷。但每每一想到自己圆滚滚的身材,她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太过奢望,只求哪天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她就很开心了。
噹!噹!噹!
週三下午的第六节下课,是舒苹可最期待的时候。从下课前几分钟开始她就不怎麽专心,一再地看着窗外,像怕漏看了什麽似的。
这时间君璃云的班级刚上完体育课,她经常可以看到他从操场走到福利社买瓶矿泉水或运动饮料。
舒苹可的靠窗座位有着绝佳的视野;这是当初在排座位时,她千方百计、威胁利诱,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因为她的班级就在福利社隔壁,可以清楚的看到君璃云从对面的操场走过来。
果然,君璃云买完饮料,正要从福利社走回他的教室。
她看到运动过后的他,沾着汗水的湿髮凌乱得很性感,有别于平常斯文优雅的样子。
因为流汗,他的衣服紧贴着肌肤,捲起的袖子露出平常难得一见的结实手臂。
真可惜,怎麽没看到他来的样子呢?如果是正面的话就更好了……
正当舒苹可感到万分遗憾时,眼前出现一瓶冰凉、渗着水珠的运动饮料,伴随而至的是一个戏谑的声音。
「哪,偷窥狂,给妳的。是璃云王子御用的运动饮料。」
身为舒苹可最要好的朋友,苏心竹早就习惯每逢週三下午就会看到某人眼巴巴瞪着窗外的蠢样。
「谢谢妳!小竹,爱死妳了!」舒苹可亲暱的抱着苏心竹,感谢她特地去帮自己买饮料,并且细心的挑君璃云喝的牌子。
「得了吧妳,妳那颗心早就被君璃云装满了,我哪来的位置啊!」
「呵呵!」开心喝着饮料,舒苹可甜甜的傻笑。
仅仅只是喝着同样牌子的饮料,她的心裡就甜滋滋的,彷彿自己离君璃云又更近一步了。
「我说妳啊,要这样偷窥到什麽时候啊?从国一就暗恋到现在,我们都快要高中毕业了妳知不知道啊!」
「啊?对喔,怎麽了吗?」舒苹可一呆,愣愣的问道。
「什麽怎麽了?国中高中或许你们还能同校,可是你能保证大学妳会和他同所同系吗?暗恋了六年,就这样无疾而终?完全不告白吗?」
真受不了舒苹可那温吞的暗恋,喜欢就去告白,不要就把那人忘记嘛。苏心竹个性直率,她对于舒苹可持久而单纯的暗恋过程,是既佩服又无奈。如果是她,那绝对没办法做到。
「我……」告白?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哪!
「妳什麽妳?妳就这样去跟他说,﹃君璃云,我是三年二十四班的舒苹可,我很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不到三十个字,十秒钟就讲完了,很难吗?」
「……」是很难啊!光是听着小竹这麽说,她就觉得害羞又紧张,完全没办法想像这样一串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样子。
「舒苹可,妳试都没试过,又怎麽会知道?」
「试了,如果失败怎麽办?」不说,还能这样默默的看着他,但一旦告白失败,所要承受的疏离眼光……想到就害怕。所以她宁愿这样默默的喜欢他,好过自己在他的心中留下负面的印象。
她是真的很胆小,像小竹说的那样大胆而直接的告白,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况且,成功机率是微乎其微啊。君璃云的好,不是只有她懂得欣赏,除了还有其他女孩子仰慕他,校园第一美人安若绮也对君璃云倾心已久,两人在一起应是迟早的事。所以她从来就只打算静静的看着他,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望着他,并没有与他并肩的勇气。
噹!噹!噹!
「哎呀,上课了,小竹妳先回去座位啦,我会考虑的。」舒苹可轻推苏心竹,要她先回座位。
感谢及时的上课钟,让她可以逃过小竹的逼问,她在心中偷偷吁了口气。
「妳啊!」虽然清楚她这是在敷衍她,但苏心竹也只能走回自己的座位。
其实舒苹可有着红润的苹果脸、一身肌肤白裡透红,笑起来两颊有甜甜的酒窝,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虽非一笑倾城的绝色,却有属于自己的甜美气质,但偏偏她对自己圆润的身材十分自卑。
因此,若要说君璃云从未注意过舒苹可也不可能;且舒苹可在升学过程中,领的奖状不比君璃云少。
在校园中,她同样才气纵横;领奖的场合,她亦不曾缺席。
但是,君璃云注意到舒苹可的并不是这些。校园裡的奖项众多,因此不论是第一名或是模范生都不会只有一个,而每当舒苹可出现时,总会颠覆她平常才女的形象,慌慌张张的,让他觉得……非常的可爱。
舒苹可会让他印象这麽深刻,是因为某天早晨,平常总是搭大哥的车上学的他,因为大哥有事,于是他很难得的搭了公车。
当公车要发动时,他正拿起手上的单字卡要背诵,却见舒苹可小小的身子匆匆忙忙的跑上车,随即就要将零钱往公车的零钱箱投去--
「下车。」司机先生突然说。
「啊?」舒苹可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瞬间瞪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下车啦!」司机先生耐着性子再说一次。
「喔。」因赶公车而冒着细汗、红扑扑的脸上尽是不解的问号,但她还是乖乖的转身准备下车。奇怪,明明公车上都是人,为什麽只有自己被司机先生赶下车?
「我是说下车再投钱啦!啊同学,妳是第一次搭公车喔?」一见舒苹可要下车,司机先生赶忙留人,并指着指示灯说:「指示灯不是亮『下车投币』吗?」一大早就遇到这种迷煳的学生,司机先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舒苹可原本红扑扑的脸颊,瞬间有如着火一般,变得红豔豔的。一大早就出这种糗,她丢脸得想死掉。
她快速通过公车走道,朝最后面的座位走,耳边传来少数乘客的闷笑声,让她的耳朵热辣辣的像是火在烧。
就是因为那天,君璃云开始注意起舒苹可这个人。
怎麽有人可以各项才艺、课业都如此优秀,但又这麽……傻呼呼的?
因为她总在他没料到的时候做出不可思议的糗事,于是他开始注意她,对她产生兴趣,很想认识这个女孩子。
只是,她好像不怎麽喜欢自己,每次他试图接近她,她都会匆匆忙忙的逃离。君璃云有点苦恼的想。
※
今天朝会领了奖状及奖金,这让舒苹可的心情非常非常的好。
他不只是开心自己得奖,也因为可以近距离看到演讲组的君璃云。一想到今天颁奖站的位置,她不禁谢谢老天爷赐给她的好运,让她可以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看到君璃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光明正大盯着他而不被发现,且他的俊美侧脸和背影通通可以映入眼帘。哇哈哈!一想到就忍不住脸红心跳,真开心哪!
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大大的太阳高挂在蓝蓝的天空,天气真的真的非常的好……热呀!好吧,其实是因为她心情很好,所以觉得天气很好。
但现实是残酷的,闷热的天气让她热得想尖叫、热得汗流浃背,这种闷热又潮湿的天气,还真是折磨人啊!
反正她一向习惯有钱或得奖就犒赏自己,这次作文比赛的奖赏就是新开的「火露」。
嘿嘿,她早就想进来这家店看看了。这家店美则美矣,但外表装潢得太高级,总会让人担心裡面的餐点也很「高贵」。因此,她平日总是在店外徘徊,不敢踏入一步,但今天的好运,让她决定不顾一切的放纵一回。
「您好,请问要点些什麽呢?」一进门,一位训练有素的可爱服务生马上过来带位及询问。
「嗯,『冰酿玫瑰』好了,谢谢。」望着MENU上各式好听却不知道是什麽的餐点,舒苹可保守的点了中等价位的「冰酿玫瑰」,同时选择落地窗前的座位,这样在等待冰品的时间,便可以一面欣赏街景、一面仔细观察这间店了。
「火露」走欧式乡村风格,以原木装潢搭配碎花布与蕾丝装饰,店裡还有些可爱的玩偶摆饰,处处展现了主人的巧思,极具设计感的同时,也有着温馨的气氛。
如果东西好吃的话,下次就带小竹一起来。不过她肯定会对装潢感到不满,一定会抱怨说这家店太浪漫、太噁心。想到这,舒苹可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竹虽然名字古典雅致,人也生得清秀飘逸,但偏偏个性像男孩子,刚强直率、独立又叛逆。
小竹的外表明明很有苏妈妈当初为她取名「苏心竹」期许她成为文静美人的实力呀,名字既古典又好听;不像她,想当初知道老妈替她取名字的原由,不过就是因为她自己很喜欢粉红色,因而取了粉红色的英文谐音,那时的震撼,她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所幸,在这麽随性的家庭下生长的她,倒也承袭了爸妈的乐观,看开之后,也只能庆幸自己娘亲喜欢的是粉红色而不是白色或蓝色,不然舒怀特、舒布鲁这种不中不西又男性化的名字,真的会让她欲哭无泪。
想到名字,刚刚点的「冰酿玫瑰」,唸起来既美丽又梦幻,但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要是端上来的只是一球玫瑰口味的冰淇淋,那还不如买桶杜老爷回家吃……就在她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侍者也将餐点端上来了。
「您好,这是您点的『冰酿玫瑰』。」
一见到「冰酿玫瑰」,舒苹可傻眼了。
透明琉璃盘盛着粉红色玫瑰口味的冰淇淋,以精细的刀功凋成玫瑰花朵形状,旁边还有抹茶冰淇淋凋成的绿叶。另外还以玫瑰花瓣及银色小球摆盘,盘子夹层不断的有乾冰冒出。
精緻又美味,光是看都觉得享受,怎捨得吃呢?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用小汤匙挖了一匙放入口中,绵密的口感、浓郁的香气,这样的好滋味,让她马上就沦陷了。
舒苹可十分肯定,自己一定会成为这裡的常客。
※
君璃云经过时,就是看到坐在落地窗前开开心心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冰淇淋的舒苹可。
一个人也能吃得这麽快乐,彷彿是在吃什麽珍馐佳餚一般。他猜,这大概是她这次给自己的奖赏吧。
偶然几次在路上遇到,不是看她抱着跟自己身型差不多高的泰迪熊,举步维艰的走在路上,嘴角弯弯,像是抱着什麽人间至宝一样;就是从诚品书局走出,抱着一大袋的书,彷彿凯旋而归的战士抱着战利品一般,嘴角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
之后从同学那辗转得知,舒苹可偏好参加任何有奖金的比赛,不能说视钱如命,而是认为有努力就要有奖赏。她常常于得奖后,在回家的路上买样小东西,或与姐妹淘聚餐慰劳自己。
知道这件事后,每次在颁奖台上,他总会注意到她原本就明亮的大眼在领到装有奖金的红包袋时,会更加晶亮闪耀,彷彿投射出万丈光芒,有如星月交辉。
后面的形容词是从舒苹可某次写作比赛的稿子撷取出来的,她真是人如其文,一样夸张可爱逗趣。
他知道她的抒情文写得温馨动人、叙述文趣味横生,也知道她最大的弱点是非常不擅长生硬的论述,而她显然也很有自知之明,平日都尽量避免这类的文体。
要不是这次防火宣导徵文比赛的高奖金太诱人,而且只要入围皆有奖金,她大概不会报名吧。更令人绝倒的是,当学校将得奖的文章张贴出来后,这才发现她大小姐竟然有办法将「防火教育,从小做起」这种既老派又生硬的题目,以短篇小说的方式呈现出来;轻鬆有趣的笔触,既符合题目要求的防灾宣导,又跳脱出一般论述文的冷硬艰涩。
张贴在公佈栏的文章,获得同学们一致的认同,简单明瞭又令人印象深刻。若非老师们保守地认为这种防灾宣导徵文还是得以论述为主,他想,第一名的位置安若绮是不可能拿得如此轻鬆的。
今天早晨在颁奖台上,他站在演讲组的排首,目光不是隔壁写作组的校园美女安若绮,而是她身后那个不知是紧张还是开心到脸儿发红的舒苹可。
虽说一开始注意她只是因为有趣,后来了解得越多,就越想接近这个可爱的女孩。
思及此,再也按耐不住想认识她的念头,他冲动的踏入店内。
※
开心的边吃着美味冰淇淋、边胡思乱想的舒苹可,一回过神就看到心仪已久的君璃云正坐在自己面前。
「啊!你……」舒苹可吓了一大跳。
「妳好,我是君璃云。」君璃云有礼的笑着介绍自己。
「我、我知道。」笨蛋,舒苹可妳结巴什麽?镇定镇定!
纵然心跳得飞快,舒苹可依然强装镇定。可是,是君璃云耶!心仪已久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和她说话!她一整年的好运都降临在今天了吗?
「那,请问介意我坐这吗?」君璃云有礼的笑问。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笑容,却足以颠倒众生,人的美丑,果然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啊……被迷得有点晕眩的舒苹可紧张又开心的胡乱想着。
「啊?可、可可可可以。」越是希望自己镇静,就越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舒苹可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在他面前结巴真的好丢脸。
不过为什麽他要跟自己同桌呢?虽然店裡的生意好,但客人并没有多到需要併桌,为什麽君璃云会特地跑来呢?舒苹可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妳是舒苹可吧?恭喜妳今天作文得奖,写得很好呢。」没注意到舒苹可的紧张,君璃云继续笑着对她说。
「啊!」又是一次惊吓,舒苹可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虽然她常上台领奖,但还是离顶尖的学生有段距离,她不像君璃云或是安若绮天生有着光环,无论做什麽都很杰出,所以君璃云会注意到自己,让她感到十分的讶异。
「啊?谢、谢谢。」她只能讷讷的回道。
「呵。」注意到舒苹可的脸又红了,且紧张到每句话都以「啊」开头,可爱的样子让君璃云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我觉得妳真的很可爱。」
「啊?」不清楚自己是哪裡可爱到可以取悦眼前人,这下她更疑惑了。
而舒苹可又「啊」了一声,让君璃云笑得更开怀了。
「请问,有什麽事吗?」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回过神来的舒苹可压抑紧张的心情问道。
喜欢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跟她搭讪,嗯,这应该算是搭讪吧?明明餐厅空位很多,为什麽君璃云要特地坐在她的面前呢?且没说几句话,她却好像在无意中逗乐了他,这一切真是太不真实了!
「没什麽,我只是很想认识妳而已。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寻常搭讪的话语,君璃云说起来却是那麽的真诚,嘴角的笑容更是迷得舒苹可晕头转向。
脑筋瞬间煳成一团的舒苹可,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什麽,只知道自己现在手足无措、心跳飞快。
「对、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再见!」
然后,在这样一团溷乱的情况中,她做了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且事后后悔得要命的决定--逃跑。
一见佳人火速逃离的样子,这下愣住的人变成君璃云了。
他刚刚有说什麽吗?为什麽会让她迫不及待的逃离自己呢?
她果然很不喜欢他吧?君璃云有些困扰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