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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

巫师是我们这个时代离神最近的人。

在我的眼中,巫师的地位是仅次于陛下的,他不仅能给我们带来神的旨意,还能将我们内心的烦恼转达给神。

在这个纯粹逻辑的年代,神是不允许有人违反他制定的一系列游戏规则,那些潜意识中带着叛逆因子的人,必将做为时代的垃圾扫地出门的。

历史,只能由神来叙写,而不是时代下的我们。

帝国时代中的人们,与其说对神的崇敬,不如说是对神的恐惧。因此,最接近神的巫师,也成为这种恐惧的衍生品。

我对巫师的恐惧并不比对神的少,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心情烦躁的时候,每一个想找倾诉的对象,却是巫师。

巫师,在庙里。

庙,在我的眼里。

我,不敢走进去,没有巫师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入,除了陛下。

巫师似乎早知道我会来,我刚站好,他就说,进来吧,我的孩子。

我走了进去,现巫师在屋的正中央,盘膝而坐,他的正前方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头塑像。看巫师一脸虔诚的样子,我想,那大概就是神吧。

巫师没有转过身来,他说,我的孩子,神创造了这个时代,时代又创造你和我,我们全是神的子民,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在神的面前倾诉,他会化解你心中的因惑和不安。

我跪了下去,把脸贴到了地下,对神,我的恐惧和崇敬是互相叠加的。

我轻轻说,神,我恋爱了。

然后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今天的沉默,似乎特别地漫长,我能感到时间的车轮反复辗压着我忐忑不安的神经。

我说,神,惩罚我吧,我无法驱除心中的魔鬼。

巫师突然说,神是不会惩罚他的子民的,惩罚人的是这个时代,帝国的时代。

我沉默了,沉默有时候也代表着无知。

巫师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他说,神只会惩罚那引起背叛时代的人。

我明白巫师的意思,我们全都生活在帝国的时代里,无论时代带给我们什么,我们都不能有任何的怨言,更不能做出背叛这个时代的法则的事来。

我说,我明白了,我会洗净心中的污垢,神,请原谅我的罪孽吧。

巫师轻叹,说,神会原谅你的,你走吧。

我深深地吻了一下砖石,猫着身子退出了庙。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心中的污垢已经洗净,心灵得了升华。

我伸了伸懒腰,拂去耳边的冷风,深深地呼吸着来自大地的芬芳气息。这,就是我熟悉的时代,帝国的时代。

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这次吹响号角的人却不是帝国的士兵,而来自另一方的异族人。

那是一个阴郁的早晨,也是流血的早晨。

早晨,孕育着生命,也孕育着死亡。

异族人的入侵很有效,他们显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们是从我们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后方森林攻入的,他们来势光汹汹,组织严密,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的目标就是帝国的皇帝,我们的陛下。

此时,陛下并不在城堡里,他正在城墙根上散步,他已许久没有这么散步,也许对异族人的初胜,让他有了如此的兴致。

异族人潮水般地涌入领地,许多人被突如其来的入侵弄得不知所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帝国的士兵,他们勇敢地冲了上去,很快却象稻草一样悲哀地倒下。

入侵的异族人太多了,比我们的人口还多。

谁都明白,这是异族人的倾国一击。

我看见阿德抄着一把锄头冲了上去,他来不及找他的刀。

我也冲了上去,想帮助他,可是已来不及了,乱刀之下,他木桩似地倒下了。

他一倒下,身上就喷出了三十几道血箭,喷得漫天都是血花。

他是睁着双眼死的,死时,两眼瞪着阴郁而惨淡的天空。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哭了。

异族人很快将陛下团团围住,刀光下是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他们扬起了刀,刀,在晨光中散着血腥的气息。

我几乎是屏着气看着他们劈下了刀。

血,雾一般散开,悠悠地弥漫在一片刀的海洋中,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抛了老高老高,许久才滚落在地。

那个无头的锦衣人,斜斜地倒下。他生前,是我们崇敬的陛下,死时,和普通阵亡的士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刀和斧了在空中乱舞,可那并不是我们的刀和斧。

异族人旁若无人地大笑大跳,先前,他们象野兽般残暴,现在,他们象孩子般欢跳。

陛下死了,帝国的顶梁柱也倒了,我们全哭了,这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我知道,我们失去朱仅仅是陛下,我们还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自信。

无数的光点在周围汇集,形成一片光的海洋,我看不到这个世界,我只看到自己手中的刀。

刀,铿然落地,我没有去捡,它现在对我来说已不如一把锄头来得重要。

音乐依然悠扬,可欢乐的却不是我们,看着异族人放肆的笑脸,我的心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帝国已经灭亡了,生命也已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我知道帝国的时代并不需要和平,没有战争的年代并不符合神的游戏法则。

火红的金字在天幕上闪现,我没有去看,那是给胜利者看的。

我突然开始厌恶这种程序般的仪式注脚,它就象毒品一样,在快乐的同时,侵蚀着人们仅有的同情心,它只会将人们彼此仇恨的图腾绘制得越来越精美,也越来越邪恶。

这个时代的历史是由神来叙写的,而神垂青的却是时代的胜利者。现在,我们已经不再拥有胜利者的桂冠。

我们站着,象塑像一样。我们一生都在为帝国的强大打拼着,现在帝国灭亡了,我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支撑点。

异族人开始了屠杀,正如我们曾经对别人屠杀一样。

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我们已没有了理想和信念,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我们只比伐木工人斧头下的树木,样子好看一些。

我知道,这也是神的游戏法则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嘲笑。

突然,有人,抓起了我的手,向林子深处奔去。

我就象一只听话的羊羔,任凭着那人领着,一路奔跑。

我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应变能力。

云,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奇怪,忍不住去看。

橙,是橙。

我心爱的女子。

我哭了,象淘气的孩子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为陛下以外的人流泪。

橙轻抚我满是泪水的脸,轻声说,云,我们永远也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我忍不住将她拥抱入怀,放声大哭,我知道这很丢脸,但我已全然不顾了,尽情地泄着积淤心中,被时代压抑的所有的伤感。

我说,帝国完了,我也完了。

橙哭了,她紧紧地抱着我,身子不住地轻颤,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我沉默了,这是很痛苦的沉默,但我却别无选择。

橙抬起脸,轻声说,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可以离开帝国的领地,去寻找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自由土地,那个土地上没有战争,也不没有仇恨,好吗?

我仍在沉默,目光却放飞在远方那阴郁而惨淡的天空,天空下依然是帝国的领地。

许久,我轻声说,有这个地方吗?

橙肯定地说,一定有。

我说,好吧,那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自由的地方。

橙再次抱紧了我,她又哭了,这次,她的泪水却是幸福而甜蜜的。

神,是不会原谅背叛这个时代的人。这是巫师常说的话。

现在,我相信了这话,因为巫师的忠告已经变成了现实。

橙,中了一箭,血,流了很多,却,没有马上死去。

我背着她,不断地向前跑。我不能停下来,因为,后面,是异族人的追兵。

橙说,我要死了。

我哭了,说,橙,你不会死的,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块自由的土地。

橙轻声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儿都是自由的土地。

我说,橙,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橙笑了,笑得很凄凉,她说,你是士兵,士兵就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我说,我已不再是士兵了,我已失去了士兵最宝贵的两样东西――刀和信念。

橙说,云,放我下来吧,我是活不长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你走吧。

我又哭了,说,橙,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忘了曾说的话吗?你说,我们永远也不要再分开了。

橙轻轻地叹息,那蔚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忧伤的光,她哭了。

背着橙,我不住地跑着,跑着,终于,我还是让一块石头给绊了,我和她一起栽倒在地。

很痛,但不如心来得痛。

异族人围了上来。

有人说,士兵,投降吧,你的王国已经灭亡了,你无处可去。

也有人说,士兵,帝国的疆域连到了天边,你是一辈子也跑不出去的。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背好橙,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我答应了橙,要去寻找自由的土地,我不能让橙失望。

异族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全不在乎,我的心中就只有橙一个人,任何力量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包括,神的力量。

我说,橙,前面就是自由的土地,我们很快就到了。

橙,没有回答,她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我哭了,用悲伤得无法形容的脸贴着橙那冰冷僵硬的脸,轻声说,橙,我们永远也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有人上前砍了我一刀,血喷也出来,喷得我一脸都是,也喷得他一脸都是,但我已不再恨他。

我并不感到痛,我也不在乎痛,我说,橙,看到了吗?前面就是自由的土地。

又一人冲了上来,砍了我一刀,我倒下了,却很快又站了起。我背好橙,仍痴痴地向前走,就好象刚才只被石子绊了一下脚。

更多的人冲了上来,他们扬起了刀,就象对陛下扬起刀一样,刀光下是一张狰狞可怖的笑脸。

面对死神,我已不再恐惧,我把脸紧紧贴着橙的脸,柔声说,橙,你再坚持一会儿,翻过了这片山,我们就可以亲吻自由的土地了。

刀光落下,我也倒下了。

我曾听老西说,刀吹断骨头的声音很好听,就象风声一样。

我听到了风声,很好听的风声。

橙,就倒在我的身边,我爬了过去,将脸靠在她那已不再有生命气息的脸上,我哭了。

神,是不会原谅背叛时代的人。我并没有忘记巫师的话。

是的,我背叛了这个时代,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不再去憎恨别人,我也学会了如何接受别人的爱,虽然我得到了神的惩罚,但我却绝不后悔。

我看着天空,天空依然阴郁而惨淡,我的心情却变得快乐起来。

这一次,我,没有哭。我握紧了橙冰冷的手,轻声说,橙,你等等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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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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