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她却觉得自己活像是被关在城堡里的灰姑娘。
“可是妈咪要我陪她去参加名牌趴踢……”十天前,她拿着某名牌最新款秋冬装,兴高采烈想去参加趴踢,但是哥哥却说——
“不准!”
“舅舅要请我去帮他拍单车海报。”半个月前。
“不准!”
“叔叔他们下礼拜要去埃及玩,我可不可以请假跟他们一起去?”一个月前。
“不准!”
“阿姨要我陪她去参加喜宴。”某天。
“不准。”
“表哥说……”某月。
“不准!”
“堂哥……”某日。
“不准!”
“我同学……”某……某某时,很多次。
“不准!”
夏月坐在客厅里嘟着嘴,她在心中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她要改叫哥哥为“不准哥哥”!
她很乖,很听话,可是哥哥为什么任何事都不让她做,以前她还能理解,因为她年纪还小,哥哥自然会担心她,可是她长大了呀,她以为她长大后,哥哥就能放心让她出门,谁知哥哥管她越来越严,不准她独自出门,甚至和家族的亲戚在一起都不行。
“小姐,苹果汁来了,你慢慢喝。”
仆人送来果汁,她勉强露出笑容。“美琴阿姨,谢谢你。”
“小姐你真客气,这是我该做的,不用跟我道谢。”仆人受宠若惊,轻轻一笑。
年约五十出头的林美琴进阎家当佣人不到一年,以她以往在其他富家帮佣的经验,那些千金小姐只要一生气,就会拿他们这些下人当出气筒,对着他们摔东西、大吼大骂是常事,更甚者还会打伤他们。
她从来没遇过这么好脾气的千金小姐。小姐看起来似乎在生气,可却还和颜悦色向她道谢,真是名媛千金里难得的好好小姐。
“美琴阿姨,我妈咪、爹地若回来,麻烦你通知我一声。”她气到胃胀,苹果汁才喝两口就喝不下了。
“好的,小姐。”
夏月转身上楼,边走边嘟嘴。不管是爹地或妈咪的亲戚,两边家族的孩子都没有女生,她是唯一的女孩,可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叔叔、姑姑、舅舅、阿姨都视她为亲生女儿疼爱,小时候她常去亲戚家玩,堂哥、表哥都对她好好,可是每回她去亲戚家回来,哥哥都好生气,脸也一年比一年臭,到她升上高中后,他再也不答应让她去亲戚家,除非有他陪同,但问题是,哥哥根本就不去亲戚家玩!
今晚,妈咪和爹地要去参加一位董事长的七十大寿生日宴,听说现场会有个很漂亮的大蛋糕,她好想看,可是哥哥又说不准,没办法,既然他开了金口,就算妈咪帮忙求情也没用。
“小姐——”她正要推开房门时,接管家从三楼下来喊住她。
“少爷找你。”
她眉一皱,“又要上课?”哥哥不准她去看大蛋糕,就是为了要帮她上课,晚上她找了好多借口拖延,一下子说没吃饱、一下子说肚子痛,本以为拖了两个钟头,今天就能休息不用让“家教”帮她上课,没想到……啊,她早该知道哥哥不是容易唬弄的人。
心里虽呕,夏月的脚步还是乖乖地往三楼移动。
纵使哥哥管她管得比军中的机车班长还机车,但她知道他绝对是为她好,虽然她还是不懂好在哪里。总之,他不会害她,这点她深信不疑。
她来到哥哥的房门前,敲门进入,一看到他,她劈头就说:“不准哥哥,今天可不可以不要上课?”
听到新称谓,阎东井愣了下,莞尔笑说:“你都叫我不准哥哥了,你想我的回答是什么?”
“不准!”她板起脸,学他严肃的口吻。
笑容嵌在他脸上,“既然知道,那就坐下。”
夏月哀号了声,“可不可以不要上课?我头好痛。”虽这么说,她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
尽管不准哥哥管她好严,不让她出门去玩,可是,她没办法真的讨厌他,她喜欢窝在他身边,喜欢看他读书,喜欢看他的脸,她有着全世界最帅的哥哥,学校同学都好羡慕她,很多人都私下拜托她送情书,也因此她终于了解以前哥哥的书里为什么总会有同学送的书签了。
原来哥哥是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大家都想跟他做朋友。
她不喜欢有人送哥哥情书,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别人都不许抢走他!她知道这样想太自私,任何东西她都可以大方和同学分享,但是只有哥哥不行,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哥哥。
“你只要把课本上的知识装进脑袋里,头就不会痛了。”阎东井笑道,翻开国文课本,摊在她面前。
“哥哥,你是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两手抵在桌面,她偏着头看他,不答反问。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当然是你一个人的哥哥。”
他肯定的回答让夏月满心欢喜,看到课本的古文诗词,头也不痛了。“好,我会听哥哥的话,认真读书。”
眼睛盯着课本,她发誓她很认真想读书,可是这些古文好难懂,歌词比这个好记多了。
“为什么周杰伦不把课本所有的课文都谱曲唱成一首歌,那我一定很快就背起来。”她哀怨的趴在桌上。她和这些课文真的很不熟耶!
阎东井微蹙眉头,“夏月,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母亲一直认定因为他太爱读书,以致于母子俩几乎没有亲子时间,所以夏月一进门,母亲就打定主意不逼她读书,她一放学就抱着她吃点心看卡通,加上夏月自己也不爱念书,母女俩一拍即合。
他看不过去逼她读书,她就嘟嘴给他看,偏偏遇上她,他的铁石心肠就是硬不起来,变成软布丁一个。偶尔他心一横,押着她念,她就哭着找妈妈。
他知道夏月不像他,念书之于她是件苦差事,他也不忍太过逼她,但他总深信有一天她会自己开窍突然想读书,所以每晚他还是坚持帮她上课。
“我有。我都早睡早起,每天准时到校,老师在讲我都有在听,只是……”她垂着头,“我听不懂。而且我明明看的是老师,可是我脑海里想的都是你和妈咪还有爹地。”
阎东井笑叹了声,“我们每天都见面,你为什么上课时还要想我们?”这话,不仅问她,也问他自己。
她不在他身边,他却时时刻刻想着她,想她上课有没有专心,想她今天在学校过得快乐吗,想她的笑容,想她长及腰的乌黑秀发,想她动不动就眨呀眨的弯翘睫毛,想她这双充满无辜的水柔大眼,他想她,分分秒秒都在想她……
当年的小女孩一转眼已经长大了,她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令他心动,她常问他是不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其实他也想问她是不是他一个人的妹妹,只是他说不出这么幼稚的话。
她太纯真,不懂男人心,那些堂哥、表哥表面上以亲戚名义约她去玩、去吃饭,其实是想借机接近她,和她交往,进而将她占为已有,所以,他不准她和他们出门。
外面的世界太多大野狼,他要好好保护她这只可爱又可口的小红帽。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好想你们,一秒钟没看到,我就会开始想你们。”她好爱好爱这个充满温暖的家,但在很爱之余,更怕失去。“哥哥,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阎东井伸手想摸她的发安抚她,但大手停在半空中,旋即手指紧紧收拢,慢慢抽回。
看着她,他黑眸里亲情和爱情浓烈地交缠着,早已分不清自己看她的眼神,究竟是兄妹亲情还是男女的爱情?
“哥,你为什么没回答?”夏月任性地问,心里却有一丝害怕,她很清楚自己来到这个家是上天的恩赐,也已经习惯有他陪伴的日子,她不敢想像没有爹地、妈咪还有大哥在身边,她一个人要怎么面对明天?
“还需要回答?”轻眯她一眼,他肃穆道:“不准!”
她怔愣住,满头问号,她是在问他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又不是在问可不可以出去玩,为什么要说不准?
他陡地一笑,“我不准我们一家人分开。”
她的笑容缓缓漾开,水柔美眸充满亮采,“嗯,我会乖乖听哥哥的话永远不和你们分开。”
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她挪来课本翻了翻,“这里这里,今天老师上课我真的有在听,就是这一句“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没有妈咪,我就没办法到这个家来,妈咪是董事长夫人,这个“夫人”就是在说妈咪。”她一脸发现新大陆的雀跃表情。
能快速指出这句,他确定她有在听课,认真上课是好事,但一知半解反更糟。
“这个“夫人”指的不是女性的某某夫人,而是秦穆公。”阎东井耐心讲解,“晋文公得到秦穆公的帮助,才能回晋为君,所以他说“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意思是说,没有这个人的力量,我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秦穆公是男的吧?”她听得有点小茫然,可捉住了她想了解的重点。
他点头。
“那这个夫人,指的就是哥哥你呀。”她一脸正色,眼神充满感激,“当年若不是哥哥点头让妈咪领养我,我就没办法进到阎家当阎家幸福的小公主,所以这个夫人就是在讲哥哥。”
阎东井闻言啼笑皆非。她这么解释他都不知该批对还是错了,只能说她临机应变的能力还不错,这算好事吗?也许吧!
看着她甜甜的笑容,他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夏月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得好伤心,因为她得知明天哥哥就要搭飞机离开她,离开家,离开台湾,到很远很远的美国去读书,她最少有半年的时间都看不到他,她不要,不要哥哥离开她!
“夏月,你睡了吗?”阎东井伫立在门外,轻敲着房门。这是夏月来到阎家十年,他头一回敲她的房门,以往根本不用他来敲门,她人就主动站在他面前,要不就是透过仆人来传话,所以他没敲过她的房门,一次也没有。
没想到头一回敲她房门,竟就是来向她道别。
“夏月,我要进去了。”
“不要,坏哥哥,你骗人!”坐在床上的夏月伤心的哭喊。
门被推开,见他进来,她赌气的躺下,拉夹棉被盖上,故意不看他,也不让他看到她。她不要跟他说话了!
“夏月……”见她伤心哭泣,他的心揪成一团。
他要出国读书是在半年前就已决定的事,当时怕她知道会哭闹,于是家人一直保密直到上星期才告诉她。都是他不好,没考虑到她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这事,一个星期前才告知,她自是没办法接受。
“夏月。”他坐到她床上,高大的他将柔软的床垫压出一个凹坑。
“她不在这里。”棉被里的人负气哭喊着。
若是以往,他肯定笑了,但今天他笑不出来,要和她分离,他的心比谁都痛。
考虑再三,他最终决定出国念研究所,所有的考量全是因为她。她已要升高三了,还像孩子般赖着他、赖着妈咪,如果他一直在她身边,她会永远长不大,她已经大到需要独立……
尽管他自私地希望她不要独立,不要飞走永远留在他身边,但他深知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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