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年后
要升国三的暑假,阎东井白天去学校上暑期辅导课,晚上大多窝在房间读书,尽管跳级的计划暂歇,他并未因此松懈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几年后才会读到的书拿来先啃,这是他读书的惯性,若不这么做,求学之路简直无趣透顶。
「喵——喵——」
无聊?其实也不,因为有一只小猫常会来烦他。
「又有什么事?」他语气不耐烦,心却软得像豆花。通常他窝在房里读书时,家里没人敢吵他,爸妈没事也不会来敲他房门,唯独这只小猫,像是例行公事,三天两头就得没事来烦他一烦。
她烦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竟也包容下来。
「是芭蒂想找你。」门外传来仲夏月的声音。
芭蒂,一只母的埃及猫,去年他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原本想要一只可爱活泼的小猫,但他看上被誉为「小型豹」,身上布满点状花纹,动作优雅,友善又稳重大方的埃及猫,她一察觉他喜欢,立刻改口要买埃及猫。
他想,也许是曾在育幼院待过,年纪小小的她就懂得察言观色,迎合别人的喜好,令他心疼,因此才会一再包容她。
「芭蒂该睡了。」嘴一撇,他随口说。
「是啊,我也这么跟她说,可是她就自己跑来你房前……」说着,她迳自推开门,尾随着猫走进他房里,「我想,芭蒂是想来跟你说声晚安。」
阎东井摸摸绕到他脚边磨蹭的芭蒂,「好了,她已经跟我说过晚安,你可以带她出去了。」
仲夏月微噘着嘴,没走反问:「哥,我可不可以来你房里跟你一起读书?好多我都不会。」
他翻着书,淡淡的道:「我的身体和房间里都有鬼。」
「骗人的!」就算被骗了一年,一听到这句话,她还是隐隐头皮发麻,不自觉后退一步,眉心微蹙。
明知他说有鬼是骗人的,可她还是会有一点点害怕,但只要想清楚之后就不怕了。
半晌后她「以退为进」,退一步进三步,来到书桌前,翻起他桌上的书。
「我的书桌有鬼。」
她立刻收回手,可嘴上仍说着,「骗人的!」
阎东井见状哂笑。一年了,她长高不少,脸颊也丰润了些,就是怕鬼这点尚处于乌龟的速度克服中。
一年前,他骗她他身体里有鬼,好几个月她都不敢靠近他,整日赖在母亲身边,母亲每天都告诉她「小少爷哥哥」身体里没有鬼,她才慢慢卸下恐惧,有时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拉他的衣角,但拉一下就跑,就怕鬼会从他身体跑到她身上似的。
除了上学,一回到家,她就害怕得抱着母亲,母亲疼爱她,不管去哪都抱着她,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母亲这样长时间抱她,身体负荷不了,于是常跑医院,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为了不想让母亲太劳累,开始接受她烦人的举动,并主动说明自己身体里没有鬼,鬼已经搬家了,她半信半疑,渐渐才相信,因为鬼没有从他身上跑到她那边去。
才一个失神,她已和芭蒂一起跳到他床上翻滚。
「我的床有鬼。」淡睨她一眼,他唇边噙着笑。
母亲没办法全天候照顾她,好一段时日他都不敢和她提鬼的事,生怕一提,她又吓得整天腻在母亲怀中,累坏母亲。只是她不腻着母亲,自然转而缠着他,久了偶尔他也会觉得烦,尤其他想静心读书的时候。
所以大概是三个月前,他又开始和她提鬼的事,她怕归怕,但几天后似乎忘了他身体有鬼的事又开始缠他,周而复始,她躲避害怕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三天、两天、一天……到现在,一分钟。
刚开始他的确是觉得她烦才故意吓她,但后来他一提再提,是想给她做胆量训练,毕竟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离开家,以后她有可能出国留学,届时,若她仍是一听到有鬼就吓得半死,如何出得了门,独立求学?
是以,动不动就吓唬她,是他为她安排的「功课」,每日吓一吓,吓久麻痹了,她的心脏养得强壮,就再也不怕任何鬼了。
「骗人的!」这句话还是他教她的。
嘴里这么说,仲夏月还是跳下床,带着一丝丝惧意跑回书桌前,偎到他身边。书桌虽然有鬼,但至少他就在旁边,一旦鬼出来,她可以马上躲到他怀里。
「哥哥,你又在读高中的书?」她翻了翻书皮,发现这不是他在学校上课的书本。
「我的书里……」
「没有鬼!」她立刻送给他两颗白眼,「坏哥哥,爱骗人!」
他轻笑,「我又不是要说书里有鬼。」他拿起另外一本书,大拇指压在书上,把书快速翻了一遍,在有夹一张书签那页停下,「这给你。」
「又是你同学送给你的?」拿起书签,她张着大眼问他。「他们为什么要一直送你书签?」
这张是枫叶书签,她兴致缺缺,翻到背面,又是写了她看不懂的诗。
「哥哥,可不可以请你同学以后送你卡通书签?我比较喜欢。」她嘟着嘴咕哝。
他笑得连肩头都在颤动,「我们班是全年级的资优班,没人看卡通节目,当然也不会买卡通书签。」
每次同班女同学借了他的书去看,还回时,书里总会多一张原本不存在的书签,背后写上一首自创的诗,他不是不懂她们送书签的含意,只是现阶段的他只想读书和把这只小猫照顾好,不想其他事。
因为这只猫,他的跳级计划暂歇。虽然她烦归烦,但总是他的妹妹,父亲工作忙、母亲身体又不好,他必须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原本他打算将她丢给家里的仆人照顾,可几经深思后觉得不妥,既然她进了阎家就是阎家人,若他们不能用爱心照顾她,那当初就不该去育幼院将她领回,更何况她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而不是仆人。
为了她,他慢下脚步,不敢跑得太快,怕自己冲过头就必须舍弃她,他不忍,不忍丢下她,弃她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