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为什麽要这样对她?就只因为她是女儿,不是儿子,是吗?如果她和哥哥一样,也是儿子,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忽略她,也不会将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要她承担这些莫须有的罪过?她好怨,怨自己的女儿身,怨她在母亲的眼里,只是个没用的女儿……

梁秦氏一看到女儿狼狈地跌倒在地,那一瞬间就开始後悔了,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发了失心疯,竟狠心地将女儿给推倒在地,还恶毒地咒駡女儿。

她……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悲痛需要发泄的出口,而女儿就成了她最好的目标,她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怪女儿,但她悲痛的心却办不到。

但做都已经做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才好,只能看着女儿趴倒在地,难过地痛哭出声,母女之间更形疏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昭颖终於停住泪水,从地上爬起,用一种从来没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无比坚定眼神,瞧着自己的母亲,勇敢地将话给说出口一一「娘,我无法将哥哥还给您,但是我会代替哥哥继续活在这世上,我会证明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女儿。」

「什麽?你……」梁秦氏讶异地一愣,没想到女儿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大哥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而且绝对不会比大哥差,就算只剩下我一个女儿,梁家也不会倒,就请您好好的看着吧!」她不想再继续委屈下去了,她一定要有所改变,还要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过去那一个文静顺从的梁昭颖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一个梁昭颖,会彻底重生,不让母亲再轻视忽略她。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绝对可以,谁都不能小看她!

从回忆的恶梦中惊醒,躺在床上的梁昭颖流了满身冷汗,气息喘急,还无法从恶梦中强烈的怨怒情绪中平稳下来。

她缓缓坐起身,房里寒冷的空气终於让她逐渐冷静下来,情绪不再那样激动,她再深吸了几口气,才走下床,来到盆架边将一身湿汗给擦掉。

冰凉的水让她完全清醒了,也不再去想梦中的事情,反正都已经发生了,也没法改变,还去想那些要做什麽呢?现在的她,只想努力的继续往前走,将过去给抛得远远的,再也不想提起。

梳洗完毕,她来到衣架前,就见到架上放着几天前去墓前探望哥哥时,戚无烟亲手帮她披上的披风,她珍惜地抚着天蓝色布料上淡淡的银色竹叶花纹,原本凝重的脸色缓和了,还多了一丝浅浅笑意。

戚无烟一定不知道,她第一次跟着哥哥到戚家,从第一眼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像京里其他姑娘一样,被他那淡然若谪仙的气质所吸引,偷偷地喜欢上他了,所以一有机会,她就会跟着哥哥一起到戚家去,靠着哥哥的关系,和他见上一面。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把她给放在眼里,直到哥哥死後,他才终於正视她的存在,还对她非常的照顾。

有时候,她真不知该感谢哥哥,还是怨哥哥多事,因为如果没有哥哥的托付,她可能永远都入不了他的眼,但这样却让他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妹妹在照顾,而不是把她当成女人看待。

她非常矛盾,既想拥有他的关心,却又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够有所转变,希望他能够……喜欢上她。

有可能吗?她想,应该很难吧,所以她只能让两人的关系维持现状,不敢有任何突破改变,就怕一改变,会连他唯一的关心都会失去,再也无法像现在一样靠近他,没有任何隔阂。

「该把披风还给他了……」她脸上的笑容不减,心想能顺便借着这个理由和他见见面,他们俩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穿好衣裳,将披风细心地折迭好,抱在怀里,梁昭颖推开房门,才发现外头已经下起雪来,难怪一早起来就觉得好冷。

她连早膳都不吃,直接出门去,没想到在经过前厅门前时,被梁秦氏给硬生生叫住,绊下了她的脚步。

「颖儿。」

梁昭颖顿了一下,虽然很想马上离开,却还是转身进到前厅,脸上漾起轻松的笑。「娘,有事吗?」

「你早膳不吃就想出门了?到底有什麽事情非得这麽赶才行?」梁秦氏板着脸,语气也略嫌冷淡。

「没什麽,我只是没胃口用早膳罢了。」梁昭颖耸耸肩,早已习惯母亲淡漠的口气。

梁秦氏瞧着自己的女儿,已经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了,自从三年前那一晚事情发生之後,女儿的言行举止就越来越让人担心,而她却无力挽回任何事。

她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女儿代替早逝的儿子管理起粮行生意,甚至还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样子,她以为当年女儿说要代替哥哥活下来只是一时的气话,没想到……却是真的。

「颖儿,你到底还要和我闹脾气多久?我已经认命,也接受事实,旭儿不会再回来了,你不是旭儿,根本就不可能代替他活下去的,不是吗?」她只希望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能恢复正常,别再不男不女下去。

她早就後悔三年前一时失心疯,将女儿推倒在儿子灵堂前那件事,但嫌隙已生,她也拉不下脸道歉,母女俩的关系是越来越糟糕。

「为什麽不能?」都过了这麽多年,她还是得不到母亲的认同,这让她非常的不平及气恼。「哥能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不是吗?」

她早已不是什麽都不会的柔弱姑娘,她可以独自管理粮行,可以和一群男人打交道、做生意,她没有什麽事情做不来的,只除了做回原来的那一个梁昭颖。

「但你毕竟还是个女人,不是男人,如果旭儿还在,或许他早已娶妻生子,为梁家传宗接代了,但你行吗?」她本想好好和女儿说话,结果被女儿一激,说的话又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

梁昭颖的表情瞬间僵了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可以反击,但不消多久,她转而大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麽非常可笑的话一样。

「颖儿,你……你到底在笑些什麽?」她这异常的回应反而让梁秦氏有些不知所措。

「娘,说穿了,您还是在怨我让梁家断後,没有可以继承的子嗣,是吧?」收起夸张的笑声,梁昭颖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好像完全不把梁秦氏刚才的刺激当作一回事。「谁说我无法让梁家有後继的子嗣?我虽然是女人,却一样有办法给娘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还让这个孙子姓梁。」

「颖儿,你又想做什麽了?」梁秦氏脸色一变。

「不急,等事成之後,娘自然就会明白的。」梁昭颖收起笑容,不再多说,迳自转身离开前厅,准备出门去。

「颖儿,给我回来,颖儿一一」梁秦氏心急地赶紧走出厅门,却还是阻挡不了她的离去。

她瞧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担心起来,三年前母女的争执换来她一身男性打扮,性格丕变,这一次她又会做出什麽令人错愕的事来?她们俩之间这些年来总是这样,每次想好好的跟女儿说说话,试着想要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意气用事,而且她只要一生起气来,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讲话越来越尖刻,再度刺伤女儿的心。

或许她内心最深处还是对女儿存有芥蒂,迟迟抛不开,所以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女儿,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但现在再懊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祈求事情不要越来越糟糕,甚至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胸中闷着一股难受的气,梁昭颖来到无戚布庄找戚无烟,结果她却只找到吴掌柜,戚无烟根本就不在这里。

「梁姑娘,二公子在绣坊那里,您要不要过去绣坊找他?」虽然不知道她一脸气闷地在不高兴什麽,吴掌柜还是笑容可掬地为她指引戚无烟的所在。

「喔,那好吧,谢谢你。」向吴掌柜道完谢之後,梁昭颖就走出无戚布庄,到不远处的无戚绣坊里找人。

绣坊只允许相关的绣娘工人们进出,不对外开放,不过梁昭颖关系特殊,所以她是可以自由进出绣坊的,只不过她并不常来就是了。

进到绣坊里,就见为数众多的绣娘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地工作,动作不但快,绣出来的品质还非常好,京城内绣工高超的绣娘们几乎都被无戚绣坊给搜罗过来,难怪其他商家根本就无法和无戚布庄竞争。

在绣娘工作的坊里没见到戚无烟的人,梁昭颖转而到绣坊後头可供休息的花厅里,果不其然,戚无烟正在花厅里,但除了他之外,同样也在花厅的还有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一一绣坊的第一绣娘,楚婉。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脸色也总是苍白了些,虽然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但她的绣工却是京城第一,谁都比不过她。

「婉儿,有好一些了吗?」戚无烟关心地问,刚才来绣坊关心绣件的进度,就遇到楚婉因为劳累而身子不适,他赶紧要她到花厅里休息。

楚婉漾起淡淡的笑容。「二公子,我已经好很多了,请二公子不必担心。」

「真的不必担心?」梁昭颖大剌剌地走进来,脸上的笑容可灿烂了。「楚姑娘,你如果真不舒服,就直接回家去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楚婉一看到梁昭颖突然出现,原本的淡笑微微一僵,似乎很不想看到她出现在这儿。

「昭颖?」没想到梁昭颖会出现,戚无烟赶紧从椅上起身,来到她面前关心地问道:「怎麽了,为什麽会突然到绣坊来?」

「因为你不在布庄,所以我只好追到这儿来喽。」她将怀中的披风递到他面前。「这是你上次借我的披风,我拿来还给你。」

「你就只为了一件披风特地跑过来一趟?」他很自然地接过披风。

「不行吗?我就爱找各种理由来故意缠着你。」她一点都不讳言自己的目的。

「你这个丫头,就爱说一些胡闹的话……」只可惜戚无烟根本就没听出她的真正心思,只当她是在说笑。

从戚无烟一走到梁昭颖面前,坐在桌旁休息的楚婉,便用着一双幽怨的眼神瞪着梁昭颖,只可惜戚无烟背对着楚婉,完全没有发现。

但梁昭颖可是清清楚楚接收到楚婉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就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太喜欢来绣坊,不想和楚婉碰上。

楚婉喜欢戚无烟,而她也察觉到梁昭颖看似嬉笑表面的背後,其实也在喜欢着戚无烟,所以两个女人一见面,就会暗自较劲起来,谁都不想低头认输,只不过都小心地没让戚无烟知道。

碍于楚婉是绣坊第一绣娘,是戚无烟非常看重的帮手,梁昭颖也不想和她起太大的冲突,所以能不和她见面就尽量不要,免得自找气受。

楚婉内心冒起了一股酸意,只因梁昭颖一出现,戚无烟的注意力就完全转移到她的身上,自己则被彻底冷落。

她很不平,为什麽梁昭颖在戚无烟心中永远可以排在第一位,其他人想比都比不上,她还是因为身体虚弱,才有幸得到戚无烟一些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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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夫水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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