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阳光洒进了这个凌乱的小套房,进入眼里的,是前一天晚上朋友们造访、狂欢後所留下来的空酒瓶、残肴。

唉,原本星期天的晚上,楚玥是要拿来工作的,因为身为杂志编辑的她,最近奉命要做一本侧面报导岳振远的书籍,星期一就要交出企画的她,必须先把大量有关岳振远的报导啃完。

谁知,因为星期一是她的生日,一干死党竟选在星期天晚上八点半跑来帮她提前庆生,结果搞得杯盘狼藉之後,就各自回家去了,害得她累到直接躺在地板上睡去,根本爬不回她的床。

所以,这个清晨从六点钟开始,楚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按掉闹钟,继续问头大睡。

直到最後一次按掉闹钟之後,闹钟居然没有停止,反而越叫越起劲。

楚玥烦死了,乾脆把闹钟里面的电池抓出来丢到一边去。

「这下看你怎麽叫!」

可是,真见鬼了!闹钟还是不停地响著,而且声音有点奇怪。

她记得她的闹钟钤声应该没有「少女的祈祷」这个音乐,怎麽会一直有这个声音呢?

啊!

几秒钟之後,楚玥这才猛然惊醒——

是她的手机!

糟糕,她的手机放到哪里去了?

一醒来还昏昏沉沉的,楚玥四下望了一遍,没见到手机的踪影,赶紧到一堆凌乱的报章杂志衣服酒罐堆里翻找。

最後,她在外套的口袋里面找到了。

「喂!」抓起手机,楚玥紧张地回应。

「你总算知道接电话了啊,楚大小姐。」

对方的声音当然是非常冷,因为身为主编的季晓萍一大早看不到楚玥的人、看不到楚玥的企画,已经在办公室里面发过一顿脾气。

不过,季晓萍生气的时候,是不会大呼小叫的,她只会冷冷地酸人家。

「我还以为你用一个周末的时间,就已经嫁人豪门,不想上班了。」

「对不起,主编,我……」

该死,她怎麽会睡过头了!?

她在星期一的行事历上明明很清楚写著,早上九点钟要开有关岳振远报导的会议啊!

「我希望等一下你到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到近乎完美、不需要修正的企画,就这样。」季晓萍不想多废话,直接把电话挂掉。

「喂,主编,喂!」

楚玥抓著手机还想要多说一点什麽,可是却没有机会说了。

该死!

楚玥抱著宿醉的脑袋,感觉头痛欲裂,勉强从地毯上爬起来,却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到处翻她的File夹、公事包,还有她的衣服和鞋子。

这个星期一真是不好的开始,楚*有预感,她这个星期要遇到的倒楣事情肯定比上个星期多。

梳洗完,穿好衣服,即将要冲出门的那一刻,楚玥又煞车了。她心想,如果她就这麽两手空空地跑进办公室,肯定又免不了遭到一阵恐怖的教训,她至少得交出一个简单的企画吧。

於是,楚玥跑到电脑桌前,奋力地打出一些关於岳振远的企画。

真不知道为什麽出版社要走这一步险棋,报导岳振远?

谁都知道岳振远在商场上赫赫有名,却也是出了名的难搞、不喜欢曝光、讨厌被追踪的人,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楚玥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些报导,全部都是记者杜撰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有一个字是从岳振远嘴巴里面说出来的。

而且,这些报导十家有九家最後都被岳振远告上法庭。

「真是一个超没有雅量又骄傲的名人。」楚玥忍不住在心里这麽评判箸岳振远。

楚玥心里当然也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被告,也正是因为害怕被告,所以出版社里面没有一个编辑敢接这个企画,最後才沦落到最不讨季晓萍喜欢的楚玥身上。

楚玥不晓得季晓萍指定她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楚玥是另一位主编江汉城直接挖角进这家出版社的,而季晓萍和江汉城是未婚夫妻,季晓萍总觉得江汉城对楚玥怀有什麽不单纯的企图,所以才会处处找她麻烦。

楚玥一直对这个任务怀有不祥的预感,生不出来的企画案只是个开始,明天过後,她还要亲自去采访岳振远,相信那才会是真正的恶梦。

花了二十分钟匆匆完成了一个企画,这是她从事出版工作训练出来的效率,虽然不尽完善,但至少有个样子。

就这样吧!楚玥这麽告诉自己,然後拎著外套和包包出门了。

秋天来了,当台北城已经出现寒意的时候,其实秋天已经来很久,差一点点就要进入冬天了。

台北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没有什麽春秋之别,只有夏冬之分,因为也只有这两个季节,才能让人明显地感受得到时序的变化。

星期一接近中午时分,如果没有下雨,阳光就会刚刚好,不太热,温暖宜人。

不过,楚玥没什麽心思去感受这美好的氛围,因为她的心里交错著两张足以让她的生活跌落谷底的脸,一张是季晓萍的,一张是岳振远的。

街道上人潮拥挤,台北人似乎从来没有空闲的时候,除了忙碌还是忙碌,除了焦躁还是焦躁,包括她自己,也是很焦躁的,因为她正要去办公室,不幸的话,下午就得被扫出办公室去找岳振远。

就在行经一栋漂亮的办公大楼的时候,低著头走路的楚玥竟然就撞上了一个人,一个胸膛非常结实的男人。

「对……」

才要说对不起,这个男人已经闪过她的身旁,继续往前走去,那种感觉,好像他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撞上过一样。

惊愕的楚玥回头一看,只看到一个伟岸英挺的背影。他的头发短得俐落、梳得整齐,他的西装上几乎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皱摺。他的脚步非常地快速,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声都极为响亮。

不知道为什麽,这个让楚玥想起岳振远的形象。

基於好奇心,楚玥追了上去。

男人可能听到脚步声,放慢了脚步,可是楚玥却没有察觉,只是低著头追上他,结果男人一个转身,就把身形娇小的楚玥撞跌在地上了。

她手中的File夹也被撞落,里面有关岳振远的简报散落一地。

果然是厄运连连的星期一。

楚玥抬头一望,只见到一只超大的手掌往她这边伸过来,表示要拉她起来。

这是一种绅士风范,但是楚玥可不接受。她才不想让陌生男人碰到她,自己便从地上爬起来。

一起身,楚玥和男人近距离对望,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男人对楚玥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虽然楚玥并不是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可是,却是最吸引他的一个。

她清秀的脸庞上,脂粉未施,却有一种独特坚毅的气质。她的美,是即使在众多Model里面,也可以轻易地被他辨识出来。

楚玥更是傻眼,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和她剪报里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赶紧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还没睡醒。

一定是因为她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搜集岳振远的资料,所以才有这种错觉,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可是,为什麽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那麽像照片里的岳振远啊?世界上可有长得那麽相似的两个人吗?

两个人就这麽对看了十秒钟,一句话也没说。

岳振远看见楚玥掉了一地的文件,原本有意要帮她捡起来,可是眼尖的他,马上在那些散落的资料上看见自己的照片,那些过去一年来令他深恶痛绝的报导。

岳振远马上脸色一沉。

「这是什麽?」指著地上散落的文件,岳振远愠怒地问楚玥。

「我的工作。」

楚玥下意识地蹲下去收拾。

不管他是不是岳振远,楚玥直觉得先逃离现场。因为,如果他不是岳振远,那麽她得赶紧进办公室,不能闯耗在这个男人身上。

但是,如果他就是岳振远,那就更糟了,要是这个传闻多疑易怒的男人知道她大量搜集他的资料,那麽根据他过去对於媒体的恨意,她肯定会吃不完兜著走,更不要说之後要请他接受采访了。

岳振远当然不会这麽轻易放过她。

过去这几个月,他对媒体已经感觉不胜其扰了。

眼前的这个女记者又想要写他什麽?岳振远怒不可遏。

岳振远踩住其中的一份文件,故意不让楚玥拿走。

该死的是,这份文件正好是楚玥花了二十分钟赶出来的企画,没有了它,楚玥只好直接等著被炒鱿鱼了。

楚玥几乎是跪在地上要把那份文件从岳振远的脚底下抽出来,「拜托你还给我。」楚玥苦苦哀求著。

「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要搜集我的报导?」岳振远冷著声音问楚玥。

「你的报导!?」

这麽说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岳振远吗?

天啊,怎麽会这麽巧?

这下,他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她的采访吗?

「对不起,岳先生,冒犯了你,但是,请听我说……」楚玥心里只想著安抚岳振远,好让她继续完成她的工作。

岳振远听到了,更是生气,因为事实证明,眼前这个女人又是想要利用他的名气胡乱写稿,大赚一笔。他对这种人真是不屑到了极点。

他的不悦之中,也因为失望而更添愤怒。

他失望眼前这个几乎让他一见锺情的女人,竟然正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决心不让她好过。

岳振远抽出了脚底下的企画拿起来看。

到底是从之前那些报章杂志的资料去断章取义的东西,简直是一堆垃圾。

「请把它还给我。」楚玥继续不放弃地哀求他,「这对我很重要。」

这个时候,岳振远已经读到行销和预估利润的那一大段,上面提到,这本书预计会有超过十万本以上的销量,加上广告周边效益,可以为出版社带来数百万乃至於上千万的利润。

「我这才知道原来卖我一次,可以养活一家小出版社好几年啊!」岳振远忍住怒气,冷笑著对楚玥说:「难怪你们这些人这麽无所不用其极。」

唉,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楚玥只好和岳振远好好周旋。

「岳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麽排斥媒体?我知道,过去那些报导可能对你来说很偏颇、很过分,但那是他们,不是我,所以你不可以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你不可以」这四个字还没有人对岳振远说过,岳振远只觉得,这个小女生会不会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有呢?」岳振远要她继续说下去,他想知道这个小女人还要说什麽更不想活的话。

「既然你觉得被误会了,你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说出你想说的事实?」

「我有需要帮你们赚取利润?」岳振远反问。

「你可以不要这麽想。」楚玥说。

「是这样吗?那麽我问你,如果我用一千万买你一夜舂宵,你会接受吗?」

这……这是什麽问题?

楚玥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脸涨红,看著岳振远冷冷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我用一千万买你一夜春宵,而且钱还付给了别人,你愿意吗?」岳振远继续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楚玥在他的眼中,可能是其他记者嘴脸的总合。感觉上,岳振远对於那些记者的怨愤,都发泄在她身上了。

「你要我出卖自己?」

「你也可以不用这麽想,因为你可以藉此享受一夜激情,干嘛非要想成是出卖自己呢?」

啪!

楚玥扬起了右手,甩了岳振远一个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她相信那一秒钟,她已经不在乎他是她要哀求采访的对象,他只是一个无赖男人。

岳振远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恢复冷静,回补一枪——

「你感受到被出卖的心情了吧?唯利是图的女人。这一巴掌我不讨回,因为我说的话的确冒犯了你。

但是,我也不会接受这本书的出版,这种被羞辱的事情一旦发生,我回敬你的不会只是一巴掌,而是要你付出更大的代价,你最好明白我的决心。」

说完,岳振远就撕掉手中的文件,然後走进眼前那一栋银白色的大楼。

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望著岳振远离去的背影,楚玥打了一个寒颤。

******

季晓萍的脸已经整整臭了半个小时。

楚玥就站在她的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

她知道她的工作快要不保,如果她这个时候不小心说出了什麽不对的字眼,引发了季晓萍的怒火,那麽,她真的是不用在这间公司混下去了。

她只能祈祷,祈祷上帝可怜她是一个孤女,要自己养活自己,可千千万万不要丢了工作才好。

这半个小时当中,她的手脚冰冷,可能还有点颤抖,但是她不自觉,总之,办公室只有她和季晓萍对峙著,气氛说要有多冷就有多冷。

季晓萍就是要让楚玥在那边罚站。即使不带个人情绪,这个楚玥迟到到下午才进公司,而且还交出了一堆破碎的企画,也很够身为主管的季晓萍大发雷霆了。

等到收完E-mail之後,季晓萍总算抬起正眼来看看这个令她讨厌的小女生。

二十三岁,眉清目秀,身材婀娜多姿,眼神无辜,一脸狐狸精样,讨厌极了!季晓萍看到楚玥,就有这种感觉。

「你说,」季晓萍尖锐冰冷的声音如寒剑划过来。「是岳振远把你的企画撕掉的!?」

「是……」楚玥紧张得声音都乾了。

「你惹火了他?」

「不是我,是……是……」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麽把岳振远惹火了,」季晓萍打断楚玥要说的话,「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听到楚玥已经惹火了难搞的岳振远,季晓萍更想藉此好好修理楚玥了。

「一个是丢下识别证,一个是立刻去采访岳振远,今天下班之前,我要见到岳振远第一篇访谈初稿,或者是,你的识别证。」季晓萍残忍地告诉楚玥。

真是晴天霹雳,不管楚玥选择哪一条路,看起来都只有死路一条,只不过,采访岳振远还能奋力一搏,虽然成功机率几乎是零。

楚玥满脑子都是岳振远那张魔鬼的脸孔,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的时间不多,请你马上决定。」

「我去!」楚玥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说出这两个字,可能是因为她太害怕被革职了。「我立刻就去。」

季晓萍看著一脸憨样的楚玥,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然後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记得关门。」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距离季晓萍下班的时间还有五个钟头,距离岳振远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

嗯,一个钟头应该足够她调整情绪了。

接著下来的一个钟头,楚玥不断地在脑海里演练自己和岳振远谈话的内容。

第一句话她应该说什麽好?

她必须怎麽跟他说,才能让他接受她的访谈?

天啊,那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秋天的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原本是很美的画面,可是看在楚玥的眼里却是灰色的。

她实在不能没有这份工作,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根本无依无靠,就连求学都是靠贷款完成的.

虽然季晓萍对她真的很过分,但是她真的很爱这份工作,也在工作上结识了不少好友,即使来到这家出版社只有很短的时间,可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工作环境、这里的同事,她真的不想为了一个难搞的岳振远,而失去这一切。

她一定要想办法搞定他!

两点半一到,楚玥深吸了一口气,就直直走向那楝银白色的办公大楼。

******

「对不起,我们总裁在开会。」秘书抬眼一看到楚玥,依照她的直觉反应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一个会被岳振远邀请到办公室来的家伙,所以也不问她的来历,直接回绝了她。

「我知道我没有预约,但是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木棉出版社……」

听到「出版」这两个字,秘书小姐更不能让她进去了,而且要尽快把她赶走。因为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岳振远对媒体人深恶痛绝。

「对不起,我们总裁不接触任何媒体人,请赶快离开,否则我只好请警卫来把你请走。」秘书把拒绝说得更明确了。

「可是……」

秘书小姐见她不走,拿起电话打到警卫室去。

「喂,麻烦你们,这里……」

不行,楚玥见状,乾脆冲口而出,说:「我早上才和他见过面的,就在楼下。」

「对不起,好像有误会。我先处理一下。」秘书小姐听到这里,又慢条斯理地挂掉电话,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这个看似才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女生。

她到底是谁?长得还蛮清秀可人……

「你是说,你和我们总裁见过面了?」秘书小姐怀疑地看著她。

「没有错。」楚玥紧张地说,「我们还说了不少话。我想他应该还记得我,所以请你务必帮我问一下,虽然我是媒体人没错,但是也许他会愿意见我。」

「不可能,别开玩笑了。」秘书小姐把手一挥,觉得好笑地对楚玥说:「我们总裁把媒体看得比蟑螂还要恶心,你还是回去吧!」

「拜托你一定要帮我通知他一下,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不然我真的会很惨,拜托拜托你……」楚玥苦苦哀求著。

「你别逼我了,帮了你我可惨了。」秘书小姐无可奈何地回应楚玥,「我才要求你赶快走,别让我为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楚玥背後的红木大门被推开了,同时,还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凯蕾,把我今天下午的行程取消。」

只见眼前这个冷淡的女秘书猛地站立起来,对著楚玥背後的那个人说:「是,请问是不是有安排其他的行程?」

岳振远!?

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自己走出来了,她终於有了机会。楚玥兴奋得转过头去。

虽然面对的是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绷得不能再绷的脸,但是无所谓,她至少过了第一关.

岳振远看见楚玥,稍稍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秘书凯蕾赶紧对岳振远行一百八十度的鞠躬礼,猛陪不是。

「对不起,总裁,我正要打电话通知警卫室的人来请走她。」说著,拿起电话。

「拜托不要。」楚玥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岳振远,「岳总裁.我求你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就好了。」

「你知道我的十分钟价值多少吗?」岳振远骄傲又冷酷的回应。

「我知道,这个价值也影响到我赖以维生的工作。」楚玥说。「你先听我说,如果你认为我的提议不合理,你再赶我走也不迟啊!」

「我没时间玩这种小游戏。」岳振远说完,冷著一张脸就要走,临走前不忘交代:「凯蕾!请警卫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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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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