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是以前的茅芸香,别说一点想重新振作傅家制香的念头都没有,要她登门借钱,更是打死她都不敢。但失忆后的她,胆识大、聪慧过人,外加行动力十足,说她想登天摘日,他都信。
温碧萝吃惊地看着他,这人怎么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早上她跟婆婆提到要来楚家借钱时,婆婆还说厨房有米有鱼,不用再借了,根本没想到她的内心盘算,真是容易满足的善良婆婆。
但她不想安于现状,不想让傅家一直这么衰落,她是有野心的,只是她的野心只局限在小小的傅家,守护她重视的家人。
“我希望我有那个能耐。”她并没否认。
“你懂制香?”他挑眉问。据他所知,傅家大房从未掌握过制香经营权,即便有,八成也不会让柔弱的傅大少奶奶参与。
她摇头坦言,“不懂。有必要的话,我会去学。”
“向谁学?”
“行行出状元,行行都有师傅。”
“天真!”他难得在外人面前发出冷嗤,“师傅都在各个制香坊,你以为只要有心想拜师,他们就愿意教你、能够教你?”
“谁说师傅只在制香坊?有的也许改行卖面、卖包子,甚至当官去了,说不定有的正在放无薪假呢。”
“无薪假?”他蹙起眉,一脸不明所以。
“呃?就是无所事事,整日闲晃。”她轻咬唇,和他激辩一时口快,她连“未来词”都说了出口。
“整日闲晃的‘师傅’?那他的制香技术恐怕有待商榷。”
“你这人……干么一直给我吐槽?我要找谁学制香那是我的事,反正我又没说要马上重新经营傅家制香。”她被惹恼了,怒瞪他问:“你不想借我钱对不对?”
见她水眸圆瞠,涨红着一张脸,他嘴角笑纹加深,多有活力的一张生气娇颜!
他也常见到府里的丫鬟莲儿如同她这般生气,只是莲儿有活力归有活力,就是少了分慧点和这股撩动他心弦的风情。
“我借。”
“嗄?”温碧萝怔了下。她原想他是记恨她昨日打他一巴掌,才故意扯东扯西刁难她,虽然他冲动吻她不对在先,但她那巴掌可也不轻,他脸颊上的红印至今犹清晰可见,因此,她正犹豫要不要先把骨气抛开,低声向他道歉,完成自己来此的目的,怎料他冷不防出声说要借,令她惊讶之余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方才被他激得发怒,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下,他那番话并不是在刁难,相反的,还是在替她着想呢。
说来这人还真是以德报怨,不但没恼羞成怒地将她列入拒绝往来的黑名单里,还愿意接见她,甚至答应借她钱。
若他不是人人口中的大善人、活神仙,她说不定会误以为他之所以答应借钱,是因为想一亲芳泽,爱她爱得连尊严都愿意抛开……
“我借,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隔着一张茶几,他眼带笑意看着她。
温碧萝睨向他,亏她刚刚还暗中称赞他这人佛心来着、以德报怨,原来他借款还是有条件的。幸好只是要她回答一个问题,不算难。
“可以。”她大方应允,就算一百个问题她也有自信对答如流。
“告诉我,为何你在醒来后,和以前判若两人?”这原因说实话他并不是非得知道,而且说不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就是很好奇。
她一怔,旋即端着笑脸和他对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我昏迷时梦到扫帚星,她告诉我,我是她的分身转世,可我太柔弱了,一点扫帚星克人的气势都没有,令她好生失望,她恨铁不成钢、恨得牙痒痒,不过说了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并赐予我扫帚星克人的功力,要我将扫帚星的事迹带到凡间发扬光大,就这样。”吓死了吧?
她口气云淡风轻,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双水眸娇睨着他,手心接着摊在他眼前。“给钱。”是他说的,只要她回答问题就借钱。
楚天阔笑着回望她,“给。”
一来一往,两人对望的目光未离开过,四目相接,火花迸射,似在比谁态度最从容、比谁最虚伪,只可惜心脏不够强的小野狼,对上心机深沉的大野狼,注定略逊一筹。
她说那段扫帚星赐她克人功力的事,好像根本没吓到他,一般人就算不全信,至少也会畏惧三分吧?但他看来完全没在怕,还猛对她放电……
心快要Hold不住了,她连忙收起假意的微笑,暗中举白旗投降。
她起身欲走,却被他挡住。
“不是要借钱?”
“我、我回去算好数目再来拿。”
语毕她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手却忽地被抓住,他一个使劲,她整个人便扑进他怀中。
深邃的黑眸带着浓烈情欲逼视她,她下意识又想挥他巴掌扞卫自己,有了前车之监,这回他当然没让她得逞,很快抓住她的手。
“楚公子,请自重,我可是傅大少奶奶。”压下心口悸动,她别过脸不看他,不论是否对他动情,只要她身为傅家人的一天,就有义务为茅芸香守着清白之身。
凝睇着她,楚天阔蓦地松开手一笑,“那,我就让你从傅大少奶奶,变回茅芸香。”
她呆看他,一头雾水,变回温碧萝她还觉得有理,可变回茅芸香?她现在不就是茅芸香吗?还变什么?
她怔愣之际,书房外已传来脚步声,见到来人,他淡笑,“莲儿,送客。”
离去前,他一派温文儒雅地向她道别,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坏心抹黑他,幻想出来的……
他果真是一匹披着神仙外表的大野狼,她温碧萝甘拜下风!
“傅大少奶奶,给我包五个。”一个牵着孩子的大婶走到摊位前,又爱又惧的看着温碧萝。
“好的,邱大婶,马上给你现烤五个梅枝饼。”温碧萝手脚俐落,不一会梅枝饼已烤好,她快速将热腾腾的饼包起来。
“唷。我只要五个。”邱大婶很确定自己看到她包了六个。
她微笑的低声道:“多一个送给孩子吃。这孩子真可爱,以后一定很会读书,说不定还能当上状元。”
“那、那怎么好意思……”给了五个饼钱,邱大婶欢喜的牵着孩子离去了。
见邱大婶高兴的样子,温碧萝更确定自己走楚大善人的“佛心路线”是走对了,不过她的功力当然是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一个星期前,她顺利从楚家借钱回来,正愁该卖什么东西好时,瞥见屋里一堆梅技,忽地想起在“上一世”时,自助餐店举办员工旅游去日本,老板娘请她们吃当地的梅枝饼,非常美味,现在她卖梅枝,加码卖梅枝饼最恰当不过。
梅枝饼其实也不是真的用梅枝去做,只是米团裹着红豆泥压成饼状,上头再烙印个梅花图案而已,和婆婆商量决定要卖梅枝饼后,她便请师傅打造烤饼炉子和梅花饼模,又买了糯米粉和红豆泥回家试做,没想到未嫁前是千金小姐的婆婆手艺非凡,各式糕点都难不倒她,巧手做出的梅枝饼美味得让人恨不得马上咬一口。
婆婆的好手艺,加上用她摘的梅枝烤饼,卖梅枝饼简直是老天爷赐给她的天生职务,但第一天信心满满出征,怎知却无人捧场,即使要将饼送人吃,也没人敢收。
她心中有谱,知道大伙儿是畏惧吃了她这个扫帚星烤的饼,会带来楣运,连送人都没人要,还有什么法子可推销?
但即使想不出推销的好法子,她还是坚持要卖,心想至少得撑个三天,给自己和百姓们品尝梅枝饼的机会,大不了卖不出去就留着自己吃。
第二日,她和婆婆早早到市集摆摊,之前婆婆身子不适昏倒,她因此再也不敢和婆婆“分摊”,况且现在要卖饼,她也得依赖婆婆的帮忙。
原先她已有“一个饼都卖不出去”的心理准备,自我安慰反正她们还卖梅枝,摆摊不至于全然做白工,可天刚亮,梅枝饼的第一位客人就上门了,是楚家的钱管家,他买了五个饼。
钱管家前脚刚走,几个市集小贩便纷纷上前来买饼,说要尝鲜顺便当早饭吃。
她心知肚明钱管家之所以会来,肯定是楚天阔差他来的,她正愁没好法子推销梅枝饼时,那人早早帮她想好了。
钱管家亲自前来,比任何敲锣打鼓的叫卖都有用,有了楚家“挂保证”,前来买梅枝饼的人渐渐多了。
这几日,钱管家天天都来,有人打听到他奉命买梅枝饼回去供佛,便一窝蜂地抢买,让她们婆媳俩卖饼卖得供不应求。
但饶是如此,她仍不敢马虎,她深知这只是一时的蜜月期,生意是要做长远的,和客人打好关系才是王道。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做生意也一样,楚天阔帮她打开生意之门,往后她也不能只靠楚家,她相信自己能靠实力做好卖饼的生意。
“娘,您喝口水休息一下,我来捏饼。”
“芸香,你从早上到现在都忙着,你才该坐着休息一下。”
“有生意做,我一点都不累。”
婆媳俩相处和乐,相互扶持,羡煞许多婆婆妈妈。
“这傅大少奶奶可真难得,死了丈夫,对婆婆还这么孝顺……”
“这傅老夫人才好呢,儿子被克死,她一点都没怪媳妇,还把媳妇当女儿看待……”
“唉,红颜薄命,这家老的少的都一样。”
“不过这梅枝饼还真是好吃,莫怪钱管家天天来买……”
听三姑六婆谈论八卦都能说到梅枝饼,代表她卖饼已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温碧萝捏着饼,一点都不觉得累,虽离重新经营制香还有一大段路,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梅枝饼生意好,重燃傅家制香就有希望。
她低头捏饼,忆及自己从楚家借钱回来时,曾刻意询问过婆婆关于楚天阔帮忙傅家的事,而从婆婆的言谈间,她清楚明白在自己重生前和重生后,他对傅家的帮助有着大大的不同。
之前,楚天阔对傅家的态度和对其他人家并无不同,大部分只出声不出力,换句话说,扶老人走路这等芝麻小事,他都是气定神闲的挥挥衣袖,身边的家仆自然会做,绝不用他亲力亲为,可这样温文儒雅的他,后来却背着傅老夫人从东市集跑到西市集,还亲自帮忙砍梅枝,做了一堆对傅家好、屈指都数不完的善事。
而且,先前傅家分家后,他几乎从未踏进傅家门,可最近这阵子,他走得很勤……
心口蓦地一阵小鹿乱撞,若照婆婆说的话来分析,楚天阔没在意过“重生前”的茅芸香,他喜欢的人是脱胎换骨的茅芸香?
那天他吻她前下也说一句——“茅芸香你变得很不一样,我喜欢这样的你。”
所以,他吻的是温碧萝,不是茅芸香……
心头怦怦狂跳,脸上的微笑线渐渐拉高加深,察觉情绪有Higl过头的倾向,她连忙暗自在内心警告自己——温碧萝,够了喔,有必要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露出花痴般的笑容吗?
“给我包一个梅枝饼。”
听见有客人上门,她忙不迭敛下亢奋的情绪,起身微低首包饼,带着温婉笑意回应,“好,马上来。”
“东……东洋?”身后面对摊前的傅老夫人,声音听来颇吃惊。
“大娘?真的是你们!”上门的客人也有些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