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能拿别的花来比喻吗?她是抓鬼的,不代表她很高兴长得像来自地狱的花好吗?!后来张萸半天都没再和温颐凡说话,温颐凡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整天都想找机会跟张萸示好,她偏偏坏心地不理他。
虽然没好气,不过那天温颐凡闷闷地要回「芜园」时,张萸仍是和他道了明天见,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就这么散开了,这书呆也不是刻意扮可怜,只是那时候,他脸上恢复生气,像过去每一天一样,笑容和煦地与她道别,她突然有些不舍。
坐在阁楼上对着窗口发呆时,张萸忍不住想,也许,是她不应该让他有错误的期待;也许她应该到的地方去……
「噗啾!」阿肥的叫声打断了张萸的思绪,她只看见阿肥脸颊一圈胭脂,而且对胭脂盒上铜镜里的鸟影好奇地直想凑近瞧个仔细,那模样害得她忍不住失笑。
她抓起阿肥,索性把它两颊都抹上腮红,阿肥不察她的恶作剧,只是紧张地伸出短短的翅膀,指着铜镜,拚命摇着脑袋,「啾啾嗽……」
「噗!」张萸笑着捧起阿肥蹭着脸颊,「阿肥最可爱了。」还是等阿肥找到家人再说吧,要不孤零零的阿肥也太可怜了。
之后几天,张萸很尽责地每种胭脂都试过,却迟迟没见店里有胭脂上架,她忍不住抓了石头来问,石头才老实道:「其实呢,那是某人买了胭脂,但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要送给你,叫我想办法。」
本来石头还觉得,买了礼物却不亲手送,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他发觉某人最近几日就像醋缸一样,也许这么做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嘿嘿!
张萸都不知该无语或该感动。而且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发现这招有用之后,她不只当了卖胭脂的活招牌,还有卖水粉,卖发簪,卖衣裳……
「这些都是?」她指了指自己一身行当,石头点点头,然后摇着头摊手。
「他不怕我被别人追走吗?」张萸想起前几日,他对那李书生摆臭脸。
「你都没发现,这几天上门找你的都是女客,门廊下唯一从早到晚坐在你面前看着你发呆的男人,只有一个吗?」石头反问。
没有。因为本来她的摊子就是女客多,就是过去在别的城里也一样。张萸更无语了,隔天,她不上胭脂,不佩发簪,也不穿新衣裳,扮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温颐凡看了,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后来才随口问到似地提起。
「你不喜欢吗?」
看来他也知道石头出卖他了啊?
「没有不喜欢,不过这样子自由自在。」张萸故意问,「怎么?不好看?」
温颐凡似乎有些讶异她这么以为,于是一如既往温煦地笑着,「都好看。你开心最重要。」
这书呆到底是真害羞,还是假害羞啊?张萸又无语了,她对自己竟然只因为他这句淡得像水似的话而有些悸动感到生气,闷闷地道:「送礼当然要亲手送才有诚意啊。」她像谈天气那般地支着颊道。
隔天,温颐凡一早来到敝帚居时,看也没看已经坐在廊下等客人的张萸,却好像顺手那般在她桌上搁了一枝跟她平常使用的木簪相似,但细看刀工却绝非凡品的红木雕梅花簪,那一朵朵或含苞或绽放的梅花,栩栩如生,簪骨也特意仿成梅枝。
若是这样的饰品,平时佩带也很自然,她确实很喜欢,但让她忍不住想笑的还是这书呆的表现,他放下了木簪,就低着头进店里去了——难怪他今天还没进店里,脸就已经红得秀色可餐,依然让她不知自己是感动多一些,或无语多一些啊。
不知不觉,张萸竟没发现自己住在敝帚居,比她十五岁离家自立以后待过的任何一个异乡的日子都长。
话说回来,十五岁以前住的地方,也不是她的故乡,她对那儿一点留恋都没有,对她来说,这世上也许所有地方都是异乡吧?
这种不知不觉对张萸来说也许是好的。因为她也没发觉自己真的把敝帚居当「家」,方叔虽然沉默,但找他帮忙的事他从没一丝马虎应付,在京城里她人生地不熟,什么疑难杂症找方叔准没错;石头是个包打听,话又多,不过这小子和邻人的关系都很好,托他的福,敝帚居附近所有店家也很快地接纳她。
还有温颐凡……
说到他,张萸一直觉得很奇怪,石头说过温颐凡过去难得来一趟店里,但为何每次他在她摊子旁泡茶,明明是很惹人侧目的举动,可不管是邻居或客人,除了她之外,好像就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当然啦,偶尔她的客人太麻烦,他会暗中出手帮忙,她很清楚。但那些客人似乎也都当他不存在。
她提起这点,石头只是笑得前俯后仰,最后觉得她有点可怜,只好老实道:「张姊,我得先说,我们家文潜哥虽然性子孤僻,但也是有原因的,他不太喜欢人群,但又想待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石头依旧笑得三八兮兮,张萸脸却有点红,「你千万不要觉得他很奇怪,他只是纯情又孤僻……哈哈哈……」
「说重点。」
「总之呢,大部分时候,他只让你一个人看见他。」
「……」所以她大部分时候,在外人眼里,都是自言自语喽?
于是这天,张萸故意不理温颐凡。
「张天师啊,你这么漂亮又能干,有没有中意的小伙子?要不要郭嫂子我帮你说个媒啊?」
张萸见温颐凡立刻从书上抬起头来,却故意装作没看到,笑容可掏地道:「那就先谢谢郭嫂子了,不过我怕人家嫌我是捉鬼的神棍。」
「怎么会呢?那种人一定是不知道天师做了多少好事。」想不到张萸没拒绝,郭嫂子更加眉开眼笑,「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会爱慕你的。不知道张天师中意的是哪家的小伙子?」
某人假装看书,可视线明显不在书上,张萸偏偏道:「没有耶,郭嫂子不如替我介绍?」
「当然好……呃……」郭嫂突然神情一变,像撞邪了一般面无表情,「我突然想到我厨房的炉灶还炖着汤呢,我先回去了。」话落,便像有鬼在追赶似地离开了敝帯居。
张萸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她瞪了一眼温颐凡,这还是她今天第一回正眼看他,温颐凡有些慌了,张萸却不理他,捧住桌上的阿肥,「阿肥,我们到街上去逛逛。」她像这几日以来把阿肥放在肩上。
阿肥似乎也知道温颐凡貌似失宠,这小肥鸟当下也不再理他,还蹭着张萸的脸颊卖乖哩。
温颐凡突然有点想吃烤肥鸟。
张萸带着阿肥在街上到处晃,有时看看摊子上卖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有时和摆摊子的小贩或正巧遇上的邻人聊天:隔壁街饼铺的媳妇刚生了个胖小子,饼铺老板娘问她有什么符能让小孩夜里不啼哭;隔壁陈嫂子跟三姑推荐的舒心符真有效,三姑来问张萸还有没有,后巷子口林家的老二要出远门,邻居凑巧遇到张天师,便好心问问有没有平安符卖?那些寒暄闲聊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一分子那般——她是对街摆算命摊的,家里的老太婆常去光顾——而不是个外地人。
这样的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张萸认为是托石头的福,但张萸的顾客里不少是街坊邻居,她虽然总嚷嚷着,若是上门的生意牵扯上别人家的家务事,她绝不再插手,但最后总也鸡婆地自找麻烦,温颐凡偶尔闲言闲语,却从不阻止,因为他也有私心,要以这些无形的羁绊牵绊住她。
张萸逛了多久,他就默默跟了多久,这回不用躲躲藏藏,他弃犬似无辜的神情写在脸上,明显讨饶。
终于,他忍不住上前问:「你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改。」
说得好像她很小心眼似的。「我干嘛跟别人看不见的家伙生气?又不是想让别人把我当疯子。」
又是臭石头出卖他?
「他们不会把你当疯子,我只是让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一回事而已。」但若直视旁人的眼,仍是会露出一点破绽,所以张萸初到京城那日,他才会被胭脂摊的老板娘逮住,老板娘的呼唤则引来更多的人,他的术法差点就破了。
「什么意思?」
「你瞧。」温书呆拿起身边摊贩卖的包子,直接吃了起来。小贩果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是隐身咒,他们看见包子凌空被咬了一口,会以为鬼魅作崇吧?」