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真想见见那个女人。」
「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说得对,爱一个人就是想着他的快乐,那我可以请你记得,因为我也想要你快乐,所以决定放弃吗?」她真希望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要那么不争气。
「谢谢你。其实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快乐,而且有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什么?」
「你说的,看看在你身边的人。」季天朗送她到门口,脸上的笑有些神秘。
安妮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忍不住回过头,「我也有件事要提醒你。」情绪平复后,她的笑有点看好戏的意味,「虽然我放弃了,可不代表我的情敌也跟着放弃,你要小心保重了。」季爷爷的寿宴上,应该会很精彩吧?可是没有护花使者的她,大概只能错过这场好戏了……
当我劳累,当我疲惫,当我困顿时,我也想问自己:当她劳累,当她疲惫,当她困顿时,我又在哪里?
我只知道当我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我们也许会像那些终究因为距离而分开的夫妻一样,我这里……就很痛,我不想让它发生。
其实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觉得很开心。只有一点点小动作就能觉得很快乐,不是很好吗?
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还是很快乐……
紫江看着躺在手掌心的钻戒。
这是她为季天朗设计的,迟了许多年,专属于他,代表着她将他由心至身,由灵魂,在誓约立定的刹那,牢牢套住,直到永恒。
她思索许久,寻寻觅觅,发现只有钻石勉强能代表他——这世间怎可能真有一种宝石足以代替她的最爱?
为什么选择珠宝设计?因为珠宝是最历久弥坚的事物,她可以把美丽雕琢、研磨、铸造、熔炼,并保存。
她为丈夫设计了一顶天空皇冠,他是她的天空,是她天空的王者与荣耀。
「季太太。」
紫江回过神,看见季天朗抱着胸倚在玄关处。
「我要严正抗议你在度假期间把老公晾在房里晾太久,我的小弟弟觉得有点空虚,有点冷。」
紫江忍住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说被她榨干的?而且不知节制的明明就是他!
紫江不回话,只是朝他伸出双臂,季天朗走向她,把坐在贵妃椅上的她往怀里抱,「怎么?从地下一楼爬上来太累,走不动,坐在这里等我来救你?」
紫江反抱住站在她身前的季天朗,脸颊贴着他的肚子。
「老公。」
「嗯?」
「我爱你。」
季天朗愣了愣,然后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也是,宝贝。」他弯下身将妻子横抱而起。
这天,台北信义区的街头,很热闹。
大大的、俗气的几千朵玫瑰铺在地面上,数十名猛男拉开一面巨大的桃红色布旗,上面写着「嫁给我!」几个大字,红毯一路从骚包的法拉利铺到某栋办公大楼的正门口。
「记者现在在台北市信义区……」
「台湾的女生要心碎了,黄金单身汉心系知名珠宝设计师……」
各路口停满SNG车,记者则把「紫」珠宝设计工作室所在大楼的门前堵得水泄不通,摄影机镜头现场连线,全对准了红毯的尽头,原本要直接从地下室搭电梯上楼,却被某位笨蛋公子的手下「请」到大门口迎接这阵仗的紫江。
她臭着脸,瞪着还迳自以为她害羞矜持的高建邦。
白色跑车配白西装皮鞋,手捧九十九朵红玫瑰,真的有够像蠢蛋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这么求婚很浪漫?女主角一定要配合地感动得热泪盈眶,否则男主角岂不成了笑话?如果两心相属也就罢了,倘若不是,那和逼婚有什么不同?
想到逼婚,不免也想起当初,只是经历了这些年的考验,时间已为她与丈夫年轻的誓约做了见证,如今回首,那一句句承诺仍然闪闪发亮。想想某人当年的强盗行径,没有玫瑰,没有夸张的排场,没有万众瞩目,唯有年轻的他俩手牵手,只要彼此依偎着,直奔到世界心头也无妨的傻劲——她真的觉得浪漫太多了。
她看着高建邦单膝点地。
「紫江……」
「你那么想丢脸吗?」
「不要害羞了,我会让你知道,我会用热情融化你冷漠的矜持。」
「高建邦,」紫江双手抱胸,「我真替你们高家感到难过,尤其你哥哥那么拚命赚钱在补你这个愚蠢败家子捅的楼子。」
高建邦脸一僵。他为了制造效果,要求各大电视台架好麦克风,此刻紫江的讽刺应该都播送出去了吧?
「你们做生意的,都不做市场调查吗?你要不要去查查我的户口名簿,配偶栏上好像一直都有个名字,而且我也跟你强调过很多遍了。」
群众哗然。
「我实在很不想让你丢脸,但你好像听不懂我的客套话,老娘对你根本无话可说。」紫江实在是被惹毛了,尤其前阵子还有人自称高家亲密友人,在八卦杂志上爆料他们高家二公子这段「风流韵事」,意有所指地说她拿乔,又讽刺她最好谢主隆恩,她简直忍无可忍。「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利用家世背景到处做这些令人反感的事,否则到最后谁难看还不知道。」
高建邦的求婚成了大笑话,这让高家恼羞成怒,许多难听的酸言酸语不停地朝紫江射来,有说她明明结了婚,却故意将高公子玩弄于股掌间;也有说她根本是别人的情妇,这场八卦因此炒得沸沸扬扬。紫江开始想,她尽可能不暴露身分是不是错了?
然而她如今的成就,不就是摆脱父兄势力,自己辛苦奋斗的成果吗?她不敢说完全靠她自己,毕竟季天朗给了她最大的支援,但如果她待在美国,靠着夫家和父兄,真的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她可以像那些贵妇,收集名牌收集出兴趣,还自己经营品牌,在她眼里那简直像办家家酒一样。
她的理想当然不只如此!
高建邦掀起的风浪里,最大的冲击总算来了。
噢……好吧,如果这风波再不停,她不怀疑到时美国那边会有大海啸冲过来。只是这大海啸的第一发,让她有点傻眼。
「你就是那个跟天朗私奔的女人?」老人家审视的眼,挑剔地打量着她。
紫江见过这个老人家的照片,季天朗把每个家人的照片都拿给她看,一一介绍过了,虽然是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但这些年来老人家保养得宜,没什么变化,几乎可以想像他年轻时也是个高大迷人的天之骄子。
「爷爷请喝茶。」她不慌不忙地替老人倒了他喜爱的碧螺春。
「哼,像儿戏一样私定终身,你真认为以我们季家这样的身分地位,会认可你的身分?叫得那么顺口。」
紫江真有点无力。
所谓豪门与名门,一定得玩这一套吗?
「私定终身的事,我们很抱歉,虽然天朗是为了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这不应该是欺骗长辈的藉口,这是我们的错。」她心平气和地道,经过这些年总算成熟点了。
「知道就好。不过如果你以为认了这个错我就不追究,那就太天真了,像你这样的孙媳妇,我绝对不会承认。」季老太爷将拐杖拄在两腿间,背挺得直直的,冷脸瞥向一旁,「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大的架子,你想做的事是什么?就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
换做是别人这么看轻她的工作与成就,紫江一定会翻桌。但这一刻,她仔细地、冷静地想起来,如果没有季天朗,她不可能有今天,她所谓的成就其实真的不值得骄傲。
「我很感谢天朗给我的自由,确实它们看起来没什么,这些年来有他才有今天的我。」
季老太爷看向紫江,「自由?你们的自由就是让家族蒙羞吗?」他把八卦杂志丢在她面前,封面正是以高建邦求婚失败为头条。
紫江没有回嘴,因为她开了设计工作室,惹上高建邦这白目是不争的事实。高建邦一个人丢脸不打紧,这场求婚闹剧目前只有把高家跟「紫」珠宝设计工作室拖下水,可是再接下来,很可能三大家族都会很难看。
「这间工作室,是天朗给你钱开的,是吗?」
紫江迟疑了一会才应道:「其他朋友也有合资。」但季天朗确实是最大的赞助人。
「那就没什么亏不亏欠的了,这间工作室就当作你这些年来天朗的补偿与报酬,我要你和他划清界线,我可不允许到时候那些记者查到你跟我们季家有关系。」
紫江没有表现出震惊与不满,「很抱歉,我想这要天朗才能做决定,我不会主动求去。」
「你拿天朗来压我?」
「我不敢,而是天朗给我的钱一向都是他自己的。」
「他难道是白手起家吗?」季老太爷哼笑,「小丫头,不要跟我谈条件,这已经很宽容了,否则你会什么都没有,我明天就让你这间工作室在台湾消失。你好好想想,答应我的条件,离开天朗,我甚至可以帮你向高家调解,你和你的工作室可以继续在珠宝界闯荡,否则就是人财两失!」
「老爷爷,」紫江深呼吸,「如果您想,那就做吧。我只告诉您,『紫』工作室曾经是我的全部心血,我为了它离开天朗一个人在台湾打拚,我曾经会用生命来扞卫它,如果您要我一无所有,现在您就可以像高家一样用各种手段封杀这间工作室的生路,我相信和高家不同,您绝不会只是放话而已。但是现在,我可以放弃『紫』,却绝不会离开天朗,除非您找杀手干掉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离婚,您把这间工作室毁了也一样。」
找杀手干掉她?季老太爷突然很想大笑,如果不是闹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是和天朗和私定终身的手段让人怀疑她的居心,这场谈话下来,他真的挺欣赏这丫头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让步。
「这是你自找的。」老人家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一直趴在门外偷听的杰森与其他工作室伙伴,连送客都不想,全都迫不及待地想挤进办公室里质问紫江。
然而这一刻,疲累一涌而上,她想她真的没心情向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伙伴解释来龙去脉,只说道:「放心吧,就算『紫』工作室消失了,我会帮你们想办法,他们只想针对我,你们会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啊?」杰森一脸愤慨,「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炮口当然一致对外,哪有让你一个人跳海喂鱼的道理?」
「没错,同舟共济,打倒大海怪!」小妹也一脸热血。
「别以为女人好欺负!」
紫江忍不住好笑,她一直觉得有季天朗才有今天的她,其实成就她的,原来还有这群伙伴啊!
「话说回来,那老头子到底什么来头啊?我看他超级跩的耶……」苏菲亚得一直提醒自己要敬老尊贤,才没把拖鞋往大家后脑袋砸。
紫江叹了口气。看样子,再瞒着这群战友也太不够义气了,她只好一一从实招来,但也换来伙伴们的无语问苍天……
搞半天,他们的后台之强硬,何止曾文水库啊!
「根本是太平洋等级,你早点祭出来,高建邦那白痴就可以去趴在墙壁上啦!」众人哀号,紫江也只能低头反省。
看来这一切,真的是她自找的啊!
不知道幸或不幸,第二波海啸,是她亲爱的老公。
「这家伙是谁?」吼吼吼——他只不过回去两天就发生这种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的女人?
「自作多情的路人甲。」只围上浴巾的紫江乖乖帮老公换衣服,浴缸的水也放满了,房里点着让人放松的香精油,她推着季天朗进浴室享受爱妻亲自服务的泰国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