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不只是这个原因,我看到天朗送你的东西,突然想也许应该让你看看你外公留给你的东西。」
紫江的外公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虽然主修工业设计,但作品很多样化,北美和台湾都还有几栋建筑是她外公的作品,而他早期是做玻璃与金属工艺出身,晚年退休后没再有大型的建筑作品,赋闲在家时就玩玩以前的金属饰品设计。每逢外孙们出生,特别的节日与纪念,他都会为他们打造首饰与玩具。
这个珠宝盒也是出自外公之手,有一道外公教她,只有他们爷孙俩知道的机关,就像中国古代贵族们收藏的多宝格一样,里面放了给她的饰物,和她各个年龄的照片摆在一起,代表着在各种人生阶段里「曾经」或「将会」值得纪念的,好像把她人生中所有美好时光全部珍藏起来一样,超脱了时空限制与隔阂,美好的往事仿佛不曾远去,仍旧空白的未来也被赋予了期待。
她几乎可以看见外公在工作台上专注地敲敲打打,想着未来的某一天,宝贝外孙女嫁人了,虽然他不见得能看到那一天,但是在制作这个珠宝盒的时候,他已经穿越时空看到她最幸福的样子。
紫江,外公给你一道谜语:
什么是时光?
那是外公弥留以前安慰她、转移她悲伤情绪的最后一句话。
她从来都相信,「时光」是一条通往「坟场」的道路,眼前所有的一切,风的柔和、花的香气、欢声和笑语、感慨和泪水,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快乐地庆祝节日的到来……一切的一切终将走到那座「坟场」里被埋葬,然后就像外公那样,不会像电影和卡通里可以变成僵尸或骷髅从坟墓里爬出来——跟同年纪看鬼片就尖叫的小鬼不同,紫江超爱那一幕的,可惜后来她终究只能气呼呼地骂那些大人骗人,根本没有谁可以从坟墓里爬出来!
但是现在,她好像看到外公笑着告诉了她答案。
时光是一个多宝格,你可以选择让它空着,或者摆满你心爱的事物,更可以随时净空它,再随时填满它,用来自不同时期的宝物;你可以选择锁上它不再回忆,也可以时时来一趟时光旅行,记得曾经带来快乐的一切,记得也许已经随着岁月失去的力量与希望,记得现在的点点滴滴,有一天也要将它们收进多宝格里,未来一定要让自己笑着回忆。
只要你记得,那股力量就会永远与你同在。
现在她可以自己收着这个多宝格了,紫江决定不辜负外公的心意,把一条项链拿出来戴,外公说这是她的「成年礼」,满十八岁时让外婆送给她的,虽然她还没满十八岁,但紫江期待着拥有更多自由的那日到来。
她开始找那些介绍外公作品的文章,虽然不多,但有心一定能找得到。
一休假就往西雅图跑的季天朗发现他的小女奴最近好像变得特别有活力,因为她不再无所事事地等他召唤,当他一下飞机,打电话给她,听到的都是她在图书馆的答案。
「想要发愤图强,来当我学妹吗?」那他会考虑留级两年,说不定可以和她同校,哈哈……
紫江想了想,摇头。「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念大学。」也还没想到将来要走哪一条路。
季天朗瞪着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就继续埋首书堆中的紫江。
他才是主人耶!有主人是专程从美东飞到美西让女奴服侍的吗?季天朗一把拉过紫江,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干嘛?」专心在书本上的紫江一惊,这才发现两人未免太亲密了一些,但恶霸已经一手环在她腰上,一只手臂简直比汽车安全带还牢稳地扣住她。
季天朗眯起眼,觉得他想要抱抱还得想理由,非常不爽。「我会冷。」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借口汗颜,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身体往后躺进柔软的懒骨头里。
紫江一阵无言,「我去把窗户关上。」
「会闷死。」
「那我去帮你拿毯子。」她可是很认命地执行女奴的工作。
「我不要。」说罢他就闭上眼睛了,摆明不给她讨价还价。
紫江瞪着季天朗头倾向一边,舒服地打着盹儿的模样,拿他莫可奈何。
其实他也没阻挠她看书,她一样可以坐在他腿上继续看,可是这么暧昧的姿势还是让她忍不住一阵咕哝。
他弓起的左腿可以让她靠着,紫江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多少失去原有的专注,而且在这慵懒的午后,似乎不管什么都能催人好眠——弥漫的迷迭香香气、微凉的风也好,外头洒在绿叶间淡淡的日光也好、甚至是远方的鸟鸣和远得像幻觉似的尘嚣,都像甜美的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紫江打了个呵欠,放下书本。季天朗的手一点放松的迹象也没有,她只好侧过身,一手搁在他左膝上,克难地趴着小睡一会儿。
懒洋洋地假寐的季天朗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双臂将枕着他膝盖的小家伙圈抱在怀里,让她转而趴在他胸前。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不只怕惊动她,更不愿小家伙睡得不安稳,很轻很轻地让她的头枕在他胸前,替她调整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横臂拿起一旁他的薄外套盖在她肩上,然后才像搂着心爱宝物般,满足地闭眼继续睡午觉。
其实没有睡熟,早就因为他的动作醒过来的紫江,小手揪着他的外套,悄悄往上拉,盖住她渐渐泛红的耳朵和脸颊,然后听着脸颊下沉稳的心跳,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奸诈地装作若无其事。
若是紫江必须到纽约住的日子,就由紫江去找季天朗,这是他们的约定。不得不说,这个约定减低了紫江必须见不想见的人的痛苦,所以这天她难得提早到了纽约,心里想的是,干脆先去找季天朗,在他那里寄宿一晚,再跟老爸说飞机误点好了。
季天朗给了紫江他住所的钥匙,说是方便他随传随到,所以一下飞机她就直接搭计程车到他住的公寓。
季天朗没住在高级社区,选择一般住宅区,有点吵闹,治安还可以。她拎着小小的行李爬上五楼,却在楼梯转角处愣住。
为什么她偏偏要像老套文艺爱情片的女主角一样,碰巧撞上这一幕?
是说,如果她晚个几步,也许会变成类戏剧的女主角——打开房门直接抓奸在床!但这样感觉似乎也没有好一点。
愣了三秒的紫江回过神来,心想她把自己当成文艺爱情片的女主角未免也太好笑了,她跟季天朗根本什么也不是,所以就算此刻有个辣妹正挂在他只穿着一件牛仔裤的猛男体魄上激吻……哦,那双穿着迷你裙和长筒靴的腿都快盘到他腰上了,姐姐果然有练过……呃,重点是,这应该不关她的事吧?
紫江不想承认心里有任何的失望和受伤,悄悄地下楼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母亲发现父亲外遇那时的感受是怎样?一定比她现在更痛苦、更震惊一百倍吧?而且把她和季天朗拿来与父母做比较,又比自喻为文艺爱情片的女主角更可笑了。
她连生气都没资格,毕竟她只是为了补偿季天朗因她所受的精神和心理损失——他自称从那时起他的身体不比以往,需要有人三不五时陪他劳动、做家务,或者逛街吃饭闲抬杠,季天朗本来就有交女朋友的权利啊……
紫江用力深呼吸,她想是因为爬了五层楼,所以才觉得胸口有点闷痛吧?
谢天谢地,季天朗在紫江的身影消失前看到她了。他的挣扎变得更激烈,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像猴子般爬到他身上的辣妹推开。
「该死!你再闹信不信我揍你?」他抹着嘴,忍住反胃的冲动狂奔下楼。
「你要去哪?」前一刻哭得睫毛膏在脸上流淌成黑河的季明晴,皱起脸抚着摔疼的屁股,乱没形象地爬到栏杆旁。「不要想不开去裸奔啊,你老姐我被男人抛弃都没这么做了,那又不是你的初吻,干嘛这么婆妈?喂……」
算了,不管他,她宿醉,吐到胆汁都出来了,昨天真不该吃一大堆大蒜,那味道够呛的,她以为季天朗会当场吐给她看说,好可惜……
啊,她需要喝水。季大美女软着身子,爬进屋里找水喝去了。
那个死三八,只是不想借她住一晚,竟然把刚吐过的嘴凑上来……
Fuck!想到那味道,季天朗真的快吐了,但是他急着追回紫江,脚下没停地狂奔,直到在街角拦住那个提着行李,低着头走得飞快的身影。
「你误会了!」他劈头就道。
「什么?」紫江一脸不明所以,尽管心里明明在意得要死。
好吧!其实她很想大吵大闹,像她母亲责问父亲那样,用尖酸刻薄的言词讽笑地反问:误会什么?误会他和路人甲舌吻其实是她的幻觉?她看到的其实是阿飘?
季天朗瞪着她,只用了一秒就分辨出她表情微妙的不同,虽然很紧张,但心情却也因此豁然开朗。
她似乎很想装作不在意,但那个脸真的有够臭的!然而这样的紫江却让季天朗开心得想欢呼。
他毕竟不是一相情愿啊!
「那个女人叫季明晴,刚好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们季家这一代唯一的女霸王,这养成她变态地喜欢凌虐我和几个堂弟当乐子,刚刚那醉鬼差一步就要把昨晚吃的东西吐到我嘴里!」季天朗血泪控诉。
Shit!又想起那个味道,他真的要吐了……
「……」听起来真的很恶心。紫江很想同情他,但嘴角却不争气地往上扬,「哦。」好可怜。她往后退了一步,这动作让季天朗双眼危险地眯起。
「你什么意思?」
紫江摇头,「你漱过口了吗?」别过来啊……
「老子忙着追你,哪有时间漱口?」见她越来越明显的嫌弃模样,他就一把无明火起。
还真是令人感动啊!紫江只好安抚他道:「乖,别激动,我们现在就回家刷牙漱口,乖哦……」她觉得自己好像牵着以为要被遗弃的大狗狗,还得一边不停地安抚他,忍不住莞尔。
尽管如此,她仍不想坦承自己对季天朗有任何占有欲和在意,虽然真相大白后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松了一口气,开心得想笑,对比前一刻在意到强忍眼泪的那种郁闷,似乎已经不容她再狡辩。
越在意的,失去时就越痛。这是她看着母亲,看着外婆,看着她的家人这么多年来的分分合合所明白的道理。
她隐约害怕着这份在意,却贪恋着,不想放手。
「美眉。」季明晴以让紫江尴尬的亲密姿势,几乎贴着她的脸,大眼写满好奇地打量她。此刻,紫江盘腿坐在季天朗住处客厅擦得发亮的木质地板上,而季明晴翘着屁股爬到她面前,眯起眼。「你跟小朗到几垒?接吻了吗?」
「……」果然有很浓的酒味,虽然刚进门时大美女正努力地漱口。「还在本垒,而且我只是……」只是他的女奴?这能说出来吗?好像怪怪的。
话说完,紫江又想起,在台湾时季天朗那突袭的一吻,算吗?他有事没事就要牵牵手,抱着她打瞌睡,算吗?
「要不要姐姐教你几招?让你的男人光是吻你就欲仙欲死……」性感小野猫粉舌舔过樱红嫩唇,越来越靠近紫江,直到气息吹吐在她脸上。
把宿醉后呕吐的秽物吐到对方嘴里,确实很「欲仙欲死」,恨不得已经成仙入定或者干脆死了就不觉得恶心了!
听说,季大美女真的在昨晚跑去找胆敢劈腿的前男友,当着他现任女友的面吻他,然后吐了他满满一嘴还溢出来……超恶的。
「你要干嘛?」彻底刷完牙的季天朗以扞卫者姿态推开亲姐,母鸡护小鸡似的保护小女友不被变态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